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帶着薇薇安步入了學院的萊茵餐廳,在一張長約六米的紅木桌前入座。

這個餐廳被譽為凱文特學院的總統餐廳,普通學生可能一輩子都進不來,還有人開玩笑,說畢業後奮鬥的目标就是攢錢到這家餐廳消費。

萊茵餐廳裏的每一個包間都很寬闊,符合古典宮廷的規格,接受私人定制菜式,不過凱文顯然沒有提前囑咐好,對他來講,也就只是平常吃一頓飯而已。

兩個服務生分別将菜譜擺到他們跟前,薇薇安随意翻了兩頁,擡頭對服務生說:“我要一份西冷牛排配紅酒少司,七分,黑椒醬,奶油蘑菇湯,甜品用巧克力榛子蛋糕。”

“來一份一樣的。”凱文合上菜單,交還給服務員,又看向薇薇安道,“我還以為你會點些不這麽普通的。”

薇薇安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檸檬水:“那你為什麽要學我?”

由于凱文離薇薇安有近六米的距離,從他那個角度看,薇薇安更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于是凱文笑了笑道:“想嘗嘗看你的口味。”

這句話明明說得很輕,但由于四周實在太安靜了,在空曠的密閉空間內回響,就怎麽聽着怎麽覺得暧昧起來。

薇薇安不予回應,兩個人隔着長餐桌互相對視了一會兒,薇薇安又低頭喝了一口檸檬水,看着凱文說:“說真的,你的眼睛真漂亮。”

“多謝誇獎。”那雙橄榄綠的眼睛裏好像流動着一汪碧水,看起來非常溫柔。

場面又一度寂靜下來,薇薇安還覺得奇怪,明明是他先邀請自己吃飯的,最後在不斷維持話題的卻是自己。

這種尴尬的靜默讓她難受,但是凱文卻似乎并不覺得,安安靜靜坐在那,目光始終看着薇薇安,就在薇薇安打算說些什麽打破沉默的時候,服務生推着推車走了過來。

真是太好了!薇薇安看着端上來的牛排準備大快朵頤,她坐直身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切牛排的頻率恰到好處,不緊不慢,看起來像是出身于宮廷世家教養良好的公主。

薇薇安将那一小塊牛排送入口中,偏偏這時候凱文說了話:“薇薇安,你知道人的本質是什麽嗎?”

薇薇安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就差把不可理喻寫到臉上了。

老兄,我在享受美食,你怎麽突然聊起哲學來了?沒事吧你?

她将那塊牛肉送入自己口中,順着凱文的話問:“是什麽?”

“是星塵。”凱文沒有動他面前的那塊牛排,端起眼前盛着紅酒的高腳杯晃了晃,蕩開一層漂亮的玫瑰紅。

“什麽?”薇薇安蹙着眉頭問他。

“星塵。”凱文又重複了一遍,用他那極具磁性的嗓音吟誦出勞倫斯說過的一句話:“你身體裏的每一個原子都來自一顆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與右手的原子也許來自不同的恒星。”

薇薇安聽他這麽說着,不自主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萦繞,顯得有幾分不真實,好像隔着很遠,又仿佛就在耳邊。

“這實在是我在物理學中所了解的最富詩意的東西。”他放下紅酒杯,雙手交叉着擺在桌前,看着薇薇安确定地說:“你我都是星塵。”

薇薇安一邊小口嚼着嘴裏的牛肉,一邊看着凱文,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真是一個非常羅曼蒂克的人,如果不在凱文特學院,也許會成為一個詩人,不是那種聽了讓人牙酸的詩人,一定會是一個很可愛的詩人。

“所以呢?”薇薇安喝了一口紅酒,饒有興趣地看着凱文。

“所以我最近常常在思索。”凱文終于開始慢慢切起了他身前的牛排,“一顆星星,和另外一顆星星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薇薇安是聰明的女孩,明顯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放下刀叉說:“為什麽一定要接近呢,遙遙相望不也很好嗎?”

房間沒開燈,桌子兩端放置着兩副古典樣式的燭臺,上面分別點燃了三根蠟燭,光源來自于桌面兩端,看起來,真像是兩顆星星在遙遙相望。

薇薇安用紙巾擦了擦嘴唇,她在燭光下微笑,笑容美好得都不像是真的:“兩顆不一樣的星星,隔着整片銀河互相谛視,他們永遠都不會相遇,卻都能看到那一抹亮光。”

“他們燃燒着自己的光與熱,分別點亮了那一隅星空,知道彼此的存在就好了,他們互相凝望,互相炫耀,他們渾身上下每一處的傲慢都在閃閃發光。”

“你我都是這樣的星星吧。”薇薇安看着凱文十分認真地說,“也許這才是童話故事裏最完美的結局。”

凱文輕輕笑了笑:“可如果你真這麽想的話,為什麽不和洛倫佐遙遙相望呢?”

這個問題把薇薇安問住了,她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和洛倫佐真的是很不一樣的人,他們本來最應該是隔着銀河遙遙相望的人。

可是薇薇安卻覺得,她身上有某處地方和洛倫佐産生了強烈的共鳴,他只要一站在那裏,薇薇安就知道,哦,這個人就是對的。

那種巨大的共鳴在宇宙間回響,不斷牽引着她向他靠近。

可他們都是傲慢的星星,薇薇安想,她放下自己的身段去接近他,卻被他高傲地一口回絕了。

那一瞬間薇薇安想了很多,凱文沒有逼着她給出一個像樣的回答,只是從那張長餐桌上起身,朝薇薇安走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薇薇安吃得也差不多了,放下餐巾紙,跟在凱文身後。

他們一路往上走,走到萊茵餐廳的天臺,在那扇天臺的門前薇薇安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因為洛倫佐他是不一樣的,是對我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星星。”

“這樣麽。”凱文的眼中有一觸即散的失落,這微小的神情卻被薇薇安準确捕捉到了,于是她跟着開口:“那麽你還想帶我來這裏嗎?”

“當然。”凱文拉開了天臺的大門,比了一個“請”的姿勢,他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可那個拉開大門的身影,卻藏了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薇薇安看着大門在她眼前打開,絲絲點點的雨水濺落,天臺外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