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昔,我在這。”黯殇的聲音依舊像往常一樣溫柔而寵溺,唯一不同的是我總覺得裏面似乎是夾雜着淡淡的……悲傷。大概是我想多了吧,爹他怎麽可能會無緣無故的悲傷。
“爹,你有沒有心玉?”我奔向黯殇拽着他的衣袖,滿目希翼的看着他問道。
“嗯。”我見黯殇輕聲的應了,便又高興地問他道:“爹媽那你可以把心玉給我嗎?”
然而黯殇他卻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話而是問了我一句我覺得無關緊要的話:“歸昔,你真的想要救她?”
“是啊,爹難道不行嗎?”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了黯殇的問題。
“真的想要?”黯殇又重複了一次。
“嗯嗯。”我點了點頭。黯殇見我點了點頭似是有些失神地望着我,我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有打擾他。半晌過後他突然揚起了明媚的笑顏:“那好,只要是歸昔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他說得風清雲淡我卻越發覺得不可思議,怎麽說到這個了?黯殇他說完便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輕淺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一次了,但我想它應當可以護你一生。”我覺得更加的奇怪,只是我還沒來得及多想就感覺到有一股暖流自黯殇的手裏傳到了我的身體。過了一會兒黯殇他才放下了揉着我頭發的手,然後就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右手以驚人的速度襲向了他自己的心。一顆流淌着鮮紅的血液的心,散發着晶瑩剔透的光,黯殇他的心竟然是一塊類似心的形狀的碧綠色的玉,怪不得叫做心玉,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的心竟然就是心玉。
我頓時感覺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恐慌蔓延開來,我不敢想象離了心玉的黯殇他改怎麽辦,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就是我。我只能自欺欺人地問他:“爹,你說過你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我抱着虛弱的他無助地問道,只是這一次黯殇沒有回答我只是靜靜的看着我眼裏閃爍着複雜的情緒。
“哈哈,心玉終于到手了。”是天帝的聲音,我望向四周才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和黯殇被天界裏的神仙包圍了起來,心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天帝拿走了,而七淺則在心玉拿出來的那一刻慢慢地恢複了血色。
此時的我才發覺這只不過是一個騙局,我茫然地望着他們,他們的臉上有的只是輕蔑的笑,我只能收回目光望向黯殇希望他否定我的想法,只是黯殇他卻沒有如我期望般否定了我的想法。黯殇他別開了眼,沒有看我祈求的眼神。他的反應證實了他是知道的,我卻不信,只是也不得不信。我只能問:“爹,你為何不告訴我?”
我的話剛說完我就感覺到黯殇的身體僵了一下,半晌,他才轉過臉看着我,他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裏沉澱着深沉的悲傷。他說:“我……我怕你難過。”
這次換我僵住了,此時的我才意識到平時我看到他的眼裏那些複雜的情緒竟然是默默無言的眷眷柔情。離開了心玉的他終将是支撐不了多久。
“歸昔,我用一萬年的修為換取和你有關的記憶卻換不你……歸昔,你許我個來生,可好?”他說得很輕很輕,輕得近乎耳語,但是我卻聽到了。
這一次眼淚是光明正大地爬出了我的眼眶,灼熱的淚水被風吹過只剩下冰涼。但是我卻看到了黯殇他笑了,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裏滿是璀璨的星光,然而也只是一閃而過,黯殇他就閉上了雙眼,只剩下均勻而輕淺的呼吸聲。
我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了許多畫面。原來我并不是一塊珊瑚玉而是黯殇的心玉裏的缺口,怪不得我對黯殇有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我是因為剛化形的時候受了傷而且還傷了情魄,怪不得我會一直看不懂他眼裏的柔情而忽視了他的想法;原來剛才的暖流是他的畢生武功,怪不得我會想起這一切。我一直以為我是幸運的,直到現在我才發覺我所有的好運氣都是你用柔情捧在手心呵護換來的。
