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畔幾人順道跟着焦文欣去了大磊的家。大磊的家靠近村子的邊緣, 這邊的屋子比較稀疏,但是也不是說見不到人。

在走過來的時候,汪畔還看到了李老頭說過的那條“死人河”。也許是沒人采集過這河的原因,河水非常的清澈,一靠近還能看到河底的碎石。那河也的确像李老頭說的一樣,并不深,大約就到成年人的膝蓋這麽個高度而已。除非被人壓着腦袋在河裏,不然汪畔想不出一個人在河裏是怎麽溺水的。

大磊帶着他們特意避着河走, 即使要經過河, 也會把自身和河流的距離控制在五六米開外。汪畔側頭看了衆人一圈, 發現似乎死人河的事情只有自己和林西楚知道而已,看焦文欣和金鵬的表情,兩人好像并不知道這條死人河的歷史。

汪畔心想, 難不成是因為他們主動問李老頭, 李老頭才說的?不應該,金鵬和焦文欣不像是傻的,他們一定也曾問過租房子給自己的住戶或者別的什麽村民, 既然都不知道,那是他們之間的關鍵少了個李老頭影響的了?類似人品觸發的某些奇遇一樣, 就這麽湊巧地讓汪畔和林西楚遇到了關鍵性人物, 所以獲得了不少的信息?

大磊的家有兩層那麽高, 算是村中少有的, 看外表這棟房子的建起時間還不是很久, 外面一看還很嶄新。

大磊見衆人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房子上, 便笑着介紹道,“這屋子也才建了兩年不到,那會兒我父母還在,還是我父母花錢讓人幫忙建的新屋,本想建了留給我和小磊當婚房,誰知道……哎。”

焦文欣猶豫了下道,“能不能問問你,你父母是怎麽過世的?”

焦文欣聽到大磊的父母才死了兩年,心裏咯噔了一下,深怕又和上一個屋子一樣,死人實在是太不吉利。

大磊看不出焦文欣的心理活動,他欣然道,“我父親是出遠門時發生意外死的,當時死了很久我們才知道。我母親知道父親死了後,精神頭就不太好了,小病不斷。那會兒我也沒注意,只以為她是因為我父親的事郁結于心,還想着只要過些時間就能振作起來。可是有幾天她覺得腰很疼,然後某天出門去田裏的時候,在田裏突然開始吐血就那麽過了世,根本來不及救。”

大磊見焦文欣面色難看,便道,“你們不用擔心,我父母在世時脾氣一向很好,在村裏名聲也很不錯。他們死後早就去投胎了,不會變成鬼的。而且這世界上哪有什麽鬼不鬼的,你們住在這裏大可放心。”

焦文欣笑得勉強,心裏想着,現實世界或許沒鬼,但是死亡搖一搖卻說不準。

金鵬悄悄地跟焦文欣說道,“你別瞎想了,不住這裏就住之前那屋,那屋就你一個人,這屋還有兩個人陪你。反正你先湊合一晚上吧,到時候真想走就去找村長,讓他再幫幫忙。”

焦文欣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心裏有點慌。”

“慌什麽,誰不慌,我也慌啊,現在都不知道這游戲怎麽玩。”金鵬說着說着,突然嘆了口氣。

焦文欣也跟着嘆了口氣。第四關她就滿身是傷的熬到了回現實世界,這一關,說真的,連焦文欣自己都沒什麽底。

汪畔幾人在門口說了幾句,就跟着大磊進了屋內。他們一進到大廳,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吃着零食的小磊。小磊一瞅見他們過來,先是詫異,而後就是滿滿的不悅,丢掉手中的零食,什麽都沒說,黑着臉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大磊聽到那巨大的一聲關門聲,不好意思地回頭對汪畔等人道,“我弟大概是青春期了,最近的性子比較叛逆。”

汪畔幾人也不是沒見過熊孩子,所以也沒發表什麽意見。

大磊和小磊的房間都在一樓,按他說的就是方便每天出門幹活。而焦文欣的房間,大磊很體貼地收拾在了二樓。二樓布置得雖然冷清了點,但是房間裏該有的也有了,在這種情況下,也沒什麽可嫌棄的。

焦文欣還算喜歡,雖然和大磊和小磊在一個屋內,但是她在二樓,如無必要,有時候上下樓的人接觸的機會也并不會很多。

衆人在大磊屋子參觀了一會,見焦文欣适應得不錯後,就相繼告辭回了自己的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金鵬随口說道,“話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大磊房間裏擺放的東西,那些東西看起來好像聘禮啊,怎麽沒聽大磊說他要結婚的事呢?”

