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分明聽到,在跨過門檻的時候,少爺帶着欣喜的聲音向着裏面低低地說着:“小笛,我回來了,我們一起去國外學畫!”
彼時,他的女孩,小笛卻被他的車撞了,正孤零零地躺在門口冰冷的地上,在垂死之際向他伸出手。
真是莫大的諷刺,不知道那個少爺知道實情之後會怎樣。阿久只能默默的看着這一出人間慘劇的發生,卻無法阻止。女孩屍體被司機用破席子一卷,不知道扔去了哪裏。地上的鮮血也被沖洗掉了,但石獅子上的血卻仿佛洇入其中了,根本沖刷不掉。
阿久想跟過去看看,卻發現根本走不出這個門口,像是有無形的手把她擋住了。她只能靜靜地繼續坐在門口等着。
“真是賺到了,那女孩竟然沒有任何親人,這賠償款就落到我手裏了!”面容猥瑣的司機手中抛着一個錢袋,嘿嘿笑着。
下一幕,司機從眼前消失了,出現的是之前的那位少爺,他面容憔悴,衣衫不整,眼眶發紅,看上去有些猙獰。他手裏拽着一個小厮模樣的男孩子。
“初一,你告訴我,小笛究竟去了哪裏,她和江大嬸怎麽會被趕出去的?”他大聲的叱問着。
“少爺,我不敢告訴你,夫人他們也不準任何人透露消息給你知道。小笛她被少爺傳染了肺痨,然後夫人和小姐就把她們娘兒倆趕出去了。後來小笛和江大嬸就在棉花廠做女工為生。”初一面露猶豫,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前兩天,江大嬸去世了。”
“那小笛呢,小笛在哪裏?為什麽她們一直裝着多善良,去捐款去廟裏布施,最後卻容不下一個女孩!小笛!小笛在哪裏,告訴我!”少爺咬牙切齒,幾近瘋魔。
“小笛應該還在鎮上的棉花廠做女工吧,前幾天我還看到她的。”初一有些害怕的答道,少爺的表情真的好可怕。
少爺瘋了一般地沖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久直直地站着,嘆了口氣。
終于少爺又沖了回來,他呆呆地在門前徘徊,随後走到還沾着血跡的石獅子前,愣愣地立着。然後他蹲下來,顫抖着手,順着血跡,一點一點的摸着,動作是那麽輕柔,仿佛他的愛人正站在那裏。
随後他又站起來,踱着步到了那曾有一大灘鮮血的地方,他躺了下來,地面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冰寒刺骨。他的女孩,他的小笛,是不是就躺在這裏,痛苦地掙紮着,向他求救呢。
而他……而他根本連一眼都吝啬施舍給她!
少爺躺在冰冷的,血跡仍有殘留的地面上,緊緊地捂住臉,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聲,聲音穿透了夜色,他的指縫之間,溢出血色的淚水……
最終,少爺的身影也從阿久的眼前消失了。阿久轉過身,看着朱紅的大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褪色,變得殘舊破敗,像是未經修繕的古建築,謝府那兩個金色大字也變得暗淡。
吱嘎,門再一次打開了。出來的是一個小男孩,那是小時候的少爺 。他有些拘謹地看着阿久。
阿久的眼神和他對上了,他又有些膽怯地移開。這個小孩好像可以和他互動啊。阿久走上前去,向他打了個招呼。男孩雖然害羞,卻沒有跑開。阿久玩心大起,伸手想要握住小男孩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突兀的穿了過去。
仍然是幻象嗎,自己面對小男孩,感覺就像是面對着3D投影出來的人物。雖然會有眼神的交流,但是不說話,就只是坐在阿久的身邊。阿久也拿他沒有辦法,反正也走不出去,她也就坐在小男孩的身邊,就那樣等着。
終于,小男孩好像鼓起勇氣一般,從衣服內側的一個口袋,掏出來一個信封。
又是信封,這次還是肖像畫嗎。小男孩伸出手,有些羞怯地把信封遞給阿久。阿久從善如流地接過信封。這個信封卻不是幻影,而是真實可以觸摸到的。阿久随即就拆開來看。米黃色的信封上面印着別致的小花,信紙則是淡紫色的,透出縷縷清香。
【花還有畫像,你還喜歡嗎?
