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裏的艾蒿水散發着一股不算清香的味道,整個屋子裏都充斥着艾蒿的味道。陸凡坐在浴桶裏,傷口剛一碰到水,頓時一股撕扯心口的感覺讓他眉頭皺起,臉色變得更蒼白。

岳桐有些心疼的看着陸凡,可是知道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只有一鼓作氣才能讓陸凡傷口處纏繞的怨氣散去。

“你在這裏盯着他,防止他待會兒忍不住傷到自己,我去那邊把香點上。”

“恩,你去,這裏我看着。”

陶栎點頭,站在陸凡身前,看着陸凡水下的手已經握成拳頭狀,心裏不免嘆氣——能忍,再能忍也忍不了這種痛。

怨氣原本就在傷口上萦繞不去,而此刻要強行把怨氣引出,這無非是再讓陸凡重新被挖一次心,而且現在還要艾蒿水在浸泡,恐怕滋味比受傷的時候還要難受。

“還行嗎?”

“恩。”

聲音已經變得粗重,陸凡閉着眼睛,“你們待會兒只管按照你們的法子來,不必顧慮我。”

“知道,她忍不下心,我來。”

“那就好。”

陸凡一直擔心岳桐會心軟,這會兒有陶栎在,和他們感情不深,倒是狠得下這個心來。

陸凡額頭的汗越來越大顆,整個人快要控制不住,只能硬撐着坐在那裏,陶栎跟着皺起眉頭——這樣下去陸凡能撐多久?難道真的不行嗎?

那邊的岳桐聽到後面陸凡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克制住不要回頭,繼續手上的事情,把香點燃,一股紫檀香飄起。

“你有聞到什麽味道嗎?”

“是怨生香。”

岳桐回過頭來站在那裏看着陶栎,緩緩從那邊走過來,手裏拿着一張符,“貼在桶的四周,還有一個就是待會兒那怨氣出來,我們必須把它收集裝起來,或許能幫我們尋到魅的下落。”

“你的意思是?”

“不能每次都等着她上門,我們必須要端掉它的老巢,這樣才能以絕後患,戰戰兢兢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陶栎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不過眼下這樣,陸凡還能不能挺過去?“剛才你說的怨生香是什麽?”

“怨氣越重,香味越濃,所以……”

陶栎一驚,看向已經低頭在為陸凡引怨的岳桐,低着頭的模樣只能看到那低垂的雙眸和微微顫動的睫毛。

那這魅恐怕比他和師父預料的還要強大,僅僅是傷口上的怨氣便能生出這樣的香味,何況這屋裏還有艾蒿和紫檀的味道。

“你要是害怕,現在走還來得及。”

“你輩分上是我師姐,但年紀比我小,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都不害怕,我怕什麽。”

說完陶栎跟着忙起來,看着浴桶四周全貼上了符,陶栎站起來,卻讓陸凡的臉色吓了一跳,鎮定下來看向岳桐。

竟然打算這麽做,太冒險了!

他之前就一直在想,有什麽辦法能讓陸凡身上的怨氣被引出,誰曾想到,岳桐居然想到這樣的辦法。

如果稍有差池,那豈不是——

“不想幫忙就出去。”岳桐看也不看一眼陶栎,忽然把手腕的銅錢紅繩取了下來,把繩子一拉變長了一些,直接給陸凡脖子挂上,“只有這樣才是最快的辦法,等不了,不能等那麽久。”

“可是如果——!”

“沒有如果!”

岳桐猛地擡眼看向陶栎,眼神堅定,“不會有意外,有我在,不會有意外。”

因為這是陸凡,幾乎是她的命,她不可能讓陸凡出事的。

聞言陶栎一驚,他沒想到岳桐對陸凡竟然是這樣的感情,深吸一口氣,“我幫你,剛才要和你們說的東西,就是這個。”

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鎮魂珠。”

“什麽?”

“這東西至少能讓陸凡的三魂六魄不受影響,你可以放心了。”陶栎把盒子打開,露出裏面一顆白色,看上去毫無特點的珠子,可只有岳桐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居然,居然是這個東西。

林道長竟然讓陶栎把這東西帶來,是料定了他們這一次兇多吉少嗎?也對,林道長那人,向來是算卦知天命,能算到這些也不足為奇。

陶栎取出鎮魂珠,把東西塞到陸凡嘴裏,“陸凡,你信我們嗎?”

“恩。”

陸凡已經被心口牽出的疼痛弄得快要神志不清,一直咬着後牙硬撐着沒有發出任何痛呼,可蒼白的臉色怎麽也不可能遮蓋住。

被艾蒿水浸泡,屋裏還不算冷,又點着香,被溫水泡着面色應該發紅,然而陸凡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岳桐咬着下唇看陸凡一眼,然後閉上眼睛,隔了幾秒睜開眼,已經不見剛才的心疼,只剩下專注。

“你幫我,待會兒我會把所有的怨氣引到眉心,從眉心逼出。”

“恩。”

這裏岳桐的年紀最小,可是只有岳桐的本事最大,生來便和常人不同的體質加上母親和外婆的培養,道行最高,讓岳桐來引怨是再穩妥不過,只是——

不能有意外,一旦中途出現意外的話,那原本彙聚在心口的怨氣就會四散到全身。這幾日全靠着岳桐把所有的怨氣困在心口,不至于發散到全身,如今要把這一團怨氣悉數引到眉心,機會只有一次。

陸凡的臉色已經變得青紫,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水汽。

“開始吧。”

陸凡坐在那裏,心口仿佛被千萬雙手在撕扯,又像是數萬只螞蟻在上面啃噬,只能憑着最後一絲清明開口,“不能等了。”

午時到了,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候,不會橫生意外。

但……

岳桐點頭,看一眼陸凡,走到陸凡面前,挑破食指,按在陸凡眉心,而後另一手立在身前,閉上眼,嘴唇微動,一點點的從陸凡心口朝眉心畫。

陶栎站在一側,看着浴桶上的符紙,看着岳桐已經畫了一半的結怨符,那只有他們才能看到的若隐若現的符文。

呼——

有風?!

陶栎一怔,看向岳桐,只見岳桐臉上的汗越來越多,心知這是到了關鍵時刻,不能出聲打擾,只能小心取出藏在腰間的金錢鞭——這是他下山時,他師父給他的,用了一百零八枚銅板做成。

屋子此刻根本不可能有風,若是有,那便是那東西來了。

真是,好強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