汪畔腦海裏浮現起了大磊房間裏擺滿了角落,裹着紅布紅色彩帶的各種各樣的箱子禮物。

金鵬說的“聘禮”還真的沒說錯,汪畔在一個箱子前面還看到了貼了一個喜字的。而在這些箱子上面,還有一團沒用箱子裝着的東西,汪畔記得分別是紅被子,熱水壺和水盆。這幾樣東西,汪畔可以肯定通常是新娘嫁給新郎,在送嫁的路上一直帶着,一直帶到新郎的家中去,算是嫁妝的一種。

汪畔感到奇怪,說大磊娶媳婦吧,很像,那些紅箱子擺在他的房間裏,可不就是像聘禮嗎?但是他娶媳婦弄紅被子,熱水壺什麽的又很奇怪,那幾樣東西怎麽看都像是女方的陪嫁物,也不可能是大磊嫁出去,所以那些聘禮和嫁妝怎麽會擺在一塊呢?看起來東西都很嶄新,也不像是以前大磊的父母留下的,況且那時候就買下聘禮嫁妝,兒媳都沒有,有什麽用?

汪畔皺了皺眉,大磊的屋子挺大的,一樓就有三間房間,二樓一樣,一整棟樓就有六間。除了小磊的房間,其餘房間汪畔幾人都進去看過。大磊和焦文欣的房間像是住人的外,其他的房間更像是儲物室,雜物很多,床都沒有一張,很髒亂,一看就住不了人。

這樣的話,大磊家中也不像是藏了個新娘子。

汪畔想不出什麽頭緒,便暫時把這事抛之了腦後。

汪畔和林西楚回到李老頭家時,李老頭正好在廚房炒着菜,大老遠他們就聞到了濃郁的飯香味。李老頭家的廚房窗戶是正對着院子的,所以他做飯的時候從門口就能看到他颠鍋的身影。所以,當汪畔和林西楚回來的時候,李老頭也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們。

李老頭看到汪畔和林西楚回來,似乎還有些詫異,不過那抹詫異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把炒好的菜端出來時,汪畔和林西楚剛好進到大廳中來。

李老頭把菜放在了餐桌上後,狀似無意地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回不來吃飯了呢。”

回不來?汪畔很敏感地抓到了李老頭話裏的某些用詞。普通人這時候不是更習慣地說“我還以為你們不回來吃飯了呢”這樣的話嗎?通常會有人用“回不來”這種詞?

汪畔覺得李老頭這句話有什麽深沉的含義,但是她一時也沒能弄明白,所以面上只是笑了笑,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餐桌前道,“我們特意在午飯時間趕回來的,今天的飯菜很香啊,這是番茄炒蛋嗎?”

“蛋都是院子裏的雞下的,那都是走地雞,不僅雞肉好吃,它們下的蛋味道也好。”李老頭淡淡道,“你們先吃吧,我以為你們在外面吃了,所以只炒了一個菜。這個菜怕是不夠吃,我再去炒個菜出來。”

汪畔望着走進廚房的人,回頭看着林西楚道,“這個李老頭似乎瞞着我們什麽,剛才我們回來,他用的是‘回不來’而不是‘不回來’,這三字之差,意思可大大的不一同了。聽着他的意思,像是我們出了什麽事回不來一樣,譬如死了什麽的。”

林西楚把盛好的飯擺在了汪畔的面前,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後先挑了一大塊雞蛋放到了汪畔的米飯上,這才邊吃邊道,“這個村子裏的人都有事情瞞着我們,李老頭,大磊,還有村長……看起來李老頭不會直接傷害我們,看他的意思,我們死在外面似乎并不奇怪。這能夠說明兩點,一是在李老頭的家裏,我們似乎是最安全,當然不排除這裏也存在危險。二則是,危險更大強度地出現在外面,暫時不知道是那條死人河,別人的家還是這裏的某些村民。”

林西楚夾起了一塊番茄放進嘴裏,咀嚼了幾下吞咽後繼續道,“游戲才開始,今晚或者明天可能才是第一個高潮,我們得小心些。”

