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我自己而言,對于母親,是沒有多大認識的,更談不上很深的感情。但是,我卻震動于二叔那般孤獨絕望的心境。也是第一次,二叔沒有陪着我,而是自己離開了,我想他應該是去看母親了吧。一個人倚坐在窗棂上,撫着碧雪,望向夜色發呆。
突然感覺有人正在靠近,卻是不帶一分惡意的。自小我的靈覺就比較特別,能夠感知到細微的空氣波動,甚至是能夠獲悉對方是否對懷有敵意。剛想出聲詢問,就聽見一個清越如玉環相扣,純淨如雪山融水的聲音響起,"小東西,想什麽呢?"
我看到一個白衣男子站在身後,一頭銀色長發随意披散着,在月光下折射出點點閃爍的星光。他的面容精致完美,皮膚仿若透明,水色的瞳眸純潔得猶如世間最為幹淨無暇的水晶,嘴角卻是挑起一絲玩味的弧度,"問你呢!這麽晚不睡覺,難不成是知道我要來,專程爬得高高的翹首以盼?"
"你以為你是誰呢!"我嘲諷地笑着,暗含深深的戒備瞥向他,心裏卻升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甚至是有一種想要靠近他的沖動。
"小東西,記住了!我,葉然歌,你的表哥。"他走近,不由分說的一把抱起我,揉捏着我的臉。那一刻,那雙純淨通透的眸子卻閃動着諸多情緒,驚豔、欣喜、黯然、憐惜、心疼,層層疊疊,糾纏不清的交錯在一起,"真是個可愛得要命的小東西,蕭蘭夜對吧?乖寶貝兒,叫我一聲哥哥。"
"你說我就得做嗎?憑什麽!"我毫不客氣的冷冷開口,卻并不想抗拒他的懷抱,反而有幾分貪戀這種舒服放心的感覺。除了二叔之外,只有他給我這樣安心的體會,就算是在我父王、皇兄們身上,亦不曾有過。
我一直語出不善,他卻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他的笑容很清澈,也很溫暖,宛若初春的朝陽,照得心裏每一個角落都是甜絲絲的,"原來還是個帶刺兒的小家夥呢!有個性,除了祖父還沒人敢這麽對我說話,我喜歡你!"
我死死盯着他水色的瞳仁,"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葉然歌的弟弟無論怎麽做,全随他高興,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的語調很平淡,仿佛說的只是人人都認同的常理,就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情,眼裏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驕傲和縱容寵溺。
就這一瞬間,我完全接受了這個人,環住他的脖子,頭枕在他肩上,輕輕喚了一聲,"然哥哥。"
"這才對嘛,明明丁點兒大一個小家夥,裝什麽深沉。有哥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別憋着,哥哥守着你。"他緊緊摟住我,動作卻是輕柔的,甚至都到了小心翼翼捧着的地步。抽出我手中握着的碧雪,"這玉簫很不錯,就是缺了條穗子。嗯,哥哥做一條送你,算是給小東西的見面禮。"
就在我面前,他用淡藍絲線親手做出一條精致的纓絡,挂在碧雪一端。垂下的長長流蘇柔軟順滑,随着風,一絲一絲悠游自在的輕輕飄舞,無拘無束的搖曳翻飛,優雅夢幻,清貴逍遙。
他看了看,似乎很滿意樣子,将玉簫遞過來,玩笑似的沖我眨着水眸,神情卻是嚴肅鄭重的,"不準取下來,有它在,就像哥哥一路看着你、陪着你、護着你。"
不曾想,這一守一護,到如今,竟已是,十六年。
伸手捧過蕭蘭夜略顯溫情又隐隐帶着一絲疲倦厭世之色的絕美臉龐,冷夕雅定定的盯入那雙藍眸,聲音低沉緩慢卻清晰堅定的道出,"你好,我自好。想必葉大哥就是這個意思,蕭蘭夜,你明白麽。"
蘭夜收回飄遠的視線,漂亮勝似日月星辰的冰藍眸子望着眼前的人,淡淡笑了笑,笑容很純粹、很恬靜、很安然。
第二日,休整了一夜的衆人便進入了叢林。随着越來越深入林子,各種植物的更加密集高大,兇猛的動物多了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随容見幾株巨大樹上垂下大量相互纏繞的樹藤攔在了半道上,拔刀就是一揮,斬斷了幾條擋住前路的綠藤。
"別碰!那是……"倚玉的呼聲剛剛發出一半,便見到被砍斷的藤蔓中流出好似血一樣鮮紅的汁液,然後,無數末端帶着一個嬰兒手一樣觸角的藤蔓冒出,朝着他們就抓來。
"快退!"蕭蘭夜拉着冷夕雅秋辰瑾一邊往後面急退一邊朝着風澗月幾人喊了句。
但是那藤蔓速度極快,一眨眼便纏上了随容的腰身,就欲向着那些藤蔓深處拖去。随容試圖用刀砍斷那些纏着自己的樹藤,誰知手剛剛舉起,便又有一些樹藤纏住了他的手腕和握着的刀,并且随着他越掙紮收得越緊,勒出了道道血痕。
餘下的藤蔓則向随容後面衆人伸展而來,風澗月戚清默等人便各自出力抵擋,可是他們才一斬斷逼到面前的藤蔓,之後接二連三卻又來了更多,仿佛無窮無盡一般。而倚玉早已支持不住,被漸漸拖向深處。
"這樣不行,夜,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秋辰瑾一劍斬斷伸到面前的幾根樹藤。
"重創主樹。"被秋辰瑾葉然歌等人護在中間的蕭蘭夜指着一棵幾乎有兩人合圍粗的樹身上一塊有些泛紅的區域道。
冷夕雅聞言,袖中閃電般飛出一條銀白色絲帶。沿途過處,無數不停伸展的藤蔓被一一截斷,直直向着蘭夜手指之處擊去。
"啪"的一聲,重重撞在了樹身上,于是,那裏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深洞,汨汨流出血色汁液。同時,樹幹發出一陣劇烈的抖動,随後,所有的藤蔓一點點開始收縮,慢慢退了回去,最終沒了動靜。
衆人看着一點聲響都沒有的樹藤,冰涼的面容有些抽搐,要不是地上留下了一片血紅色,還有片刻前自己親手砍下來的斷枝為證,他們幾乎要懷疑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風澗月皺眉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這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血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