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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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伊始,掌門山上一片春花爛漫。

滿山的花兒都是幾年前岑溪與她一同種下的,如今初初長成,停雲喜歡得不得了,每日都要來親自照看。她藏在漫山花叢中打瞌睡,一只淺藍色的蝴蝶逗留在她鼻尖,這才把她喚醒。

蝴蝶送來傳信,岑溪結束了門內大會,回到山上來尋她。

停雲興奮地回殿內找他,一進門就問:“阿昭姐姐這次來了嗎?”

自上次與天道一戰後,顏如昭再次閉關,距今已經有百年時光。

岑溪将撞進自己懷裏的小姑娘抱起,輕輕搖了搖頭。

玉羅門每幾年都會舉辦一次門內大會,但顏如昭此後從未出席過。

停雲有些沮喪地垂下頭,“弟子大選都快要開始了,我還有機會能見到阿昭姐姐嗎?”

停雲這段時日修為不斷提升,岑溪給她在宗門內找了個掌教的職位,小姑娘第一次參與負責百年一度的弟子大會,很希望顏如昭能來捧捧場。

可她的阿昭姐姐早已在百年前将芙蓉仙山再次封山,獨自一人閉關,連東葉也沒能有機會見到她。

岑溪把停雲抱到坐塌上,開始為她煮茶。

那日天罰降臨芙蓉仙山,驚動了不少長老,岑溪本想讓顏如昭獨自解決,但拗不過長老們的要求,最終還是帶着他們去了芙蓉仙山。

但沒人能上山,天罰降下的層層烏雲将他們擋在外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顏如昭費盡心思結成的結界被天雷劈出一個口子。

“……玉羅門大限将至吶!”玄明長老當場便跌坐在祥雲上,痛哭失聲。其他幾位長老也都惶恐至極,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玉羅仙君本人身上。

但天罰從來無情,即使顏如昭已修至大乘,也奈何不了上界的意志。在場之人那一刻恐怕都抱着無比悲觀的态度。

可誰也沒想到,在經歷了無比可怖的電閃雷鳴之後,天空竟然慢慢重新回歸平靜。

烏雲散去,天雷像是遭遇了什麽重創一般,膽怯地縮了回去,洶湧轟鳴的一切威勢都在減弱。

然後,便下起了雪。

衆人看見,在雪中,一只白鶴仰着頸子飛往天際,給了天道最後一擊,哀戚地在空中盤旋片刻,又重新降落在凝霜閣。

那是人們第一次見到玉羅仙君的真身,原來她竟是一只鶴。

自此,顏如昭再次封山閉關,而她先前帶在身邊的那位少年弟子卻仿佛人間蒸發一般,不知所蹤。

想到此處,岑溪嘆息一聲,同停雲說道:“她大約不會來。”

距上次的弟子大選,已有将近百年,顏如昭大約不會來這樣觸景生情的場合。

“好吧。”停雲蔫蔫地點頭,抿了一口茶水。

“唔……是苦的!”她任性地将茶杯遞回給岑溪,“重新煮一次嘛……”

“……好。”岑溪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

芙蓉仙山,凝霜閣。

百年來只在別人的議論中出現過的顏如昭此刻正斜坐在榻上,玩弄着手中一顆棋子。

她正自己與自己對弈,兩天兩夜都未分出勝負。

顏如昭心思早已不在棋盤上,她遙遙望向窗外,又是一年春日,芙蓉山上的花兒都開了,凝霜閣前的梧桐也生出綠葉。

百年前的那一場大雪仿若一場夢一般,自那之後,芙蓉仙山上再未降過雪。

顏如昭仍記得當時的情景,她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來,随後暴怒地禦劍而上,在天際化為了原形。

她是半人半妖的血統,而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真的能化為一只白鶴,飛往天際。

那明明是年少時月寧姐姐為了安慰她而編織的一場幻夢,她想過,卻沒想到真的有一日能變為現實。

天道的力量被重創,她輕而易舉地來到上界與修真界的邊緣,在那裏,她撿到了謝寄凡留下的一縷神魂,被護在一只澄澈透明的琥珀之中。

除此之外,她還看見了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那是天道的真身。

【……哈,竟當真有人願意為了你獻身……顏如昭,如今你滿意了?】

天道的聲音疲憊無比,像是被人撕去了外表那副高高在上,俯視衆生的模樣,露出內裏的肮髒算計。

“我不滿意。”顏如昭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她渾身的靈力都在叫嚣暴動,離走火入魔只差一步。如果不是覆蓋着冰雪的芙蓉山還在穩定着她的心神,她恐怕死也要與天道同歸于盡。

但理智告訴顏如昭,不行,若她真死了,便再沒有人将謝寄凡的殘魂帶回凡間。

“……為什麽?”她一邊走近那只眼睛,一邊将靈力梳理彙聚在手心,“我從未得罪過上界,更遑論謝寄凡,為什麽非要取我們的命不可?”

