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變成了雨夜中巷子口的情景,淅淅瀝瀝的小雨,撲面而來拂在臉上,阿久伸手一摸,竟然真的感覺到了濕意。她掏出手機,想看看周圍的樣子,誰知道手機只是忽閃亮了十幾秒,就再也不亮了。阿久勉強看清旁邊的大宅,是斑駁的白牆,另一邊的民宅則是清灰的瓦磚。

阿久慢慢扶着清灰的瓦牆走着,迎面落雨紛飛中,緩步走來一個人。

來人身量頗高,一襲黑色長衫,執一把漆黑鴉色的大傘,信步走來,傘把臉擋住了,看不清真實面容。為什麽漆黑之中能看清這個人,那是因為男人所到之處就出現了光亮,仿佛人形的路燈。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人,哪怕是那種東西,總歸可以交流的吧。阿久走上去,想要問下路,無論對或者不對,總不能一直摸不着頭腦愣在原地。

“你好,請問這邊要怎麽出去?”這個男人應該跟幻境有關,甚至可能就是被這個人拉進來的。

男人似乎沒有聽到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不動,但是他握住傘的大手卻悄悄的微顫了一下,許久之後他才擡起頭。

那是怎樣幽深的一雙黑瞳,飽含着阿久無法解讀的感情,似是深情、又帶着淡漠和視死如歸的執念。就一眼,讓阿久覺得好像有了天長地久的感覺。好可怕,阿久趕緊轉開頭,不去看那個男人的眼睛。

男人也并沒有逼迫阿久的意思,他垂下眼簾,一只手執傘,另一只手從袖袋裏摸出一個信封樣的東西,遞到阿久的面前。阿久這才發現,男人的衣服并不是黑色,而是藏青色,在漆黑的雨夜,除了男人所在的地方之外,都黑得不得了。

阿久顧不上其他,伸手就接過了男人遞來的東西。男人看她接過信封,微微颔首,把傘又遞了過來。阿久一愣,接過了傘,男人随即掉頭就走了。

這時候,阿久才發現,走了的男人已經融入了夜色之中,沒有了剛剛自帶光圈的效果了。她看了看手中的傘,高高的舉了起來,原來,發光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這把傘嗎。

阿久把傘擱在肩上,然後拿出男人遞過來的東西。那真的是一個信封。青灰色的紙質信封,摸上去柔滑中帶一點點磨砂的質感。阿久單手拆開了信封,力氣稍微有點大,一張紙片從信封裏面飄落,像一彎紙鶴。阿久趕緊趁着東西還沒落地前,接住了。萬一上面寫了什麽出去的線索,被雨淋濕了就不好了。

直到撿起來阿久才發現,那張紙竟然是一張肖像畫,她原先以為是照片,但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墨水的痕跡,手上殘留了黑色。是畫出來的肖像畫,裏面是一個民國裝扮,穿着旗袍的女人。

女人面容安然故作老成,眉梢眼角卻透着青春的氣息,長相卻是和江笛一模一樣。這是什麽意思,這個人也是江笛嗎,這個男人遞過來這張照片又有什麽用意。

怎麽也想不明白,阿久只得把照片又裝進了信封裏面,然後收進背包裏。

她打着傘,繼續向前走。有了這把自帶背景光的傘,阿久終于能夠清楚的看到周圍的情景了。她一直沿着走的這條路,也是鋪滿了時代久遠感覺的青灰色石塊,左手邊則是一條小河。看上去像是一個水鄉小鎮。