一百年來的相處依舊歷歷在目。那個高高在上的魔尊黯殇會放下所有的事務陪我種花;他會放下在衆人面前所有的驕傲給我道歉;他會在我溜出去玩的時候站在我的身後默默的看着我;他會給我所有我想要的東西因為他只想我開心他就滿足了;他會獨自一個人咀嚼所有的痛苦因為他想要我一直常樂無憂;他會陪我一起傻即使他明明知道真相也沒用說出來只因他害怕我難過;他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拼盡所有只為護我周全……
他的柔情我來不及珍惜,我的一切他卻悉數照收。
再想到在天界裏發生的一切,我頓時覺得有些諷刺,原來這一切自始至終都不過只是一個局而已,而這一個因我而起的局犧牲的卻是黯殇。
“哈哈哈~我歸昔此生竟活得如此的失敗,愛我的人為我傾盡了所有甚至包括生命,我愛的人為我設計了一個又一個局,現實竟然是如此地可笑。爍影上神,七淺仙子,此生是我歸昔信錯了人也高攀不起你們,我不怨你們一切都是因為我太笨,只是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任何瓜葛。”我不顧爍影和七淺驚異的目光,運起全力攻向天帝和其他令我覺得惡心的神仙。
鮮血四處飛濺 ,我沒有勇氣看那些人死去的場景,只能護着黯殇的身體不被那些惡心的液體濺到。我伸出左手輕輕的觸碰着黯殇的臉:“黯……殇,我們一起回家吧。”說着說着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淚都掉了。我帶着黯殇的身體回到了魔宮的冰窖裏,我小心翼翼地安頓好他的身體。諾大的萬年冰床黯殇的身體顯得異常地渺小:“黯殇,我聽說你每次沉睡的時候都會把身體安頓在這裏,我想你一定會很孤獨吧。你放心,這一次你不會孤獨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如今你沉睡了,歸昔就只剩一個人了……既然你不願意醒來,那這一次就換我等你吧。”我知道我其實也是喜歡他的,不然也不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他,只是等到現在才知道一切都已沒有回頭路了。
“黯殇,他們說一個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呆太久,不然會心情不好,我想你應當是生氣我讓你在這裏呆了這麽久才不想醒來的吧?那……我帶你去人界散散心吧。”
一個月後人界北方。
“黯殇,你快看,下雪了耶!你看漂不漂亮?”我扶着黯殇的身體自言自語道,然而黯殇他卻依舊沒有絲毫反應,我只能無奈地繼續道:“黯殇,你不喜歡?那好明天我帶你去長安好不好?長安比較熱鬧,我想你應當會喜歡的。”
“黯殇,你看,那是煙花,以前你有放給我看的你還記得嗎……我們這次來的時候剛好碰上了花燈會,那……我們一起去放花燈好不好?”我不等他的回答就立馬扶着黯殇去買花燈,我害怕等不到他的回答我會支撐不下去。我不在意賣燈人怪異的目光買了一只最大的花燈,我一筆一畫的在上面寫着字:歸昔許黯殇生生世世個來生。我放下筆得意洋洋地拿着花燈在他的面前搖晃,看見他依舊沒有反應,我垂下了眼簾,假裝無所謂地說:“雖然我知道你看不到,不過我還是決定遂你願寫上你想要的回答,就當……就當獎勵你陪我出來游玩……游玩……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一起放花燈吧。”
看着遠去的花燈,我的眼裏閃爍着盈盈的光,喃喃道:“花燈已初上,故人何時還?”
以前你護我一世安康,現在我陪你奈何你不醒。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帶着黯殇玩遍了整個人界,覽盡幾朝繁華與衰落,閱盡千山萬水,只是他卻沒有醒來。
此次我準備帶他去以前的蘇王爺府,我想玩了這麽久他應當也是累了吧。只是我沒有想到會在路上碰到爍影和七淺,我無視他們帶着黯殇從爍影和七淺的身邊經過,卻聽爍影似是‘無意’地說:“珊瑚玉……玲珑心……”
我感激地望了他們的背影一眼便匆匆忙忙地帶着黯殇一路飛奔到魔宮的冰窖裏。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個字但是我卻明白了。我拿起刀,閉上眼,狠下心把刀插向自己的心口。竟然是如此地疼,黯殇你當初到底是怎麽忍下的呢?我将剜下的一半的心顫抖地放在黯殇的心口處,看着它融入黯殇的身體,身體的疼痛抵不過內心的欣喜。
從此以後你用的就是我的心了,這樣我們是不是離得更近了?