【哈哈哈哈……】天道笑了,【顏如昭,我并非要取你的命。】

祂的聲音帶着憐憫,【是你放棄了獲得至高無上權力的機會。】

顏如昭來到此處已經耗費了不少靈力,她便一邊聽着天道可笑的話,一邊恢複力量。

據祂所說,祂的确沒想要她的命。

天道真正想要的,是讓她殺了謝寄凡。

因此天道不惜策動魔界,用那道士為棋子,來到玉羅門與鴻蒙合作,指使謝寄凡殺害她。

謝寄凡當然殺不了她。無論是他用醉仙散,亦或是在最後當真聽了鴻蒙的話拿凝霜劍對付她,他都不會有勝算。

最後的結果,必然是顏如昭殺了謝寄凡。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容忍一個要她性命的人活在世上。

後來他們二人在人間,顏如昭也差點在夢中被天道蠱惑,用凝霜劍劈向榻上的少年。

可天道沒有算到的是,無論是哪一次,他們二人都沒能生出殺意。

第一次顏如昭察覺到了,謝寄凡指着她的劍分明毫無劍氣,那不是一柄要殺人的劍,她看在往日師徒情誼的份上,并沒有殺他。

第二次在人間,凝霜劍有靈,感知她的抗拒,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這才被謝寄凡用手接過劍刃。

天道沒能如願。

可……為什麽祂非要她殺謝寄凡不可?

顏如昭沉默片刻,緩緩問道:“你想讓我斷情絕愛?”

在天元泉中,天道奪去了她作為凡人時的愛與恨。幾千年來,她以一種近乎無欲無求的姿态活在世間,仿佛一尊真正的神。

若天道的計謀得逞,顏如昭永遠也不會得知當年阿顏與謝七的那一段情,她會親自斬斷自己唯一的軟肋,繼續冰冷而慈悲地活下去。

【的确如此。】天道的聲音忽然急切了起來,【顏如昭,如今謝寄凡已死,你是否改變心意?】

【你是我選中的人……強大,悲憫,無牽無挂,無情無愛……你是我最合适的接班人!】

【若你願意,我會和你的意志融合,從此之後,你便是掌管着人間至高無上的真神——】

“呵。”顏如昭冷笑一聲,“天道,你在上界隸屬的派系,是不是遇見了什麽麻煩?”

“以至于你如此急切地,要将我一介下界修者招致麾下,恐怕你的力量已經接近強弩之末了吧!”

天道并非一個人,祂只在最初是一位無情道修者的化身,自此之後,祂又吸收了許許多多的意志。

如今,祂竟将念頭打到了她身上。

【那又如何?】天道辯駁,【顏如昭,你雖強大,卻是個蠢物。】

【我對你用盡心思,你卻不識好歹。】

【你在下界問問,想必無數修者擠破腦袋也想要飛升成神的機會。別說做我的接班人……即使是讓他們融化血肉神魂,為我增添一絲一毫的力量,他們也不會拒絕罷……】

顏如昭想,天道說的是對的。許多人為了做“神”的一塊墊腳石,連做“人”的資格也願意放棄。

可她不願。

顏如昭活得像一個強大無情的符號,可她本人卻并非僅僅只是一個符號。

她還想再嘗到門派內的白霧香片,還想再捏捏停雲的臉頰,還想再感受梧桐落葉纏住發絲的觸覺,還想再抱一次後山的小狗,還想……

還想再見謝寄凡一面。

“不必廢話。”顏如昭到了此刻,反而平靜下來。她手中聚集了她最強大的靈力,對天道發出了致命一擊——

祂再也別妄想能操控人間。

與天道一戰讓她損耗頗多,顏如昭那時只覺得很累。即使芙蓉仙山上又是一片孤寂,她也不願再與人接觸,幹脆封山再次閉關。

在回到凝霜閣休養前,她将謝寄凡的殘魂送去轉世。

他的神魂與軀體早已泯滅,能留下這一縷裝在琥珀中的殘魂已是極其幸運。

只是,被送去轉世的殘魂,大多沒能有好結果。有些在路上便悄然而逝,有些堕入畜生道,附着其他魂魄上,成為別人人生的一部分……大約只有萬裏挑一的殘魂,能在轉世後仍保留前世的模樣。

