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有個州中親戚來,曹家置酒相待。

那人親自從蘇州來的,說道:

那邊州城裏的麥種正在上漲,貴的很!如若是你們這邊的麥種裝到蘇州去販賣,除盤纏外還可盡賺個五六分利息哩!

曹家那婆子葛芙蓉說道:

我家還有兩倉麥,不如裝了送到那邊去賣!

劉大鵬聽見,次日等那人去了,便對丈母妻子一起商議,要裝些麥到蘇州去賣,順便去看一下母親,把她接過來。

婆子應允了。

曹如姬說道:

你啥子時候回來呢?

劉大鵬說道:

多則三個月,少則兩月。

曹如姬說道:

我還是要早去早回,我肚裏已有了,恐要分娩。

劉大鵬說道:

好的!知道了!回得快的!

即日,

雇船盤麥,紮紮實實共有二千石,劉大鵬又買上一千石,整整裝了六只船,收拾齊備,別了丈母妻子上船,竟往蘇州而去。

一路早行夜宿,

不一日到了蘇州關口,挽船報稅,投了行家,卸下行李。

主人家說道:

半月前來你就賺慘了,價錢騰貴,近段時間價錢就平了些。

次日,

就有人來議價看麥。

五六天的時間就都發售完了。

劉大鵬乘閑便往公子府去訪問。

一路上問起走,

遂知道了住處在南門內大街。

劉大鵬便去購取了一個宋江州的手卷,一件古銅花觚,都是國太監以前送禮之物。

然後,

走進南門大街到州前轉彎,往西去不遠,只見兩邊玉石雕花牌樓。

一邊寫的是:

兩京會計。

一邊寫的是:

一代铨衡。

中間三間朝南一座虎座門樓,兩邊八字高牆,門前人煙湊集。

劉大鵬不敢上前,先走到對門一個手帕鋪問道:

老哥,借問一聲,這王府裏有啥子事?今天這麽鬧熱!

店家說道:

這府裏的老爺新升了浙江巡撫,這些都是浙江派差來接頭的。

劉大鵬說道:

驚動!

拱拱手別了。

又走到州前買了兩個大紅手本,找了個代書寫了。

來到門首向門公拱拱手說道:

爺!借重往裏面回一聲嘛!我原來也是吏科裏長班,姓劉名大鵬,當日也服侍過老爺的,今天有要事來見,煩爺回一聲!

只見那管門的将他的手本往地上一丢說道:

不得閑哩!

劉大鵬又低頭拾起來,忙陪笑臉說道:

爺!那裏不是方便的地方,我曾經也是老爺府中的舊人,拜煩禀聲吧!

說時,忙取岀五錢銀子遞與門公說道:

就當一杯茶錢!

門上接過說道:

等一等就給你去彙報吧!

劉大鵬說道:

我真有緊要事求見!

門上說道:

你若等得着,那就略微坐坐吧!若等不着,明天再來吧!

劉大鵬見莫奈何,只得又給與了他三錢,那人才把手本拿進去了。

劉大鵬遂跟着他進去。

見二門樓上橫着個金字匾,寫着:

世掌絲綸。

進去又過了儀門,才到大廳。

那人進東邊耳門裏去了,劉大鵬站在廳前伺候,看不盡朱簾映日,畫棟連雲,正中間挂一幅葛苞好的山水圖,兩邊圍屏對聯,俱是名人詩書。

正在觀看,忽聽得裏面傳點,衆家人紛紛排立廳前伺候。

少刻,

屏風後走岀都堂爺來。

劉大鵬搶行一步,至檐前叩了頭,站在旁邊。

公子爺說道:

我也聽說朱公公壞了事,你母親朝夕懸念,後有人來說你在揚州,咋個這麽久不來走走?

劉大鵬說道:

小的自湖廣逃難,一向在揚州,近段時間收得幾石麥來這裏售賣,聽說得老爺高升,故來叩賀老爺,小的母親承老爺恩養,特來見見!

說畢,

又跪下将禮單手本并禮物呈上說道:

沒啥子孝敬老爺的,求老爺笑納!

公子爺說道:

你只是來看看罷了,咋個又買這些禮物來幹啥子呢?

劉大鵬說道:

兩件粗物,送老爺賞人!

公子爺說道:

倒不好不收你的。

叫家人拿進去,取酒飯他吃。

劉大鵬說道:

求老爺吩咐叫小的母親出來一見!

公子爺說道:

你且先去吃飯吧!

劉大鵬說道:

小的十多年未見母親,急欲求見!

公子爺笑道:

你母親去享好處去了!

笑着竟進去了。

這位吏科的公子爺,十餘年時間就仕至浙江巡撫,這且不言。

單講那小厮進去後,不一會便擺上酒飯,擺在廳旁西廂房內,叫了個青年家人來陪他。

飲了一會,劉大鵬說道:

小弟遠來,原是為接家母的,剛才大老爺不肯叫家母岀來,只是笑,說道:

也不知道家母到那裏享好處去了?不會是家母岀了啥子事故吧!

那管家說道:

前段時間老兄你是不是曽有書信來接令堂的?

劉大鵬說道:

沒有呀!

管家說道:上年有個姓唐的差派了個人來說,是自湖廣來接令堂的,大老爺因路上無人照應,怕又出什麽事故來,故未讓令堂去,至去年大老爺在京時,有個小官兒來見他,後來便領着令堂上任去了!

劉大鵬才知道是唐永喬接走了。又問道:

這人現在何處就任呢?

管家說道:

也記不清了!想必也就是在這北方那邊吧!

吃畢酒飯,

劉大鵬出來,剛好公子爺也岀來。

劉大鵬叩頭謝過賞,說道:

小的要求見母親一見。

公子爺說道:

五年前唐永喬在湖廣有人來接你母親,才知你的消息,我因路上無人伴送,怕出啥子事故,故沒有叫他去,去年春間他升了薊州州同,到京拜見我後,遂同你母親上任去了,他走時曾說過如若你來時,就叫你去薊州相會,你可去不去?

劉大鵬說道:

小的在這裏的麥價尚未讨完,還想要收些絨貨往南邊去,只好明春去了。

公子爺說道:

你如若要販貨至南邊去,何不随我的船去,也省得些盤纏。

劉大鵬說道:

算了!恐老爺的行期快速,小的貨還尚未備齊。

公子爺說道:

好嘛!随你的便吧!

說罷,

吩咐小厮進來,取出五兩銀子賞與劉大鵬說道:

路上的茶飯錢!空閑了可來杭州走走。

劉大鵬答應叩謝出來,回到住處,心中感覺有些悽慘,母子相離十數年,又沒有見上一面,悶昏昏便早早睡了。

次日起來出去讨了一回賬。

一天無所事事,東逛西蕩的只在花柳巷中穿串,無意間又交識上一個福建的布客,姓李名小川,同侄子小強。

這小強剛坐完監房回家,在蘇州遇着這叔子李小川,等布賣完後遂一同回去。

這娃李小強也是個風月中人,與劉大鵬興致相同遂漸漸相識的甚好。

時值中秋佳節,

劉大鵬置酒在院中馮梅仙家,請李氏叔侄并幾個柳巷同寓的賞月。

但見:

秋色平分,月輪初滿。

長空萬裏清光,漸漸新涼。

遙憶瓊樓玉宇,羨仙姬齊奏霓裳。

風光好,南樓生趣,老子興偏狂。

更玲珑七寶裝成寶鏡,表裏光芒。

婆娑桂子,缥缈散天香,嫦娥奔走。

鎮千年兔搗玄霜,人生百歲年年此夜。

同泛紫霞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