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霄在淨池邊一坐就是三天。

佛陀第N次嘆氣後終于忍不住上前了，“驚霄，玲珑去世前留了塊傳音玦給你，你要不要看看？”

驚霄原本就當沒這個人的，不過佛陀的話音一落，他立刻轉頭盯着佛陀，“你說什麽？！”

佛陀被他數九寒冰般的眼神吓得不輕，要知道這家夥可是雷神，要是一個不痛快給他來幾道九天玄雷神馬的，就算他是上神，皮糙肉厚的也禁不住劈啊。佛陀連忙把手裏的玉玦朝驚霄一丢，看似龐大的身子卻是靈活的往後一跳然後迅速的遠遠遁走。

珍愛生命，遠離驚霄，阿彌陀佛，話說他也不是故意的，玲珑下了禁制，一點要在淨池裏放上三天才可以給驚霄嘛。

驚霄見此冷哼一聲，卻是小心的看着手心裏的傳音玦，心念一動，靈力微吐，傳音玦緩緩升到面前不遠處，憑空虛浮着，從玉玦中央散出白光，在側面聚着光線，線動成面，勾勒出玲珑的模樣。

驚霄眸光一痛，低低道，“玲珑——“

虛幻中的玲珑一颦一笑，舉手投足都仿佛是她本人在面前，正對着驚霄的方向，淡淡一笑，“驚霄，當你看到這個傳音玦，就表示我真的已經不在六界之內了。跟一千五百年前不一樣，這一次是真的永別了。”玲珑的目光像是直接落在他心裏。

靜默半晌，玲珑才又開口，“檀香草本無心無愛，我卻因你動情，可是，檀香草再神奇，也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我。開花的檀香草百年之內不凝出檀香珠就會枯萎，即使我放棄凝出檀香珠的機會，在你身邊也不過百日，更何況，我沒辦法嫁給你，我是檀香草，但也只是檀香草而已。”玲珑頓了頓，“說起來，最不值得的反而是你，那麽多年的等待，還是一場空，如果可以重來，我希望你不會遇見我，那樣的話，你就不會受那麽多苦了。總會出現那樣一個女孩子，讓你生命不那麽單調。”

玲珑沉默下來，驚霄也沉默。

片刻後，玲珑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有沒有後悔愛過我，可是現在，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我說過，能相愛一次，我就不枉這一世，雖然有很多遺憾，不過遺憾也是一種美。”玲珑笑得很淡然，“人界十世，我明白了很多東西，相愛的人，即使不能相守也沒什麽好遺憾的。所以我不後悔愛上你，因為你，我短暫而枯燥的一生色彩斑斓，只是我放不下你。愛太深，有時候也是很傷人的，現在我倒希望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那樣，你就可以很簡單的重新開始。”

驚霄抿唇，玲珑繼續道：“驚霄，我希望聽完我今天跟你說的話之後，把我放進你心裏，封起來，這一生都不要再想起，現在，只要你幸福，我就會幸福，就當是為了我，也要幸福的活着。”

傳音玦的光似乎閃了閃，玲珑的身影模糊了些許，驚霄一愣，意識到什麽，幽藍的靈力從右手噴湧而出，包裹住傳音玦，玲珑的笑容更加悠遠，“最後，再給你講個故事吧，有個叫寧采臣的書生遇見了一只叫小倩的狐妖，但是人妖不能相戀，小倩觸犯了禁忌，最終還是不得不離開書生，臨死前，她對書生說，‘寧采臣，你答應我，以後每次想起我的時候，就擡頭看看天空，如果天還是那麽的藍，雲還是那麽的白，你就不可以難過，因為小倩的離開并沒有帶走屬于寧采臣的那片天空。’ ” （好像是在哪裏看到的這段話，借鑒了，呵呵）

玲珑的身影漸漸淡下去，即使驚霄的靈力加速的旋轉着圍在傳音玦周圍。

玲珑幾近透明的臉上映出一絲模糊的笑意，“所以，你要記得啊，我的離開也沒有帶走屬于你的天空，你要幸福，就算是，為了我。”

驚霄僵立在原地，玲珑最後一句話在空氣裏消散，“我愛你，阿霄。”

驚霄怔立良久，緩緩擡頭，看着天空，眼角淚珠晶瑩，浮現玲珑淡然的笑顏，他知道，以後，不管多久的以後，六界之內，都不會再有玲珑，永永遠遠的消失在天地之間，再無一絲蹤跡可循。

以後，她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在回憶裏追尋。

回憶，能保留多久？

玲珑，也許下一株檀香草開花的時候，我就已經記不起來你的樣子了。

驚霄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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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三年如白駒過隙，人界千年已過，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沒有因為誰的離開，這個世界就不再繼續向前。

時間，是最無往而不利的存在，順者生，逆者亡，殘酷無情，卻又讓人無比珍視。

南極帝尊再次換了人，作為前任帝尊的驚霄，重新回到了很久都未曾到過的冥界九重地獄。

血紅色的彼岸花一點都沒有變化，驚霄試了無數次，還是沒辦法讓它開在冥界以外的地方，也沒有辦法讓它長出白色的花朵。

甚至，沒有一朵淡了顏色。

驚霄取出一塊玉玦，正是玲珑離開時留下的那塊。事實上是，佛陀後來找到機會解釋，玲珑讓佛陀将玉玦放在淨池裏三天，是為了讓玲珑的本體——因為凝出檀香珠還保持着檀香草的形狀卻已經變成透明的晶狀物，毫發無損的保留在玉玦中央。

就像是玲珑立在那裏，安靜而美好。

驚霄初時并沒有發現，直到佛陀提起，所以 那以後就一直随身帶在身邊，就像那個人還在一樣。

玲珑，我始終還是沒辦法接納另外一個人走進我的生命，就讓我餘下不知多少年的悠悠歲月，都用來想念你吧，這樣，我也覺得很幸福。

玉玦中央凝成水晶的檀香草忽然散開成粉狀，驚霄一驚，立刻伸手去抓，但那點點晶亮的塵埃仿佛有了靈識，看似輕盈，卻巧妙地避開了驚霄的手，驚霄看着自己空空的雙手，下意識的看向那塵埃。

似霧似雪，飛旋着散落在血紅色的彼岸花上，初時并無變化，漸漸的，沾上的彼岸花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直至完全枯萎。

地上散落着細小的白色顆粒，覆蓋了不過一尺見方的土地。

驚霄心念一動，所有白色顆粒浮起，一顆不剩的全部凝在驚霄攤開的手心裏。

來年的極夜溟海盡頭，一座座浮島靜靜的矗立。

純白的花朵開滿了這裏每一座浮島。

潔白似雪的彼岸花随風輕輕起伏，蔓延在每一座浮島上，風一吹，白色的花海波浪般起伏美不勝收。浮島下亦是彼岸花的海洋，如白色的綢緞柔軟的向天際溫柔的蕩去，石徑幾乎被淹沒得完全看不見。

花海盡頭，驚霄一身玄衣，負手而立。

“玲珑，天盡頭開滿了白色的彼岸花，這是你最希望看見的景色，你看到了嗎？”驚霄看着手中的玉玦，像是疑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一襲玄衣緩緩遠去，天盡頭的白色彼岸燦爛而熱烈的開着，像是要開到地老天荒。

花海的盡頭，隐約的兩個人影相擁而立。

“我這一生，最想看到的，就是白色彼岸花開滿天盡頭，曼殊沙華會在開滿白色彼岸的花海裏重逢相擁，保佑有情人終身相守。。。。。。”

阿霄，從此刻起，我們永不分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