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令’?百多年前的事情,現在,知情人怕是沒幾個了。”蒼瀾依靠在如歸客棧外圍的欄杆上,看着夕陽最後一絲光芒從天邊消失,湛藍的天色染上灰色,暗沉下去。腦子裏攪和着很多事情,看似簡單的事情,卻帶着不可獲知的危險。近一步,即使柳暗花明,也不定是個好的結局啊。

牙齒輕輕嗑在了下唇上,喃喃自語道。微微的力道讓腦子稍微冷靜下來。想不通的事情也無需多想,更何況,她們此行的目的,不在‘關山令’。

那天,也是無意間得知蕭無聲的目的,他說了“江湖事”。而且,也說了與雲傾寒有關,但是,晟陽說,他是沖着關山令而來,為何又扯上了雲傾寒,難道,雲傾寒知道關山令所在?蒼瀾搖搖頭,否決了這個想法。雲傾寒和關山令應該沒有什麽關系。但是,到底是怎麽回事?

夕陽和遠處的我彼此沉默。誰也說不清這暗淡的表情是非幾許。

是不是,人一旦心裏擱了事情,就是無端的生出憂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沉在心底最重的,還是那場僵屍之禍帶來的,到底暗中是何人在操縱這些僵屍。

暗之妖?沒可能,它是積蓄千年的黑暗物質衍生而出的強大妖物,妖魔和人類不同,妖魔在乎的,是本身力量的強弱,不屑于人間的陰謀詭計,換言之,妖魔,遠比人類要光明磊落。

如果不是暗之妖,那麽,這樁樁禍事的根源。是人類?

想到這裏,蒼瀾暗自長長抽了冷氣,心底添了幾分涼,如果是人類,該怎麽辦?蒼家祖訓,是不得擅自對人類出手的,該怎麽辦?

有些事情,即使還未發生,但是卻真實存在着,帶着不可獲知的未來。

“小瀾,你在擔心什麽?眉間的褶子起的老深。”玉秀略微擔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蒼瀾斂下臉上的神情,勾起嘴角,揚起一抹清淡的笑,帶着夕陽的餘光,飄渺如仙,好似難以接近。

玉秀心底一慌,重重喚了聲。“小瀾!”

“怎麽了,表情這麽驚慌,是不是有什麽的事情?”蒼瀾向玉秀身邊走進,脫離夕陽的光芒,宛若仙人走下了凡間,真實感剎那間回歸。

玉秀連忙搖搖頭。“沒什麽,晚飯剛吃完你就站在這裏發呆,在想“關山令”的事?”

“不是,“關山令”的事情沒什麽好想的,跟我無關,我非江湖人,所以江湖事跟我沒關系,我只是在想福州那場僵屍之禍。”

“僵屍?哦,我聽小風提起過,雖然我沒見過僵屍,但是我大概也能猜到,僵屍一定很可怕。”玉秀似乎心有餘悸,話音也跟着略微顫抖起來,莫風曾經将福州飛雲山莊發生的事情都講給了她聽,慘白的人臉,枯幹的身體,會吸食人血,不會死,分明就是怪物。“我曾經聽外面的走方道士說過僵屍是不老不死的怪物,除非法力高深的道士,不然根本除不去。”

“你這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倒是知道不少東西。只是,僵屍的力量對于人類來說,太過強龐大,而且,那場僵屍之禍,出現的毫無預兆,要不是那時候少爺帶着我出現,三日之內,福州城就是一座死城,而後人間的幾大除魔家族,定會重現人間。這暗中操縱之人的目的,會不會是沖着除魔家族的呢?似乎不太可能。”聲音慢慢轉弱,似是自言自語。

“除魔家族?小瀾,除魔家族是什麽?”雖然蒼瀾的聲音漸漸轉小,可是玉秀還是一絲不落的全部聽到耳朵裏。

“沒什麽。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洗洗睡覺吧。”蒼瀾不想說任何有關除魔家族的事情,畢竟幾千年來,五大除魔家族向來各自為安,從不互相幹涉。而且,她了解的,也不多。

玉秀輕撇嘴,知道蒼瀾定是不想說,只是這麽轉移話題也太生硬了吧。

“瀾姐,你快起來,雲公子來了、”

蒼瀾正睡得香,卻聽見門被敲的砰砰響,有些惱,睜開惺忪的睡眼,緩緩神,沒好氣道。“莫風,你大早上叫魂哪。我還在人間,你至于這樣叫喚嗎?”

敲門聲戛然而止。

蒼瀾楞了下,迅速穿好衣服,拉開門。

莫風套搭着腦袋,無精打采的。

蒼瀾伸手,扭住莫風的小臉頰。“說吧,到底什麽事情?”

“雲公子來了。”

“雲公子?”蒼瀾先是一愣。“你說雲傾寒,在哪?”

