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坎西瑪仰頭瞧了瞧,對面前這座符合實體大小規格的四輪馬車雕塑點頭稱贊…“這個可以。”

這塊是城堡一層最偏西的位置,一個大件儲物室,中央豪華的吊燈五層鉑環,光澤依舊,每一個點綴都是精雕細琢,最下一環等距排布金色的蠟燭托盤,氣派闊綽,只是這大吊燈是趴在地面上的,蠟燭零散碎落四處。吊燈東北方向倚牆伫着一排四組立櫃,雕花精美別致,紋路無可挑剔,就是棱角大幅磨損,不過換個角度欣賞還是美的。立櫃再往東向擱置着梳妝臺,臺面上鑲着半身高橢圓鏡,鏡面泛黃,從裏面已經不能看清照鏡人的影像,上面粘了兩片貝殼,梭朗伸手想把貝殼拿下來觀看,不料手一觸碰,鏡子順着兩貝殼隔着的間隙開出一道裂縫,整面鏡子碎成兩半…梭朗感到奇異地望了望站他身後觀摩雕塑的坎西瑪,仿佛在求證是不是她要是也觸碰到雕塑哪一部位,雕塑也會立即碎裂。

雕塑除了馬車,還有手捧鮮花的聖女,張開一半羽翼的飛龍、殘缺了一條腿仍雄姿傲人的駝鹿,一把弓箭,一棵上了年輪的一人高樹幹,樹幹的一側有個樹洞,每一件雕塑都栩栩如生,仿若由真人實物漆成的一樣。

“你出去,”巫女坎西瑪發號施令道,“這窗外的花圃裏有個拉大件盆栽的平木板車,把上面的盆栽扔掉,車拉進來。”

她這種口氣分明是仗着蓋蒂兒的命攥在她手裏才敢這麽對他指使來指使去。

梭朗沉住氣把另一邊的窗子打開,縱身跳了出去,果然如巫女所說有一個平的木板車在那裏,車子下面四個輪,上面的盆栽倒是得花點力氣搬了。他撸起袖子,一盆一盆的往地面搬,其中一個植物生滿硬刺,搬的時候紮得他半個胳膊都是紅點。

當梭朗把車上的盆栽清空了拉進剛才那間大件儲物室時,坎西瑪人不見了,他心裏有些發慌,但同時他又在想巫女沒緣由這個時候先跑掉,她還沒有發展施加在他身上的利用價值。

“快過來幫我一把!”

是坎西瑪尖銳的女高音,這個女巫出現在門口,身後拉着沉甸甸一個大麻袋,麻袋裏都是她從這座古堡裏收刮來的寶藏,在梭朗專心研究築夢咒語的時候她就已經馬不停蹄地籌備了。

“你要把這麽多都帶走?”光用目測的就知道這大袋子裏的東西有多沉,在他走過去伸出援手的時候又意外發現麻袋的後面連着一個粗麻繩,粗麻繩的另一端還系着另一個大麻袋…“真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梭朗在心裏想,卯足了力氣和巫女坎西瑪一起往房間裏拽,好在這個房間的門足夠寬闊。

“等一下,為什麽還要往裏面拉呢?直接拉出去…”

“我要裝進馬車裏。”

“馬車,哪來的馬車?”梭朗向窗外張望。

“笨蛋,就是那個!”坎西瑪指了指那座她先前就看好的雕塑。

梭朗不解,這個女人是剛才在哪裏把腦袋擠了?想把雕塑當成交通工具…

“你先把這兩個棍子搭上面。”女巫又指着門口的兩根長棍對梭朗指示說。

“搭哪兒上面?”

“板子車,板子車,就是要你從花圃拉進來的板子車呀。”

雖然感覺莫名其妙,但看這個女巫一幅心裏都盤算好了的樣子,他便默不作聲照她說的來做,先把平板車推靠着牆壁,然後兩個長棍搭在一邊,與地面形成一個斜角十度左右的緩坡,女巫已經把她打算帶走的全部財産都倒騰進來了,房間裏頓時感覺滿了起來,她走過去檢查了一下梭朗的工作,還稱她的意,接下來就是把雕塑馬車移駕上去了…

梭朗注意了一下雕塑馬車的車棚內,是空的,并且空間很大,他再次估算着馬車的容積和坎西瑪寶藏的體積,“你給我朋友預留了空間吧?”寶藏和他沒關系,他考慮的是中毒昏迷的蓋蒂兒。

“那你現在還不趕緊把她的身體拖過來扔進去…”坎西瑪不耐煩地說。

“把她壓在最底層?不,你先放寶藏,在側面給她留出一個空間。”說到這裏梭朗自己都驚訝,仿佛他們真的要靠這個雕塑奔騰出城堡一樣。

“先把馬車弄上去再說!”

坎西瑪和梭朗合力把雕塑向平板車那邊移,然後沿着長棍的緩坡慢慢将雕塑推上板車,長棍被壓得翹起,梭朗又用力将它們從馬車輪底下抽離。蓋蒂兒昏迷的軀體也被梭朗小心翼翼轉移了進去,一切算是大功告成,現在就等着看這個女巫怎麽變戲法讓馬車活動了…

“你把繩子系腰上,咱們出發!”巫女坎西瑪擰緊眉頭,嚴肅地對梭朗發話。

什麽,要我像牛拉犁一樣拉着這架馬車走?梭朗瞪大了驚奇的雙眼看着這個要多可憎就有多可憎的女人,花這麽大勁兒做這些準備工作,最後卻是要人力拉着走,這簡直要令人崩潰…

“不是有輪子嗎?下面有輪子,累不死你。”坎西瑪焦躁地說着,他們在古堡遺址逗留的時間已經很長了,這地方不是可以無限期逗留的。

梭朗低下頭,再次在心裏勸告自己,想要扭轉受制于人的局勢現在就必須要沉住氣。他撿起麻繩,在胳膊上纏了幾圈,正好手心幹燥沒汗,他沒再猶豫,身體向前一傾,車輪跟随他使出的拉力制動起來,寬闊的大門剛好夠馬車穿行,地面發出被重物碾壓而過的轟隆隆的響聲。

“這個神經扭曲的女人…”梭朗側顏瞥見坎西瑪手裏竟然拿着馬鞭子,難道她還想鞭笞一座雕塑假馬?

額頭噙滿汗水的梭朗一步一步前行,支撐他每一落步再擡起的能量就是他心中的光,他生命終結之際出現的女神,他全心全意以為的蓋蒂兒,為了她,更苦更難他都能去做,奇異的是,這種情感促生的信念竟使他感覺輕飄了許多…

不…不是這樣…就在出古堡正大門的一剎那,落在梭朗肩上的力量真實開始減輕了…馬車晃動了幾下,女巫坎西瑪獰笑揚鞭向上,落下狠抽馬腹,塑像活了起來,一匹骨肌健碩的棗紅馬仰頭嚎鳴,前蹄高擡,後蹄一蹬,木板車騰空側翻,棗紅馬前蹄有力地落地,巫女搖臂又是一鞭,馬兒呼嘯着瞬間疾馳,坎西瑪放下的魔杖嗖地變長變軟變細,如同蜥蜴的舌頭勾纏住獵物般準确地纏住梭朗,馬蹄騰空一躍,梭朗随着飛騰的馬車飛離了遺址地帶,空中他被扯回坐在駕駛位上的巫女坎西瑪身旁,驚魂未定。

當馬蹄與車輪再次落回地面的時候,他們已經是落在蒙及莫大漠的紅沙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