他甚至連金丹也沒了。

顏如昭用最後能夠運轉的靈力,護佑謝寄凡的殘魂能被安穩送去轉世。可最後結果如何,即使是她這樣有通天之能的修者也無法預測。

除了那一次突兀的大雪以外,芙蓉仙山上一切仍如往常一般。後山,少年施過咒法的祥雲秋千仍在青翠草地上快活地晃悠。古樹參天,他們曾在樹洞中一同飲過一杯茶。他在這裏為她別上發簪,那發簪顏如昭仍藏在袖中乾坤中。朱雀閣大門敞開,仿佛還在等着主人回家。

顏如昭回到凝霜閣時,酒氣尚未散盡,桌上還擺着她與謝寄凡未完的棋盤,榻上的古琴仍斷了弦……

唯一多出來的物什,便是謝寄凡留在幾案上的蓮歸玉。

幾經輾轉,他最終還是将此物歸還于她。

顏如昭收回思緒,她終于落下一子,才發現棋局已有勝負——白子圍攻,黑子已成困局。

此時,窗縫漏進一縷春風,親昵地拂過她的發絲。顏如昭想起,前幾日站在崖邊吹風時,見到幾位掌教禦劍去往登仙殿,言談間似乎是為了準備新一次的弟子大選。

她那時才意識到,原來百年已過。

顏如昭自從天際歸來後,神色一直淡淡。她一人獨處,寂寥又平靜,幾乎忘卻了時間。有時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否又回到了那三千年中的時光,謝寄凡此人,似乎從未出現過。

而只有入睡或打坐前,她才偶爾記挂從前外間響起的铮铮琴音。

她嘗試撥弄過幾回,怎麽也奏不出當初那位少年精妙的旋律。倒是那只斷了弦的古琴,竟陰差陽錯被她修好了。

如今顏如昭後知後覺,才知道,那種感覺大約叫做“想念”。

……

弟子大選最後一日,停雲翻動着通過青雲階試煉的弟子名冊,随意與身邊的岑溪閑聊道:“阿溪,你不用這麽擔心我,弟子大選本不該你負責,你快去放假啦!”

岑溪只是微微笑,陪在她身邊道:“我并非擔心你,只是你第一回 辦這樣大的事,我自然想要一同參與。”

這話說得很是妥帖,停雲紅了耳朵,她“啪”地放下名冊,揉了揉耳垂道:“說好話的本事倒有所長進……”

岑溪笑而不語,換了個話題:“看這名冊看了這樣久,看出什麽名堂來了?”

停雲:“青雲階還未關閉呢,能入弟子院的人選還沒定。”

名冊上還在不斷地增加名字。

“不過……”她将名冊翻至第一頁,“這次大選,倒是有資質不俗的弟子。”

停雲指着名冊上的第一個名字,“阿溪你看,這位弟子只花了不到一刻鐘便走出了青雲階,要知道有人可是要花上好幾天呢!這大約……是有記載以來最快的一位了。想必幾位長老肯定會争奪一番,都想讓這樣好資質的弟子來自己的山頭。”

岑溪的目光停留在停雲指尖處的那個名姓,久久未說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位仙侍慌慌忙忙地入內禀告道:“掌門,停雲掌教……那個……”

“慌什麽?好好說就是。”停雲脆生生地說。

“是……玉羅仙君似乎出關了……”仙侍答道。他是個年歲很輕的小仙,在顏如昭閉關後才入宗門,壓根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慌亂也是情有可原。

停雲興奮地站起來,“真的!阿昭姐姐來啦!”

衆人又是一通忙活,将玉羅仙君請進弟子院主殿。停雲急急忙忙地空出自己的位置讓給她,顏如昭卻只是揮揮手道:“沒事的,不必大費周章,我在旁看看便好。”

許久未見,她容貌一如往常,只是眉眼間有些許寡淡,捧起手邊一杯仙茶,靜靜地喝着。

顏如昭也不知自己為何要下山來,只是恍恍惚惚地乘祥雲出了山,便想着來弟子院看看吧。

畢竟這是小停雲第一次獨當一面,她自然是要捧捧場的。

小小的動亂之後,弟子院又恢複了平靜。主殿外,通過青雲階試煉的弟子們已經被帶到院內,按照通過試煉的時間長短排成了一列,等候根骨測試。

顏如昭剛放下茶杯,白霧香片的袅袅芬芳還未散去,便聽見仙侍的聲音:

“第一位,幽山人士,謝七——”

“啪嗒”一聲,顏如昭的手顫抖,打翻了桌旁的仙茶。

瓷片脆裂,化作乳白色的輕柔靈力融在空氣中。

那靈力卻被一人捕捉住,凝在手心,再次化作一杯完好的白霧香片。

那人捧着茶,緩緩上前。

“大膽……”小仙侍想要阻止他,卻被震驚的停雲用眼神示意退下。

顏如昭坐得偏僻,與衆人隔着一道珠簾,那人便在珠簾前緩緩地躬下身,将茶杯舉至額前,“仙君,您的茶。”