我支撐着脆弱的身體爬上了冰床,躺在黯殇的旁邊,我想有我陪着你以後你再也不會孤獨了。看着黯殇依舊均勻的呼吸聲我輕聲道:“黯殇,對不起,我要食言了,我不能等你醒來了,那……這一次我就陪你睡吧,若……是哪天你先醒了,你一定要叫我起來,歸昔怕再次錯過你,黯殇你說好不好?”終于我支撐不住了,沉沉地睡着了。
相逢錯過花季,
重逢錯過守候。
今生錯過相思,
來生定當相守。
☆、番外之蘇引
番外之蘇引
爹他早早地就将王爺的位置傳給了我,彼時七歲的我高傲無比,更沒有人敢得罪一個王爺,都是盡量地避免和我有過多的接觸。只是我不曾想到的是在大街上你竟然毫無顧忌地沖過來抱住我對着我喊 ”爹”,你不知道當時的我有多麽氣憤,我堂堂一個七歲王爺竟然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喊為爹……我讓侍衛把你攔下去以為你會因為我的地位而不再胡鬧,然而我更沒有想到的是才過了不久你便一身血跡的向我的方向跑來,你仍然固執地認為我是你爹。七歲的我再高傲也終究只是一個孩子,終究是被你的行為給震撼住了。因此我第一次破了例收留了你,我滿臉的無奈,你卻仿佛什麽也沒看到一樣高高興興地用你那布滿灰塵的手染黑了我幹淨的衣裳。我想你定當不是一般的女子,因為一般的女子是不會這般不知禮數的。
你起初還很安分地呆在王府裏,于是我也很快地将你遺忘了。不曾想你竟然找到了學堂,滿身狼狽地出現在我面前,嘴裏還喊我為爹,你的行為讓我很氣惱自己當時怎麽就心軟收留了你,但是看到你一副要哭的模樣我終究是軟了心,畢竟身為男子不能如此小氣。
後來爹和娘被皇上派人暗殺了,我再堅強也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王府裏的人都害怕被我遷怒,沒有人來安慰我,甚至有的人還盡量離我遠遠的。只有你用你的手輕輕的拍打着我的後背,煞有其事地說:“爹,你別難過,有歸昔在,歸昔以後會好好孝敬你的。”你說得滿臉認真,我卻聽得哭笑不得。只是當時連我自己都不曾發覺你的天真無邪已經入住了我的心裏。
十九歲那年的我權傾天下,連皇上也抵不過我,外面的人都道:蘇王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只有你,也唯有你總說:世界上只有爹為我最好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善良只對你一個人,也唯有你一個人值得我如此傾心對待。
二十歲的我帶着你去逛街,你聽到了許多關于我的傳聞,我對這些事情早已見怪不怪,卻見你不服氣地說:“我爹他哪裏心狠手辣了?我爹他是心善不跟你們計較,不然你們哪有機會在這裏說啊,我不管,以後你們誰說我爹不好,我……我歸昔一定讓他不好過。”聽了這些話我很是怔愣,心裏想的卻是:別人怎麽看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想法,因為只有你才是我在乎的。你說完後跑到我的面前,學着我平時對你的樣子,踮起腳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安慰道:“聽話,在歸昔的眼裏爹是最好的。”你問我為何不娶妻,你卻不知道我想要的我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個你而已。當我鼓足勇氣說出那句埋藏在心裏的話:“我喜歡你。”紅了臉的時候,我看見你似乎是很高興,然而你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很是心傷。你說:“太好了,那以後爹你是不是不會不要我了?那爹你什麽時候給我找個娘?”我知道我當時的臉頰一定是蒼白的,只能試探的問:“歸昔希望有娘?還是歸昔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說:“想啊,不過可得我幫你把關。我有喜歡的人啊,不過我打算等。”我笑了笑說:“恩,好。”但是我卻知道我此時的笑容一定是苦澀的,因為心很疼,真的很疼很疼。
二十五歲那年,皇上終将是給我安了一個滿門抄斬的罪名。我讓我身邊的得力心腹帶你走,你卻滿臉彷徨的問我: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只能安慰你,也是我唯一一次承認我是你爹。你不知道自始至終都是我害怕被你丢下。
我想只要我死了,皇上就不會有機會将你囚禁在他的身邊,那也是我害怕的。我知道你喜歡貪玩,你喜歡自由,你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皇宮那麽胺髒,絕不能讓你進去。只要你能活得快樂,我付出多少都沒有關系。
有人說,臨死前看到的景象必定是此生最想看到的。
當利劍穿過我身體的那一刻,我看到的卻是你為我披上嫁衣的時候,你嫁衣如火,眉眼純淨一如初見。我滿足的笑了笑,原來我此生想要的只是你為我披上嫁衣我便足矣。
其實這樣走了也好,免得以後看見你和別人在一起時,我的心更痛。
眼淚終究是為你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