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個深夜,一輛法拉利在巷口甩尾而過,陳銳澤去小賣部為網吧客人買可樂,看到那輛豪車的車窗搖下了一半,風陌揚在車窗裏朝他擡手示意。

人一生要乘坐多少交通工具?公交車,小轎車,飛機,輪船,數不勝數,而在這多如牛毛的交通工具中,只有這輛法拉利成為了陳銳澤人生的轉折點。

後來他學會了開車,用學院調配給他的這輛法拉利去接季夏,坐在駕駛座上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之前在騎爵網吧裏兩年的歲月從腦海中電影倒帶般一閃而過。

他看得最多的畫面就是香煙缭繞的會所,一排排發着藍光的電腦,和電腦屏幕前每個人或激動或麻木的表情。

他原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了,直到車上的人朝他問了一句:“哥們兒,你也是凱文特學院的學生吧?”

陳銳澤摸了摸口袋裏的錄取通知書,他剛開始還以為是某人的惡作劇,直到這輛法拉利以堅硬的姿态闖入巷口,他的人生才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風陌揚是和他同級的學生,因為都在上海,所以學院幹脆就讓風陌揚來接他一起走,陳銳澤看着坐在駕駛座上的風陌揚,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時期班裏的校草。

“後來的日子你也看到了,無非就是這麽半死不活地吊着混日子呗。”陳銳澤依然躺在雪地裏,後背的雪都被他捂化了,往他皺巴巴的西服上浸濕了一大片。

他平穩地闡述着這些話,好像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并且避重就輕,只是交代了個大概,并沒有傾訴出自己的感受和那些瑣屑的細節。

可哪怕就只是個關于過去大概的輪廓,季夏都能猜測到他大抵是吃了多少苦。

和她的生活不同,季夏是初三的時候和父母一起出游發生了車禍,之後就寄住在舅舅家,除了表姐顧雲,一家人對她都還算和善。

只是初三之前的記憶都記不得了,好像墨水稀釋在水裏,只記得模模糊糊的印象和畫面,因為不記得,所以也并沒有很難過。

只是有些後知後覺的悵然若失罷了。

之後的高中和大學,她過得和平常人沒什麽不一樣,規規矩矩的讀書,考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考上了當地知名的江華大學。

她的青春裏也有過一些旖旎的橋段,不過拿來當成波瀾壯闊的故事,未免也太乏善可陳。

季夏沒有什麽好說的,她的人生和陳銳澤比起來實在是幸運多了。

陳銳澤明明就四仰八叉地攤在她旁邊,她卻覺得自己好像離他很遠很遠。

季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去安慰陳銳澤,好像說什麽都是多餘,但是她又不能忍受自己什麽都不說,所以她斟酌着措辭:“反正一切都過去了,現在……”

“這個開場白真的很糟糕。”陳銳澤笑了笑,雙腿一蹬從雪地上坐起身來,他看着季夏說,“誰要聽這種敷衍的鬼話。”

他那副無所謂的微笑在季夏看來真是叫人心疼,陳銳澤将手中半截枯枝丢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看得我好像明天就要死掉了一樣。”

他賤兮兮地開口,一如既往地說着那些白爛話,接着突然話鋒一轉:“其實今天應該算我的生日,孤兒院的孩子們沒有生日,院長就在聖誕節的時候給我們一起過。”

連自己的生日在幾號都不清楚啊,季夏嘆息了一聲,接着調整心态,張開雙手對陳銳澤大喊:“Happy birthday!生日快樂!”

陳銳澤眼底有一些訝異,但還有幾分藏不住的開心:“禮物呢,禮物呢,禮物呢?”他催促着季夏。

季夏有些尴尬,她本來也不知道陳銳澤的生日是在聖誕節,現在要去哪裏給他變一個生日禮物出來。

“算了算了。”陳銳澤快速地接上自己的話,前一句倒像是為現在的說辭刻意埋下的什麽鋪墊一樣,“送給你的,聖誕禮物。”

他丢給季夏一個巴掌大的密碼盒子,上面有六個密碼鎖,用六芒星雕刻成細密的紋樣。

季夏雙手接住:“不是,這真的準備送我的禮物嗎?”

“不然咧?”陳銳澤的眼神有幾分閃躲,一慣厚臉皮的他居然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從雪地裏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和後背上的殘雪,接着雙手插在褲兜裏看着學院。

季夏也跟着站起來,她擺弄着這個密碼鎖:“密碼是多少?”

她問陳銳澤,陳銳澤卻一臉無趣地說:“說了就沒意思了。”

季夏“哦”了一聲,試了今天的日期和自己的生日,密碼鎖自巋然不動。

陳銳澤得意洋洋地沖她挑了挑眉毛:“沒這麽簡單的,慢慢解,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六個密碼,十的六次方種排列方式,一百萬種可能性,沒有線索的話,哪裏是人可以解開的?

季夏捧着這個精致的密碼盒問他:“有提示嗎?”

“提示就是。”陳銳澤看着季夏,單手比成手槍的樣式指着她,“和你有關。”

聽到這句話,季夏感到心頭一陣暖意,陳銳澤是今晚第一個送她聖誕禮物的人,不管送的是什麽,看上去還是有心的。

“我也給你準備聖誕禮物了。”季夏想起堆在宿舍桌上的那個鋼筆擺件,她本來打算舞會結束後,把那些禮物分別送給陳銳澤和風陌揚,誰知道中途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陳銳澤開玩笑的說:“送給風老大是真的,我是順帶的對吧?我不送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送我那份了?”

“沒有啦。”季夏聽他的口氣也知道他沒有真的生氣,“我本來就要送你的,我也是真心想祝你生日快樂。”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但是眼神卻格外誠懇,陳銳澤偏頭看着她,輕聲說:“我知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祝你永遠快樂。”

這句話被轟然的煙火聲所淹沒,他看到季夏猝然擡起頭指着學院城堡上空的煙花:“快看!聖誕禮花!”

他不知道季夏有沒有聽見這句話,只是跟着擡頭,順着季夏所指的地方看過去。

大蓬的煙花在學院上空爆炸,學生們的歡呼生從遠處一直傳到這裏,那些煙火在陳銳澤的眼中明明滅滅,他沒有說什麽話,雙手依舊插在褲兜裏:“其實挺好的。”

他不知道是在跟季夏說還是在對自己說:“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