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女子早已收住了眼中驚豔嫉妒之色,盈盈下拜,"正是倚玉,見過蘭夜殿下。"豔若桃李的臉上浮現出緋紅雲霞,心跳不已,擡頭凝視着面前之人。他還是如在城門之外見到的第一眼時那麽高雅絕世、飄逸如仙,一見之下,便已傾心。

"公主不必多禮。"蘭夜一派雍雅的點頭示意。眸光早已敏銳地捕捉到了風澗月不同尋常的神情,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妖嬈邪魅的弧度,卻是一閃而逝,複又恢複了溫文清貴的模樣,"月太子今日來此,可是有事?"

風澗月不着痕跡的收回落在冷夕雅身上的視線,語調仍舊冰涼寒冷,"此次澗月和瑾殿下一同前來,乃是探望七殿下的傷勢如何,順便問問何時動身前往蒼蘭山。"

蕭蘭夜稍一側首,斜斜挑着眉,臉上挂出很是玩味的神色,随即開口,"确實得去看看。這樣吧,七日之後,我們就啓程。"

葉然歌本欲阻攔,卻料想他必定不會聽勸,微一搖頭,沒有說話。

冷夕雅卻是拽緊了蘭夜衣袖,盯着他蒼白的面色,深深攏起了眉梢,"蘭夜,多緩一段時間吧,何必這麽着急。"

蕭蘭夜朝着兩人柔和地笑笑,放緩聲調,"沒關系,我可以的。"

在各自準備安排妥了一些事宜之後,一行十人奔赴神隕嶺。葉然歌、冷夕雅自是随着蕭蘭夜前往,而楚雨淩說不願跟冷夕雅分開,也跟着去了。秋辰瑾帶着戚清默,風澗月則領上了随容、祈雲洛外加一個倚玉公主。本來按理說,以倚玉的功力是不應該在此列的,但是考慮到她對地理環境頗有研究又強烈要求前往開開眼界,風澗月便也同意了。

神隕嶺位于三大帝國交界之處,算是整個久翼大陸的中心地帶,綿延數萬裏,處處暗藏殺機,一直被稱為世間禁地。由于幾乎沒有人進去過,其間樹木參天蔽日,毒物無數,兇險無比。

衆人來到神隕嶺之時已是第三日的日落時分,雖然算不上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趕至,但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了點疲色,于是,便決定在林邊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再進林子。

蕭蘭夜悠然閑散地靠坐在一棵大樹的高枝上,意态慵懶的阖着目,手持雪玉簫,默默把玩着。一襲淡藍衫子微微擺動,衣袂飄飄間,好似一個将要乘風歸去的仙人。夜風吹起那墨綢般的黑發,絲絲縷縷輕輕蕩漾,漸漸融入了沉沉夜色中,糾纏拉扯,難分彼此。

冷夕雅來至樹下,"做什麽呢,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且聽風吟。"蘭夜姿勢未變,懶洋洋的微仰起頭。如水月華籠罩下,整個人都閃動着灼灼耀目的聖潔光芒,卻又裹挾着邪魅至極的誘惑,"夕雅想來試試嗎?"

"你還真有閑情逸致。"冷夕雅凝眸盯着他,輕輕笑笑,飛上樹枝,與他并肩而坐,也閉上了眼睛,默默感知身邊的一切。

林間的夜晚很寂靜,似乎是連蟲鳥都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時不時地響起一陣又一陣樹葉嘩啦啦的聲音。

葉然歌遙遙注視着倚着高枝相互依偎的兩人,神情有些自嘲,有些凄清,但更多的卻是欣慰釋懷。有她陪着你呢!小東西,想必此刻,你總不該還是那麽寂寞哀傷了吧!

蕭蘭夜的神色清淡而高雅,嘴角帶着悠遠笑意,晶瑩指腹撫着碧雪。很久沒有這麽安安靜靜的在林間呆上片刻了,就像回到在靈境島上的日子,有時修習完術法就找一棵大樹躺上去,聽聽風、看看雨,感受草木生長吐息的聲音,只想一個人默默地呆着不願意讓人找到。想到這裏卻一頓,面上有着幾分自嘲又夾雜着一絲暖意,"我喜歡這樣子靜靜呆着,可哥每次都會突然出現,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讓我想靜都靜不了。"

"葉大哥确實是對你極好的,他是怕你思慮太多傷神吧,總想時時刻刻都守着你。"遠遠的似乎看到葉然歌離去的背影,冷夕雅面上露出了溫和的神情。

"是啊!哥從小就疼我寵我,可以說,肆意妄為、無法無天的蕭蘭夜,有一半都是讓然哥哥給慣出來的。"蘭夜露出清淺如水的暖暖笑靥,澄澈見底的冰藍眼眸迷離飄渺,好像是看着某處的,卻更似沒有焦距、毫無目标。可是哥哥如此待我,教我何以為報?待我終究要任性地抛下一切離去的那一刻,哥哥該有多傷心?教我如何割舍得下,我又怎麽忍心,讓然哥哥難過呢!

還記得那是我第一個生辰,也是,母親的周年祭。

那時候,二叔還在,他一直是讓我就在他身邊安寝休息的。那一日,還是大清早,我尚在睡夢之中。

"醒醒,夜兒,快醒醒!"二叔拍了拍我尚且朦胧的臉,"乖孩子,醒來了,生辰快樂!"

"嗯?"我揉着頗有些睜不開的眼睛,"謝謝二叔。"

二叔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明朗,但我卻看到了他眼裏令人心碎絕望的悲傷和凄涼。陡然想起,今日,是母親的忌日,是二叔深深愛着的,我的母親的忌日。

二叔還是在笑,還是那麽溫和,"我的小夜兒今天就一歲了呢!真快啊!"他嘆着氣,伸手抱過我放在膝上,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樣溫柔的輕撫我的頭,一邊抽出一支玉簫,"來,夜兒的周歲禮物。二叔覺得很襯你的,喜歡嗎?"

卻見簫身潔白似雪、瑩潤如玉,內裏卻纏繞着絲絲縷縷的碧色條紋,翠綠猶如雨後滴露的修竹。整個看來就好像是蒼茫雪天下立着一支支秀挺的竹,雍雅貴氣、傲然絕世、飄逸離塵。

只看一眼,我就喜歡上了,接過玉簫翻來覆去的玩着。卻聽二叔接着說,"它叫碧雪。既然夜兒喜歡,二叔就教你吹簫吧!"

那一日,二叔吹了一整天的簫,反反複複都是一支曲子–長相思。那一日,我第一次知道,簫聲竟能割裂了肝腸、揉碎了的心魂,原來簫可以吹的如此寂寞孤絕。那一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是徹骨透心的哀傷凄絕,什麽是深入靈魂的孤寂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