“在喬大哥的房間。”

“那還不快走。”蒼瀾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撫平褶皺,三步并兩步的小跑去喬晟陽的房間。雲傾寒是個關鍵人物,不單單是紅顏的事情,也許,“關山令”和他,也許有着什麽某些奇異的聯系。

“雲公子,你來啦。”蒼瀾一臉的欣喜,雲傾寒不為所動,倒是喬晟陽,心底頗有些吃味,這樣光芒耀眼的女子,真希望收藏起來,讓別人只能看見影子,而非面目。

“蒼姑娘,在下是來請諸位去殘劍山莊做客的。”看見蒼瀾,雲傾寒毫無表情的側臉終于裂開了。

雖然暗自好笑,蒼瀾還是憋住笑意,正事要緊,這雲傾寒恐是不茍言笑之人,就這麽突兀笑場,恐怕他會覺得難堪。

“那麽,就多謝雲公子了。還望雲公子多多擔待,之前,小女子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公子勿怪。”蒼瀾連忙賠不是,之前,以枷鎖七重境封鎖了雲傾寒的劍法,想必此事,這孤傲的劍客一定如鲠在喉。

雲傾寒只是搖頭。

蒼瀾估摸不清他的想法,也不想擅自猜度。

蒼瀾抱起溜達到腿邊的貓兒,等待衆人收拾好衣物,這次,以後會是曲終人散。這四散而開,奔走的人影,是不是曲終人散的征兆。

也許,能夠解開真相,也許,将面對暗之妖。

“小瀾,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喬晟陽溫和的詢問道,清淡溫柔的聲音,就像繁花剎那間盛開時候的驚心動魄,卻又不動聲色。

“沒有啊。”

“瀾姐,東西都收拾好了,走吧。”莫風身上誇張的挂了三四只包裹,臉上閃爍着分明的興奮。

“好了,走吧。”蒼瀾左手抱着貓兒,右手從莫風身上取下一只包裹,挂在肩上。

雲傾寒打頭,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如歸客棧。

這麽一行人,走在路上,紮眼的很。這幽州的地界,誰人不識得殘劍山莊雲二公子的。這惹眼的人啊。蒼瀾一面走一面嘀咕。

目光黏在雲傾寒的身上,思量着怎麽開口說蕭無聲的事情。

還未等頭緒理出來,雲傾寒冷不丁的開了口,“蕭無聲已經出現在了幽州。”蒼瀾愣神,她不懂雲傾寒為什麽突然跟她說這個。正想問,雲傾寒繼續道,“紅顏這條線我回來後一直在查,但是收效不大,按照你的說法,陸中隐有很大的嫌疑,但是,我沒有發現他有任何不妥之處。”

雲傾寒話音落下,衆人皆是一片沉默。

“我覺得有些頭疼啊啊啊啊啊,要知道我是除靈師,不是名偵探啊。”蒼瀾忽地嚎了起來,手飛快抓了兩把頭發,恨不得揪掉一撮,為毛啊為毛,跟她說這個,她是柯南還是福爾摩斯啊,古代人的腸子都是彎曲的,誰知道他們的心思啊。

一衆人都住了腳,驚詫得看着有些抓狂的蒼瀾。

“你們幹嘛都這樣看着我?”蒼瀾被這一群人圍着,如同動物園的動物被圍觀一般,頂着各色異樣的目光。

“名偵探……是什麽?柯南是什麽?還有什麽絲?”莫風弱弱問。

“嗷。”蒼瀾跺腳,懊悔道,“偵探就是……就是捕快!”

蒼瀾頂着衆人疑惑的目光,渾身壓力。

兀自撇嘴,難道要她告訴他們,一千年以後,有那麽一個世界,這些名詞,都是那個世界的。

“你知道,蕭無聲來幽州的目的嗎?好像,我家公子也過兩日也會來。”蒼瀾目光悠遠,緩緩問道,仿佛漫不經心,一下子岔開話題。

莫風已經收到了齊司浩的信,齊司浩對于暨川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叮囑莫風小心行事。

暨川是座很大的城市,浮雲堡所在的城市,雄踞北方,屬于交通樞紐。

暨川離浮雲堡,并不是很遠,快馬也不過數日。

莫風收到齊司浩的信件的時候,估計喬晟陽也上路了。他大概是等莫風抵達幽州的時候送出的信件,那麽不出三日,齊司浩應該就會到這裏。

莫風本來打算要回信,被蒼瀾勸住。紅顏事了之後,莫風遞了封信回家,說明了要随雲傾寒來幽州小住些日子,那麽,莫風的父親肯定會通知齊司浩。畢竟莫風是他唯一的兒子,而他能放心的,不是她們這些外人,而是齊司浩。

蒼瀾心底多少有些煩悶,她是真心疼莫風,當做親弟弟一般,用盡自己的力量去守護。

“不知道。”雲傾寒沉聲道,随即冷哼一聲,“蕭無聲一向狂傲,做事情從不對人交代,所以,我沒能查出原因。”

得到雲傾寒的回答,蒼瀾緩步吊在雲傾寒身後,蕭無聲和雲傾寒不同,雲傾寒沉着,心思缜密,不茍言笑。蕭無聲卻總是用笑容去掩蓋真實的表情,為人張揚,如果真的要她說誰更好,她會覺得雲傾寒更好。雲傾寒很似西門吹雪,帶着孤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劍客。蕭無聲卻腹黑,如同狐貍,狡猾的隐藏着自己,讓自己成為看戲的人,看別人演戲。

念想、希冀,虛妄的情感,繁華的人間。這些糾纏不休的事情,讓人奮不顧身的追求。這不過是人的執着。

“關山令,天都引。”這故事中的寶藏是不是真的?還是,巨大的陰謀?

