她本來就不該奢望他會對她另眼看待,再說,經過太尉府一事,他就算不信太尉一行人捏造的說詞,也一定覺得引起騷動的她是一個麻煩人物吧,怎會不想疏遠她?

“唉……”再嘆一口氣,她不知不覺走到平日練字的書房。

她該慶幸他沒有收回讓她習字練字的承諾,也還讓她自由在王府出入。

一踏進書房,阿寶便熟門熟路地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紙,這疊紙裏有好幾張上頭全是密密麻麻的墨跡,仔細看,這些墨跡裏不脫三個字“赫”、“連”跟“燿”。

“寫得再多又如何?他也不會再變回你熟悉的那個赫連耀呀!”她眼神黯淡地喃喃自語。

當她感傷完了,正想坐下來磨墨練筆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圖強的大嗓門,仔細一聽,還聽得到數人雜沓的腳步聲。

他們不會是要走來這裏吧?

她心中一驚,趕緊把手上的紙全數塞回抽屜裏去,也把桌面上的各樣東西歸位,營造出沒有人動過的感覺,然後她就趕緊找到一個地方藏起來。

她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躲他?大概是知道他既然沒事就不想看到她,那她就也不想礙他的眼了。

咬着唇,阿寶靜靜窩在書架的另一面,早把書房摸透的她很清楚躲在這裏一定不會被發現。

果真,赫連燿一行人走進書房,也絲毫沒察覺這裏還有另一個人。

“王爺!我按照您那日給的線索去追查,果真讓我查到了很有力的證據。”阿寶聽出這是胡戈将軍的聲音。

“很好。”這是赫連燿。

“恭喜王爺!您的忍耐終于快要到頭了!”圖強的聲音染着喜悅。

“嗯。”赫連燿的聲線清冷,聽起來反倒沒圖強高興。

不過這就是凜王,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唯一的例外便是在太尉府的時候。

這都過了将近三個月,可在那裏發生的事讓圖強一個大男人現在想起來都還是心有餘悸。

他們這些人在戰場上什麽殘忍血腥的場面沒遇過,可是當他們看到嬌小的寶姑娘渾身是血、生死未蔔地趴在地上的時候,他們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之後,他們生生咬住牙根,忍下沖動,才能不在太尉那些人面前露出破綻。

他萬萬想不到那個好像只知道吃東西的小丫頭居然為了他們王爺連命都不要了,要他們一幹人怎麽能不感動?不想替她讨回公道?

可是他們不能,在他們手上真正握有可以扳倒那票渾蛋的證據之前,他們都必須忍。王爺也是。

這也就是為什麽王爺會刻意疏遠寶姑娘,一來是他忙着搜集證據,将那夥人一網打盡,二來便是不再讓寶姑娘成為有心人利用的籌碼。

他們都忍得很辛苦,而這種日子終于要結束了!

“王爺,那您現在打算怎麽做?”胡戈問道。

“血債血償。”赫連燿極其冷淡的四個字即将改寫某些人的命運。

他等了這麽久,忍了這麽多,為的就是這四個字。

他要讓那些人用自己的血肉加倍償還欠她的一切,尤其是趙太尉一家九族,包括在他府裏的這一個,一個都逃不掉!

他即将達成目的的快意似乎也感染了圖強跟胡戈,他們兩人相視一笑,都替他們的王爺高興。

可他們不知道這些話在阿寶聽來,只是一團又一團的迷霧。

她忽然有些後悔,萬一他們讨論的是軍機要事,她是不是不該繼續躲在這裏偷聽?

正當阿寶想着要不要露面的時候,外頭又傳來腳步聲。

“王爺!”來人是常聿。

“嗯。”赫連耀平淡地應了一聲。

“寶姑娘因為這幾日早上都會嘔吐,屬下已經派大夫診治過了。”常聿不知自己這番報告讓躲在角落的人兒驚吓得差點叫出來。

阿寶連忙捂住嘴巴,豎起耳朵,很快就決定要繼續偷聽下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幾人都不說話了,讓她等得好心急。

該不會,他現在連聽到她的名字都不舒坦,正在思索着怎麽責罰多嘴的常總管吧?

