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當時,我甚至看見清柳眼底閃動的火焰,那光芒,像是海中的月亮一般,暗無邊際的一片水域中,突然出現的巨大光亮,連海水都被染上光。我看了真的心驚。他的目光,全部聚攏在喬晟陽身上。”蒼瀾低着頭,嘆息一般地述說。手一翻,清柳的心魔淚珠便在手心裏,冷涼觸覺,貼着皮膚,這種時節卻很舒服。心底始終訝然,內心在黑暗與光明中不停游走徘徊,心便承載太多的情緒,郁結在內心。心魔便會生出。

是不是這個孩子心裏,依舊是悲傷呢?

這個孩子心裏的光明,是不是都在喬晟陽身上。

蒼瀾斂下目光,忽然閉起眼睛,複又睜開。

眼睛裏的情緒卻分明難以捕捉了。

李玉秀有點着急,催促起來,“小瀾,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啊?”

“怎麽辦?涼拌。”長長呼出一口氣,向後靠了靠,将一直放在一邊的包袱拿起來塞到身後。移動了下。

李玉秀手擡了下,又放下了,嘴角一撇,眼神往張小月一掃,沒好氣地說,“涼拌?什麽意思?是不是說你就不打算對他怎麽樣了?喬公子怎麽辦?”

蒼瀾猛一擡頭,似笑非笑地盯着李玉秀。

李玉秀不适地挪了□子,“你這什麽表情?怪駭人的。”

蒼瀾抿了下唇,目光變得悠長,像是穿越過時間一般,滄桑而多情。“你們了解愛情嗎?”

小月将腦袋使命搖了兩下。“不了解。”

李玉秀舉手,情緒歡喜激昂,“我知道,我知道,我哥他就愛柳如月那個女人。”

蒼瀾緩慢搖了搖頭,像是在想着什麽,一句話也不說,片刻後,目光移到李玉秀身上,突然問道,“秀兒你多大了?”

“我17。怎麽了?”李玉秀驚訝。

眼神仔細地在她身上逡巡兩圈,忽然一笑。像是大片的月光,穿透厚重的雲層降臨一般。

“果然。17歲,該是知曉并懂得愛情了呢。清柳他,是個可憐的孩子,生命在黑暗與困頓中掙紮,突然有那麽一個人,将光明帶到他身邊,所以,他愛上了他。我卻根本無法去指責什麽。喬晟陽愛的是我。我們的感情,與清柳無關。他雖執着,可是,在這場根本與他無關的愛情角逐裏,他,沒有贏的機會了。”蒼瀾将手移到小月臉上,仔細的找了塊揉揉的地方,小力掐了一下。“嘻嘻。小月的臉蛋捏起來真舒服呢。”

‘啪’小月一把拍下蒼瀾的手。斜了她一眼。

李玉秀若有所思地看着蒼瀾。

時刻在微笑着的蒼瀾,她的心裏,有黑暗的存在嗎?

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要與劫難重逢?

三人都安靜下來。

努力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幾人聊天。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蒼瀾正假寐着,便聽到莫風叫她。

睜開眼睛,往門口挪,掀開車簾,看見莫風已經下了馬車。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麽。

“莫風,你怎麽了?幹嘛停車啊。”

“瀾姐,你看,好可憐的小貓啊。”

“貓?”

等莫風轉過身,蒼瀾才看見他手中托着的小貓,看起來還是只未成年的小貓呢,森冷的月光,将小貓身上未幹涸的血漬照得血腥而恐怖,淡淡的腥氣彌漫,撲進鼻子裏。

蒼瀾從莫風手裏接過小貓,轉身上了馬車,“好了莫風,你趕緊駕車。這只小貓我來照顧。”

馬車繼續行駛起來。

小月從自己包袱裏翻出金瘡藥遞給蒼瀾。

‘喵’小貓微弱地睜了下眼,叫喚了聲。蒼瀾明顯感覺手中的貓咪放松了。從包袱裏拿了件舊衣服,墊在膝蓋上,坐了下來,将兩只手捧着的小貓慢慢放到膝蓋上。

抽出身上的手絹,細細地替小貓搽了起來。

小貓很瘦,也很小。毛發髒污,差點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是只野貓呢。

土黃色的毛,小胡須無力地搭着。

将金瘡藥仔細給小貓塗上,小貓背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從脖子後面一直拉到腰際。是猛獸所傷。

“瀾姐,這只小貓沒事吧。”小月緊張地看着小貓。

蒼瀾順了順小貓的毛。“要好好的修養幾天,傷口很嚴重,不過不會死。”

小貓動了下。又睡了過去。

看到小貓似乎還可以的樣子,李玉秀和小月接着閉目假寐起來。

蒼瀾安詳得有以下沒一下地摸着小貓,這只貓兒,要不要收養呢。長得不怎麽樣,顏色有點雜。可是,為什麽睜眼的時候,它的眼睛裏面,那一剎那,悲傷,絕望,驚懼以及從容。是看錯了嗎?