蒼瀾心底越發的不安,這筆巨大的財富,如同一只虛無的手,将很多人指引到這條路上,這些前仆後繼追逐財富的人,有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路正在消失呢?

蕭無聲的出現,又代表什麽?

雲傾寒與蕭無聲,是當今武林的風向标,他們又在這些事情發生的過程中起着什麽作用?是推波助瀾還是力挽狂瀾?

蒼瀾側過臉,雲傾寒的嘴角始終抿着,堅毅冷峻的棱角。

殘劍山莊很小。出人意料的小。

蒼瀾以為,武林三大莊一定如同它們的名氣一般,岚鏡山莊很大,飛雲山莊也不小,只有這殘劍山莊,蒼瀾看着眼前的屋子,冷不住汗了下。

不過三間屋子,屋前不遠有條河,景致倒是不錯。正屋不小,門楣上擱了塊小小的匾額,上書‘殘劍’二字。

許是蒼瀾驚愕的表情過于明顯,雲傾寒連忙解釋,“姑娘不是江湖人吧,殘劍山莊只不過是江湖人的稱呼而已。我家本來世代經商,只是到我爹那輩子的時候,爹一心習武,于是便自立門戶出來,這幾間屋子,是這些年我大哥掙來的家業,我爹一心追求劍道,他說過,除非悟出劍道,否則,手中的劍就是不完整的,所以,便得殘劍二字命名這個家。後來,我名揚天下,江湖人便喚我家為殘劍山莊。”

原來,這就是殘劍山莊啊!

“二爺,您回來啦。”雲傾寒剛要踏進屋子,屋內便出來一個男子沉聲喚道。

“你怎麽在這裏?”雲傾寒問道。

蒼瀾卻注意到雲傾寒的語調有些奇怪,帶着也許難以明說的厭惡。

“是我家老爺吩咐小人在此恭候二爺和您的朋友。”男子言語謙恭有理,擡頭掃了眼衆人,随即底下了頭,蒼瀾沒有錯過那人眼睛一閃而逝的殺機。

側過頭,喬晟陽的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

這,也許是個契機。

雲傾寒點頭,“帶路吧。”

男子帶着衆人往正屋後面的那屋子走去。

未走近,就知道一個洪亮的聲音,“寒兒回來了啊,小蓮快給貴客上茶。”

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鷹鈎鼻子,高顴骨,眼神犀利,是個隐忍不發的人物。

“這位便是我的陸世叔。”雲傾寒淡淡的介紹,聽不出一絲口氣,“我的朋友,喬晟陽,莫風,蒼瀾,李玉秀,張小月。”

陸中隐眼底光芒大作,頓時熱情起來,“原來是名滿天下的喬公子還有嶺南莫家小公子,歡迎,快請上座。”

陸中隐的眼睛一直在喬晟陽和莫風身上逡巡。

雲傾寒似乎并沒有打算詳細的介紹他們,那麽正好,她能夠在一邊看着。

“世叔,查出來了嗎?”雲傾寒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問道。

陸中隐遲疑了下,随即道,“查到天都引的下落了,在映香閣的手上,關山令還未有消息,不過,蕭無聲可能知道,不過蕭無聲太過狡猾,我們的人查不到什麽東西。”

喬晟陽眼睛眯了下,居然能夠查到映香閣,這陸中隐竟是如此能耐。

“殘劍山莊不插手關山令的事情。”

“這。。。怎麽可以。”陸中隐有些惱怒,語氣一下子拔高。

“百年前,天都府是衆矢之的,我不想殘劍山莊變成第二個天都府,明白嗎?”此時,雲傾寒語氣生硬,不留餘地的喝道。

陸中隐的表情分明不甘,只是轉瞬間平息,蒼瀾心底顫了下,那分明帶着狠毒的冷厲。

“卓非,帶客人去客房,如果客人有什麽需要,你妥善辦理。”陸中隐吩咐下去,之前帶路的男人從屋外一閃就進了屋內。

會武,深藏不露。這人是陸中隐的什麽人?

蒼瀾雖然疑惑,但是也知道此時并不方便開口問這些,只得作罷,跟着卓非出去。

雲傾寒和他們一同出來,說了回屋休息,便向正屋走去,他們則去正屋左面的客房。

卓非安置好他們,便離開了。

蒼瀾往外面掃了一眼,就看見他飄進陸中隐會客的屋內。

同樣的城市,天都府一夕之間消失,然後,江湖人開始傳揚關山令和天都引之事,兩百年過去,似乎越演越烈。

蒼瀾站在殘劍山莊外面的小河邊,遠處,有樹葉飛落在水上,漣漪漾開,曾經,天都府是怎麽樣的繁華,能夠累積那麽巨大的財富,在兩百年後的今天,帶來一場曠日持久的争鬥。

更加的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