阿寶心裏忐忑不安,可是稍後赫連燿就張嘴講話了。

“你要說的該不會是……”是什麽他沒說完,常聿已經急着替他接話。

“沒錯!啓禀王爺,寶姑娘确實有喜了。”

這句話讓整間書房像炸開了鍋,阿寶只聽見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接着就是胡戈跟圖強再三跟常聿确認,他們都想知道他們有沒有聽錯了。

“大夫跟我保證絕對不會錯的。況且這段時間以來,寶姑娘也的确出現了害喜症狀,而且更容易疲憊,這都符合女子懷孕初期的症狀。”

常聿越說,書房裏就越安靜,偷聽他們對話的阿寶也越來越心驚。

她有身孕了?真的假的?

她的一只手悄悄捂上了自個兒的肚皮,小臉皺成一團。

她都有乖乖喝涼藥啊,雖然近來涼藥的味道喝着跟以往的不太一樣,而且現在不管有沒有侍寝,她天天都得喝上一碗,不過她也只當作是另一種不讓她懷孕的方法,不敢有異議。

可是現在,她居然懷孕了?是那新的涼藥沒有作用嗎?

“多久了?”赫連耀的聲音仔細聽似乎有點不穩。

聽出來的阿寶抱着肚子動也不敢動,她知道他一定是生氣了。

想起春梅以前跟她說過的小道消息,想到一個珠胎暗結的侍妾在這凜王府會有什麽下場,她不禁抖得更厲害了。

“回王爺,大夫把脈之後發現寶姑娘喜脈穩定,推算也有月餘了。”常聿的聲音透着篤定。

“是嗎?”赫連耀的聲音沉了下來。

他是不是想着要怎麽懲治她——跟她肚子裏的孩子子?!

“她知道了?”赫連燿又問。

“還不知道,這種事大夫一向都會先知會我。”常聿回答。

“先別告訴她。”赫連耀說。

“王爺……王爺……”平常大大咧例的圖強話也說不完整了,肯定是被這消息給吓壞了吧?

他們一定都在想,她怎麽膽大包天敢偷偷懷上凜王的孩子?

“聿,現在跟我去一個地方。”赫連耀喚上常聿。

“王爺,那我們這就去準備需要的東西。”胡戈随即補上一句。

“是啊!我真的等不及啦!”圖強像是如夢初醒一樣,嘹亮的嗓音還帶着興奮。

就這樣,四個人四雙腳,越走越遠,書房也再度恢複一片死寂。

“怎……怎麽辦?”阿寶的手腳陣陣發軟,癱坐在地上。

他們這不是要去準備對她嚴刑拷打的東西吧?不然他為什麽要他們不要打草驚蛇?

他真的會對她、還有對他們未出世的骨肉做什麽嗎?

“怎麽可能不會?他對你又沒有半點情意,你對他來說只是當年那個不自量力的女人罷了。”她喃喃自語,越說,眼淚掉得越兇。

不!現在不是躲在這裏偷哭的時候,她要保護他們的孩子!她的孩子!

下定決心的阿寶鼓起勇氣,扶著書架慢慢站起來。等到她找回力氣的時候,她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回房收拾包袱。

她要逃出去!

現在,阿寶完全可以肯定她真的不要随便走出凜王府,而且是連想都不要想。

因為上一回她帶着春梅出去,就被請進了太尉府打得屁股開花,這一回她不過是站在自己房間裏收拾包袱,準備找機會開溜,結果就被一道聖旨給請進皇宮?!

這道聖旨來得也真是時候,是不是專挑凜王跟他的親信不在的時候來的啊?可是皇帝找她做什麽?

阿寶滿載着困惑的藍眼睛在小心打量四周之後,就落在一個身穿龍袍的男子身上。

看他眉宇之間跟凜王倒是有幾分相似,只是看上去不像凜王身強體健,雖然模樣俊朗,可那身子骨好像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阿寶腦袋瓜裏冒了個大問號。她當然不能确定,畢竟她在北淵國活了兩輩子,可都還沒有榮幸見過皇帝赫連奕的真面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