小貓突然睜開了眼睛,警惕的看着蒼瀾。

蒼瀾繼續有一下沒一下摸着小貓,試圖讓它平靜。

小貓慢慢放松了身子,烏溜溜的眼珠子轉動着。

蒼瀾的眼睛彎了起來。很可愛的小貓呢。

捏了捏小貓的爪子,小聲對着它說道,“我收養你怎麽樣呢?貓貓。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豆丁好不好?你不反對就是同意了。”

走了一夜,天空緩慢亮透,再然後,陽光忽然盛開在頭頂,熾烈幹燥的空氣灼燒着皮膚,光線在上面肆虐過,便是暗紅一片。快臨近中午了,又累又餓,終于看見了比較大的鎮子。

外圍的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嬉鬧聲。各種聲響,穿透過空氣,凝聚在耳際,喧雜卻熱烈。像是飛鳥。長空而唳,聲音經久不散,抵達耳際的時候,格外嘈雜。

車子颠簸得很厲害,晃悠着進了鎮子。車轱辘吱呀作響,像是石片在牆上刮劃而過,刺耳尖銳。蒼瀾只覺腿酸麻。抱起剛收養的小貓,随手撫了撫起了褶的衣角,先下了馬車。

掀開車簾,還未站穩,手臂上多了一只手。修長溫潤的手,陽光灑在手中,泛着玉一般的色澤,光看着,就有些着迷。擡起頭,喬晟陽眼裏噙着笑,幹淨而清澈。

喬晟陽扶着她,緩步走向客棧。蒼瀾眼角的餘光掃到清柳,憋紅了張小臉,手指掐緊衣角。眼中的憤恨糾纏,眼睛裏有着黑暗情緒。心裏長嘆。這到底是誰的悲哀呢。

右手一刻不停的順着貓兒的毛,總覺得如果不做些什麽,她的心會碎裂成一片一片,然後又得微笑着補上。這到底是怎麽了啊,背對着清柳,蒼瀾眼底的情緒瘋狂的翻湧,像是陰雨連綿的天空,沒有雨水的灰色烏雲,墨鉛色,逼仄暗沉。

貓兒不适地動了動身子,尾巴甩了兩下,柔軟的毛擦過皮膚,有些癢。

手停頓下來。擡起頭,瞬間眼底一片晴朗,灰暗退去。

終會煙消雲散。所有的事情,在時光之下前行。我們所要做的,是度過這段過程,來到結局那邊。

“小二,我們人比較多,給我們兩桌,安靜一點的地方。”蒼瀾看了看身後的一群人,“再麻煩你幫我們把馬匹給喂了。”

“好嘞,姑娘,來,去二樓。”

小二領着他們上了二樓。

靠窗臨街的座位。頭微擡,便看見來往穿梭的人。

剛吃晚飯,蒼瀾便抱起貓兒起身,“我去醫館一下。”

“有事?我陪你去吧。”

“好。”喬晟陽溫柔有力的眼神裏面,有她拒絕不了的光芒。

在人群中行走,永遠這般随意舒心。

打聽了醫館的方向,放松自己朝那走去。不知道跟喬晟陽說什麽好,便索性不開口。

兩人沉默了一路。途中,喬晟陽大概想說些什麽,開口發了音節,卻又止住了。

蒼瀾始終沉默。而喬晟陽卻始終沒能看到在他前面行走的蒼瀾,她的表情,沒有了浮雲,便不是晴空了。

進了醫館,兩人等了一會,輪到蒼瀾時,雙手捧着貓兒,遞到花白胡子的大夫面前。

大夫詫異。

蒼瀾不好意思笑笑,“這只貓兒受了很嚴重的傷,煩請您給配點好的金創藥。”

“原來如此。”

老人便叫了抓藥的醫童,娶了兩瓶藥。白底青花西口瓶,木頭塞子,小而精致。

“十兩銀子。”

喬晟陽在蒼瀾為這十兩銀子發呆的時候已經付了賬回來。

兩瓶藥就十兩了。她辛苦一個月的工錢,不過三兩,這還是因為是岚境山莊的待遇比較好。

“走吧,小瀾,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小貓的傷很重,藥好點也好的快。”

抱着貓兒,一邊走一邊說,“與金錢牽扯上,我總覺得有點不安。我……”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小瀾,在這裏,我是你要依靠的人,有的時候,我常常想,你要是普通女子多好,琴棋書畫,這樣,你便不會像現在這般,與妖魔鬥法。為了自己的責任,奮不顧身。我的心常常因為擔心而疼得厲害。”喬晟陽語調安寧地說着這些一直壓在心裏的話,那些始終存在,如同深坑一般,即使表面覆了土,一旦踩上,便會傷了自己。