小笛,對不起。】
偌大的信紙上,就只寫了這兩句話。沒有開頭,沒有落款。看完信後,信封和信紙就幻化成飛舞的紫色花瓣,然後環繞着飛上天空,不見了。
這次,遞信的小男孩沒有消失,而是在她看完信後,拿出了紙筆,又遞給她。
“給我的?”阿久有些驚訝。
小男孩點點頭。
“是讓我回信?”阿久想了下問道。
小男孩繼續用力的點頭。
寫些什麽呢,阿久有些頭疼。她現在勉強有些看出來了,她會被弄到這裏,估計跟那位少爺有些關系。雖然不知道現在的江笛和之前出現的女孩是什麽關系,但那個少爺估計是把她們當成一個人了。
阿久決定不要觸怒了那位可能的幕後者,畢竟在青春年少的時候遭受了這麽大的打擊,很有可能會心理變态。比如像女魃那樣,雖然不知道她和印虬之間發生了什麽,不過男女之間難免就是那些情情愛愛,背叛中傷之類的。她以前就不太正常,現在好像更過了。
萬一回信不滿意,那位暴起殺人可怎麽辦。阿久決定就保險的回了三個字“都喜歡”。寫好之後,阿久把信折好,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接過信紙,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看上去不再那麽老氣橫秋的,充滿了符合他年齡的稚氣。
就在小男孩接過信紙的那一瞬間,周圍的場景像是被刷新了一般,黑夜被撕裂開,燈光閃耀,亮如白晝。
這裏又變成了現代化的車站場景,就像阿久剛下車時候的樣子。她不禁擡起頭看向站牌,寫着“靈門車站”。遠處,地鐵的聲音轟隆隆一陣陣的傳來,這是她熟悉的地鐵到站的聲音。
最終,地鐵在她的面前停下,呼啦,一扇門打開了。阿久下意識地望了還站在她身邊的小男孩一眼。小男孩笑着示意她上車。
阿久踏入了車門,随後門在她身後關上。車窗外,小男孩一直目送着她遠去。
車廂內仍然一個人都沒有,但那樣詭異的違和感卻消失了,仿佛又回到了日常的生活當中。當地鐵播報“本站到達終點站南城藝術大學,請乘客依次下車”,阿久從打開的車門踏出。
這裏是正常的月臺,雖然人不多,卻也不至于冷清得什麽也沒有。阿久在站臺站了一會兒,再也沒有異常的事情發生,随後她就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向大學的方向走去。這裏是已經回歸日常了,不是幻影。
她打開背包,那兩個信封還在,記憶也還在,說明之前的場景雖然是虛幻,但有些東西卻是真實存在的,比如信封。那個兩小無猜的開始,最後又以血腥凄慘結束的故事,也仿佛真實發生的一般,深深的刻在了阿久的腦海中。
阿久忍不住拿出兩個信封,想把裏面的照片拿出來再看看。誰知道就在她打開信封的那一瞬間,手中的信封突然變成了飛散的紫色花瓣,直接在空中盤旋着,然後連影兒都沒了。
……阿久無語了,那另外一個信封是不是也會這樣消失。阿久不信邪,又打開了另一個信封,這次,信封卻沒有變成花瓣,而是飄出了一股粉色的迷霧。
糟糕,是忘卻草的味道,阿久趕緊封住七竅,她終于知道江笛為什麽會失去記憶了。她應該也是經歷了和她一樣的事情,然後打開信封,最終失去這段記憶的。
過了許久,那粉色迷霧才消散。阿久看到迷霧消失了,才終于放松下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還好,還好記憶都在,沒有消失。
她拿出手機,發現上面顯示十點半,是平時正常時間,她會到達底站的時間。也就是說在幻境中那許久的時間,根本就沒有計算,那裏的時間是靜止的嗎。
不管了,先回宿舍睡一覺,明天早上再說吧。阿久應付了這麽久的幻境,覺得真是身心俱疲,明天再來調查這個靈門車站的事情吧。
回到宿舍,阿久輕輕敲了宿管阿姨的窗戶,宿管阿姨有些不高興的給她打開門。
“下次不能這麽晚回來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這麽晚回家,很危險的知不知道。”宿管阿姨有些擔心的埋怨道。
阿久乖巧的點點頭,她知道宿管阿姨确實是為江笛好。因為這裏不久就會發生女大學生連環殺人事件,并且一直沒有破案,而江笛,險些成為其中一個受害者。
回到宿舍,跟室友們打了招呼,她們也都還沒有睡,有的看電視劇,有的在和男友聊天。阿久卻累壞了,随意沖了澡之後,就睡了,即使周圍再吵,卻也擋不住那洶湧來襲的睡意。
夢中,她看到了少爺,那張冷酷的俊臉卻溢滿了擔憂。
“小笛,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一定不要去,無論什麽理由,都不要去!”他如是說着。
偏僻的地方是哪裏?阿久想要問清楚。
高樓,不要去高樓……
只聽到這幾個字,阿久就從夢中驚醒了。醒來一看,周圍一陣靜寂,按了下手機,淩晨三點鐘,正是所有人都熟睡的時候。阿久平複了一下心境,決定繼續睡覺。
這次她仍然很快就入睡了,然後再也沒有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本月會盡量結束這一本,開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