一只芊芊素手忽然掀開簾子,珠玉碰撞聲間,男子被抓住手腕,拉了進來。

肌膚相接,是久違的溫度。

謝七仍穩穩地用一只手捧着茶,另一只手被顏如昭緊緊攥住,他低下頭,剛想露出一個笑容——

卻見身前的女子已經紅了眼眶。

謝七頓時心尖一痛,忙放下茶杯,順從地被顏如昭拽着,從主殿拉去了側殿。

他原本還想裝作不認識她,送上一個小小的驚喜,可見到仙君的神情,謝七什麽也顧不得了。

一來到無人處,他便反手将顏如昭擁進了懷中。

熟悉的百合焚香氣息侵入他的身體,謝七覺得,他的魂魄好似終于找到了歸宿。

顏如昭甚少落淚。

她甚至在将謝寄凡的殘魂帶回來時,也沒有哭過。

可如今,大顆大顆的淚水湧出,她不發一言,也沒有抽噎的聲音,但她确實在哭。

謝七不知所措,他以為是自己裝作不認識她,讓仙君傷心了,頓時後悔不已。他擁着顏如昭到坐塌前,半跪在她身前忏悔道:“是我不對,仙君莫要難過……”

他握着顏如昭的手,她肌膚潔白如玉,卻還是那般冰涼。謝七低頭親吻她的手指,于是便染上了一點他的溫度。

顏如昭抹去眼角的淚水,吩咐他:“過來。”

謝七聽命靠近她。

她的手臂繞上他的肩膀,頭埋下,在他的脖頸處咬了一口。

謝七将她擁得更緊,忍着痛哄她:“仙君,是我……我回來了。”

于是他便又感到女子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顏如昭埋在他肩頭,惡狠狠地命令:“不許再喚我‘仙君’……喚我‘阿昭’!”

你起的名字,你要負責喊才行。

“……阿昭。”謝七輕聲喚她。

懷裏是他失而複得的女子,是他兩世求而不得的那個人,如今——終究求得了一個圓滿。

顏如昭流幹淨了淚水,身前男子伸手為她拂去眼角淚痕,那只手上仍留下疤痕,是他從前為她而受的傷。

他重塑了他原先的軀體,他是謝寄凡,也是紅豆樹下的謝七。

她想,當初賣她靈植的那人沒有騙她。

生生世世,他們永遠會再次相愛。

窗外春光正好,記憶中的少年長成了挺拔的模樣,他握住她的手,從此再也不會放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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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耶!正文完結啦!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瘋狂貼貼!

讓俺緩兩天,之後會寫番外噠!

放一個現言預收~《在雪季等她》

19歲那年,溫璇因為和舍友打架被趕出大學宿舍,偌大的北城,沒有她的落腳之地

一個叫做傅臨泉的男人收留了她

溫璇不認識他,只知道他是母親曾經的學生,生意做得很大

流言将傅臨泉形容成一個冷血閻羅,說他在生意場上睚眦必報,鐵血手腕

可溫璇卻只覺得他是個嚴肅的大哥哥,生得清隽雅致,會給她做飯,生日時帶她去游樂場玩,陪她種花堆雪人……

給了她一個“家”

溫璇喜歡上一個人,想要一直陪在他身邊

可傅臨泉像是被冒犯到,第一次對她冷言冷語:“我收留你,不是讓你生出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溫璇覺得自己好像犯了錯,要去找他道歉

燈紅酒綠的應酬場所,傅臨泉披着西裝,手中一杯酒,和他在家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有人笑着問:“傅總最近怎麽不來玩?被家裏煩人的小姑娘纏住了?”

傅臨泉皺眉,輕描淡寫扔下一句:“嗯。”

溫璇默默轉頭

她不想成為一個麻煩,只能選擇離開

溫璇出國交換的那年冬天,傅臨泉戒了酒,也不再去應酬

他斷斷續續地發燒,夢裏總會見到她

少女蹲在院中的雪地裏,天真地仰頭問他:“傅先生,我的茉莉花會不會被凍死?”

可醒來,屋內他形單影只,窗外的小院只剩皚皚白雪

白茫茫一片刺得他眼眶發紅

“阿璇不是麻煩,是我喜歡的小姑娘。”

傅臨泉從冬天等到春天,茉莉花綻出花苞,卻沒能等到一個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他明白得太遲了

冷情商人×厭世少女

1v1 雙c he

年齡差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