綿延不絕的小河不知道延續到什麽地方,阿久舉起傘,向前探去,發現前面是一座石頭的小橋,坡度不高,清灰的石橋看上去似是整塊石頭雕成的,幾乎看不出連接的痕跡。

旁邊有宅子臨波而起,靠着水的一邊白牆,布滿了水痕和剝落的歲月痕跡。阿久站在橋上,仿佛聽到橋下有什麽聲響。她靠在橋欄邊,執着傘向下張望。

誰知道這看上去很結實的石欄,竟然在一瞬間斷裂了,阿久毫無防備,直接就掉了下去,除了握緊手裏的傘,阿久什麽也無法做到。

原以為會落到冰冷的河水裏面,誰知道,橋下竟是路過了一條帶着蓬頂的小船。

阿久正好砸在蓬頂之上,把頂直接砸塌了,頂是茅草所做,因此阿久完全不覺得疼痛。小船的一頭站着一個人,正在搖橹,相必阿久剛剛聽到的聲音就是搖橹的聲音。

她勉力站起身,發現雨竟然已經停了,于是收起傘。她向船頭望過去,依稀是一個老人有些佝偻的身影。

“老人家,這是往哪兒去啊?”阿久喊得很大聲。

老人家回過頭,阿久卻看不清他的模樣,或許是光不夠強吧。阿久把傘又舉高了些,但無論如何,老人的臉上總是一片陰影,根部無法看到面部。或許他是故意不讓人看到的吧。

阿久也不管了,她總覺得這裏面并沒有特別可怕的東西,似乎這裏面的東西,也并不是真的想害她。那麽就順其自然吧,随便到哪兒吧。

周圍一片寂靜,沒有蟬鳴鳥叫,沒有蛙聲一片,有的只有船橹劃水的嘩啦聲,以及碰撞到船沿的木頭擊打的铿锵聲。

連夜空也是黑的,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唯一的光亮就是來自這把奇異的傘。抱着這把傘,阿久仿佛就能安心下來。

終于,小船靠岸了,停了下來。老人拿出一卷繩子,把小船扣在了岸邊的一個木樁上。阿久用傘拄着地,跌跌撞撞的要下船,一不小心卻被船沿絆住,眼看就要掉到水裏了。這時候原本蹒跚佝偻的老人,仿佛瞬移一般的趕到了阿久的身前,一把拉住了她。

力氣好大,這人真的是老人嗎,阿久心裏一陣驚嘆。被老人一拉,阿久直接就登上了岸邊。擡起頭,老人又恢複了佝偻蹒跚的模樣,好像剛剛的矯健身姿并不是他。老人把阿久送上岸後,又坐回了船頭。

“老人家,我現在該往哪兒去呢?”阿久覺得老人對自己沒有惡意,随即又開始發問。

老人也沒有回答,卻是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樣的東西,伸出黑黃粗糙布滿裂口的手,遞給阿久。又是信封嗎,阿久接過信封,馬上就拆開看。看到阿久接過,老人從旁邊拿出一根長長的水煙,慢慢抽起來,煙霧飄散在黑不見底的夜裏。

裏面竟然還是一張手繪的肖像,裏面的人一眼看上去就是江笛。因為那竟然就是現代裝的江笛,也就是現在的阿久。為什麽,這肖像又是什麽意思。阿久拿起肖像,想要詢問老人。

卻發現,原本在船頭抽水煙的老人不見了,甚至連那條船都消失了,仿佛剛剛阿久的經歷只是一個幻覺。他是什麽時候消失的,完全沒有一點聲息,果然不是人類嗎。阿久看着手裏的肖像,無奈的又收了起來,和第一個信封放在了一起。

她走了許久,也懶得走路了,她總覺得,就算她不走路,這個世界也會掉個小天使接着給她指路的。結果她坐了半晌,卻還是沒有小天使出現。阿久只得站起身,繼續向前走。

前面出現了一座氣韻非凡的宅子,上面還寫了字——謝府。盡管看上去有些破落,但和別的小宅相必還是顯示出了不一樣的氣勢。宅子的磚牆不是青灰色,而是富麗的紅色,甚至頂上還裝飾有顏色各異的琉璃瓦。

看來是大戶人家的宅子了,有可能是這裏最有錢的人家。阿久在心裏猜測着。這裏看上去很像以前就存在過的世界,如此的真實。

阿久走到大宅前,卻發現朱紅的大門緊鎖,根本推不開。她只得作罷,轉而坐在了大宅前的臺階上,想休息一會兒。然而,突兀的,一種類似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種奇異的違和感,開始侵襲阿久的神經。她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手腳都不能動了,甚至眼睛也無法閉上,阿久第一次遇到這麽詭異的情況,這裏的一切都無法用她以前的經驗來解讀。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啊,這個世界把我拉到這裏,到底是為什麽……盡管心裏吶喊聲很大,但阿久實際上是無法發出聲音的。

她聽到身後原本關着的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她心裏一緊,卻無法回頭也無法動彈,只能維持坐在臺階上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