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已到天河中心。
天河水湍湍,水聲不絕于耳。
兩岸仙霧與河間水霧朦胧,把舟楫完全掩在其中,唯有道法糾纏,傳來岸上時而天兵巡邏走過的聲響。
月亮的倒影搖搖晃晃晃,有魚仗着天河中心鮮有仙至,張狂地跳出河面,鱗片在月光下劃出明亮的弧線,再次落入水中,砸出水花四濺。
一切的聲響在此時都清晰入耳,又恍惚難辨。
司傾瞳眸睜大,遲遲沒有動彈。
寬大的袖袍鼓滿天風,貼體寒涼。
懷裏抱着的陽極之力手袋,也落入舟楫之內。
她不動,九灼保持着俯身的動作,也沒有動。
比想象中還要香軟的感受傳入腦海,九灼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也才反應過來這次他竟然沒有被彈開。
一切奇妙在四肢百骸裏綻放出空白,讓他忘卻了接下來該做什麽。
冰涼的唇瓣漸漸發熱,清甜悄無聲息地傳到舌尖。
九灼擡手要将她擁入懷中,卻被司傾擡手推開。
半空的月亮似乎比剛才明亮幾分,更接近以往的天界月色。
司傾眉眼如畫,鬓邊發絲拂動。
九灼不敢再看她的唇色,只對着她清黑無底,看似平靜的眼睛,“我……”
“你什麽時候給本座抓魚?”司傾面無表情。
“……”九灼要出口的話被噎住,“我剛剛……”
“本座在下面就說了,本座要是餓死了,一定會找你索命。”司傾再次打斷他,伸手撿起落入舟艙內的手袋,抱着挪到了船尾去。
九灼:“……”
她這是要當無事發生。
不知為何,九灼莫名有絲被始亂終棄之感。
司傾坐在船頭,趴在船舷上看水裏的月亮倒影,一身冷淡,九灼覺得他要是把剛才的事情說出來,她一定會把他踢進水裏。
九灼深吸了口氣,只能按下不表,并指一引,水絲成劍,在鯉魚跳上河面的同時,準确地穿入魚身。
天河的魚肥美異常,九灼串了兩條,就放入魚簍,搖槳回到岸邊。
司傾提着魚簍,九灼抱着她,找到一片小樹林。
天界的樹林不好找幹柴,九灼把司傾放到一棵樹下,道:“我去撿柴,你在此處等等。”
司傾抿着唇,不說話。
九灼看了看黑漆漆的樹林,從袖中掏出一顆金閃閃的明珠遞給她,“我一會兒就回來。”
司傾接過明珠,“知道了。”
金烏蛋,百萬年才下一顆,陽神道祖挺會藏私啊。
九灼見她把玩着金烏蛋,臉上一點異色都沒有,憋悶更甚。
雖然是他主動,但司傾無動于衷的樣子,他怎麽看怎麽礙眼。
司傾擡眸見他還在,揚眉,“你不是去撿柴?”
九灼繃着臉,“你就真的……”
“本座不吃陽極之力烤的,就要柴。”
九灼再次被打斷,氣不打一出來,拂袖而去。
司傾靠在樹幹上,眼裏只有金烏蛋。
金烏之光照亮三界,隸屬光明炎熱,司傾喜歡光,卻不喜歡熱,所以以前聽說金烏下蛋,司傾一點興趣都沒有,霜華她們就沒有去取。
現在看來,這玩意兒還挺別致。
圓圓的,金燦燦的,內裏還有流金似的東西轉來轉去,看着像明珠,但也……很美味的樣子。
金烏蛋比司傾的拳頭還大,司傾比劃着等會兒怎麽烤着吃方便。
夜色漸深,樹林偏僻,天兵巡邏不如天河邊嚴密。
司傾坐得腰疼,正要調整一個姿勢,天風中突然傳來一陣腥味。
不是魚簍裏的魚腥,是兇煞腥氣。
司傾眸色一凜,陰神威壓釋放而出,整片樹林承受不住,掀起狂風,枝桠左歪右斜,落葉紛飛。
一頭小山大的黑影從天而降,身形擋住月亮,迎面朝司傾撲來。
司傾随手抓起一顆碎石,打在黑影身上。
就算她不能調動陰極之力,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陰極道法之下萬道,無一不聽她號令。
想撲殺她,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碎石破風化冰,黑影躲無可躲,電光石火之間被打中一只眼睛。
“嚎~~”黑影滾落在地,一只手捂眼,另一只長臂捶胸,嘶吼不止。
金烏蛋照亮黑影的樣子,白首赤足,狀若巨猿,竟是一只朱厭。
上古兇獸,見之則有兵禍。
竟敢跑到天界來鬧事。
司傾眸色冷清,手中又握住了一把碎石。
朱厭本為兇煞,又被傷了一只眼,正是怒不可遏,捶完胸之後,就四肢着地,擺出威脅之态,沖着司傾龇牙咧嘴。
司傾唇角微掀,擡手擲出碎石,顆顆正中朱厭要害。
朱厭躲閃不過,被打得嗷嗷嚎叫,後腳在地上蹬出陣陣塵霧,一躍朝司傾撲來。
它體型極大,躍起來能輕易便能覆住司傾周圍所有能躲讓之地,就算司傾現在将它一擊致命,它也能落下來就司傾壓死。
司傾眼看它迎面撲來,一動不動。
這只朱厭被做了手腳,兇性被擴大了十倍,目的更是以撲殺她為準,分明是被操控。
司傾冷嗤一聲,擡手結印,滿林落葉受之感召,紛紛化成利刃,将朱厭團團圍住。
司傾不能走路,但不代表她只能坐以待斃。
袅袅仙霧如帶,司傾招手之間卷住遠處樹幹,她手上一拽,便飛身而起,落上林梢。
寒風大起,裙擺招搖,氣勢直通天帝,“太含,想取代本座,就自己出來,別盡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
從太含主動承認弄丢陽極之力,到她後來做的這一系列事情,都表明她不甘于藏在背後,樁樁件件都在向司傾挑釁。
但同時她又膽小如鼠,只敢綁定花神,弄混三界道法,讓司傾不能在三界混亂之際背上弑神因果殺她,供她對司傾使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落葉冰刃切割進朱厭的血肉,朱厭慘叫不止。
然而這麽大的動靜,沒有引來巡邏天兵,九灼也沒回來,不用猜都知道是太含設了屏障。
入了邪道之後,太含的修為果然不容小觑。
但司傾的話音落下之後許久,太含都沒有回音。
司傾浮于林葉之上,睥睨林間,“回話都不敢,還想當什麽陰神?九灼會看上你這等陰溝裏的老鼠?”
“司傾!”陰森的聲音從被圍剿的朱厭口中傳出,“本君一定會把你的一切都奪過來!”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司傾還沒開口,清正威嚴之聲先一步壓回太含釋放的邪氣。
林中的狂風戛然而止,太含的屏障也砰然碎裂。
司傾眼看着九灼踏月而來,攬住她的腰,将她從樹梢掠回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