原來,原來喬晟陽的心裏,也不是自己想得那麽無暇。

“恩。我能理解你說的。因為我們的心裏,各自為感情設了重重枷鎖,所以我們才會這般步履維艱。可是我忽然發現,那些不過是我們自己為自己設置的迷障。所以,我們簡單下吧。如果我們真的一直下去,那麽,你的桃花,清理掉吧。”蒼瀾忽然頑皮一笑。喬晟陽愣了下,跟着笑了起來。

心裏,忽然很輕松。

一天天過去,貓兒的傷雖然好差不多了,可總是沒有精神的樣子。蒼瀾暗忖。貓兒這是怎麽了呢。

“小瀾,來,吃飯了。”喬晟陽将考好的兔子腿切了下來,遞給蒼瀾。

又是半個月過去,他們沒感到鎮子上,只好露宿。

月亮消失在天空,星星滿天密布。

體內的靈力充沛流動,在經脈中游走,散在全身。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強大了。

接過兔子腿肉,撕了一小塊遞到貓兒嘴邊,若有所思地看着貓兒對喬晟陽說,“我是覺得豆丁的傷都好了,可是總沒有精神的樣子。是不是要去看獸醫呀?”

貓兒張開口,咬住肉塊,壓着蒼瀾的衣服坐着,靠在她腿上,兩只爪子抱着肉塊,細細地啃。

蒼瀾随口調笑,“豆丁真像人。”

“哪裏像人啦?”喬晟陽好奇蒼瀾的話。

‘啪’一聲,貓兒摔在地上,又狼狽爬起來。貼着她腿的溫暖小身體分明不像之前那般放松了。是在緊張麽?

心裏一動,剛才,她說的話,貓兒,是不是能聽懂?不然它的反應為何這般大?

“豆丁怎麽了?”小月眼尖地看見了摔倒的貓兒。

“沒事。被自己的尾巴給絆倒了。”說完輕笑了下。“豆丁很通人性呢。”

貓兒的身子在聽到自己的話時又放松了下來。

心裏暗暗笑出來。豆丁,是妖精吧。那天晚上,自己的靈力感覺到的就是它,從遠處拼命跑來,那麽虛弱的妖之靈力,摔倒,然後被莫風撿起。這只貓兒是像他們求救的吧。那個時候,那麽悲哀而絕望的眼神,是怕他們不救它吧。

這些天,她在等這只貓兒開口。也在想,要不要說出貓兒的事情。

吃完烤肉,喝了些水。清柳跟那個在自己眼裏很可疑的男人清月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是的,很可疑,那個男人隐藏在面具下的,根本不是風塵味。是那種天生的高貴。衆人眼中那種出塵的氣質,應該是他與生俱來地高貴,還有很淡很淡,但自己依然察覺到的興味還有疏離。雖然她不能夠透過別人的臉去感覺他的為人和內心,但星辰之靈卻能察覺所有細微的波動。

他以為他所以藏在面具下面的東西她都不知道嗎?這裏的人是不是都這般自信?在看到自己擁有那樣的能力之後,依然可以那麽堅定的自信。他,到底想做什麽。蒼瀾總是感覺到,清月的視線,老是在不經意間在她身上轉悠,帶着探究還有其它什麽。

喬晟陽正跟駱雲飛聊着。李玉秀和小月在收拾馬車。

對在身側的喬晟陽說,“晟陽,我去散下步。”

停下話語對蒼瀾說,“我陪你去吧。”

蒼瀾搖搖頭,“不用,你和駱雲飛說話吧,快到洛陽了,你們應該有些事情要商量的,我就在附近走走。沒事的。”

喬晟陽想了想,點點頭。

蒼瀾抱着依然無知無覺的貓兒離開。

在星光密布的蒼穹下散步,眯着眼睛,晚上的暖風在臉上經過,八月流火,身上永遠是黏濕的,衣服都貼在身上,擦得皮膚很不舒服。

走着走着。突然,蒼瀾開口,驚住正打盹的貓兒,聲音淡淡地,像是在遙遠的地方,跋涉過千山萬水一般,“豆丁,你是妖精吧。”肯定的說。

貓兒的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蒼瀾撫摸起貓兒,順着它的毛,“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那夜,你接近我們的時候,是從人身換到現在的獸身吧。那一瞬間妖靈之力,雖然微弱,但是我感覺到了。”

說完。沉默寂靜,大片的空間被這種氣氛充斥。

良久,懷中的貓兒突然開口。聲音很清,少年的聲音。

“我的傷,好那麽快是你在幫我對不對?我傷到了內丹,化不成人身,自行修複的能力也很微弱。可是一夜過後,我的內丹卻完好如初,分明是有人幫我修複了內丹。那天一直是你抱着我的。所以那個人是你。”

蒼瀾嗤笑了下,“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的聲音清脆有力,像珠玉落下,在容器上留下的聲音,寒遲。早遲的遲,叫我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