林西楚話音剛落,李老頭就從廚房端了一道菜出來。林西楚和汪畔看到他新做的菜,面色變得略有些古怪。

那是他煎的一條魚,魚煎得很好,魚身金黃,上面灑了蔥花和姜絲,魚頭旁邊還放了一小碟紅色的辣椒醬,配着袅袅升起的熱氣,這道魚菜簡直讓人看了就食欲大振。

不過汪畔和林西楚卻是對這道魚菜沒什麽興趣,早上死去的玩家家中還有未吃完的鹹魚,現在他們面前又擺了一道魚菜,在聯想到那條死人河,汪畔和林西楚對着這道魚是怎麽都下不去手了。

李老頭卻好似看不到汪畔難看的臉色,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的碗裏後,便笑着對汪畔和林西楚道,“這魚你們怎麽不吃?全村子啊就我做魚的手法好,一些婆娘手藝都沒我行,以前他們想吃我做一回都不容易。”

明明李老頭笑得很溫和,但是落在汪畔眼裏,卻覺得這人的臉有些扭曲,笑得好像陰恻恻的。

汪畔連夾了幾塊雞蛋,笑得勉強道,“我對魚敏感,我還是吃雞蛋就行。”

李老頭可惜地看了汪畔一眼,然後把視線轉到了林西楚的身上,“你這小夥子不會也對魚敏感吧?”

林西楚笑道,“我不敏感,但是我怕這魚是從村外那條河裏撈出來的。”

李老頭明顯愣了一下,接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倆不會真信了我說的鬼話吧,那河以前的确是死過人,不過那是別人不小心經過時扭傷了腳然後栽到了河裏去,這才溺死的,算是個意外。村裏人能有什麽忌諱,在那人過了頭七後,依然天天往那河裏跑,夏天不是撈魚就是撈蝦。以前啊,如果老是避忌死人的話,早就餓死了。而且全國那麽多的地方,以前打仗時死了也不知道多少人,你想想,也許咱們屋子底下以前就是個亂墳崗。但是有多少人怕的?不照樣在這染了血的土地上建房子過生活嗎?國家人口年年增大,房子越建越多,如果天天都介意這介意那的,大家早就露宿街頭了,哪還有漂亮房子住,新衣服穿。”

李老頭吃了一口魚肉繼續道,“以前我們村子啊,窮得很,有些人窮得一年都未必會買一件新衣服,甚至有些人家孩子多,姐妹就輪流套一條褲子。當時啊生活所迫,都不知道多少人扒了死人身上的衣服來穿呢。那會兒他們不怕嗎?怕了有什麽用,日子還得過,沒衣物保暖,有時候他們都熬不過一個冬天。死人的衣服算什麽,穿了也沒病沒痛,那會兒也不見那麽多人在意。現在的人就是嬌貴,有錢了才會嫌東嫌西,窮人有口飯吃就感恩戴德了。”

“我以前年輕時去過一個大城市,認識了一個青年。那青年一家做的就是回購死人的衣物和棉被,這些東西收拾收拾就再生産賣了出去。那生意真是做得紅紅火火,買的人不知道多少,套了這些衣服的人我也沒聽說他們有誰出了事的。所以說啊,有些事情純粹自己吓自己,自己瞎胡想。河裏死了人,我們村裏的人照樣下河摸魚,那河水又不是停止不動,都是有上游和下游的,那水幹淨着呢。我們村裏的人吃魚吃了那麽多年都沒事,你們怕什麽。況且那死在河裏的人這事都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了,河裏的石頭都換了一批了。”

汪畔放下碗筷道,“河裏只死了一個人?那你昨天說的浸豬籠的女孩,還有那個無辜的少年,不滿周歲的嬰兒和那個村裏的無賴,他們的事都是編的?”

李老頭咳了兩聲道,“浸豬籠的女孩事兒是真的,不過是別村的事情,她的屍體也一直在另一頭的湖泊裏泡着,怎麽遭也飄不到我們村子的河裏來。至于其他人的事,都是村裏瞎傳的,當時少年和嬰兒都是病死的。至于廖癞子那人,就是幾年前意外死在河裏的倒黴鬼。他當時好像喝醉了酒,然後走夜路回來時不小心扭到了腳栽到了河裏去,等我們第二天發現他時,早就沒氣了,人哦豁就這麽去了。”

汪畔道,“廖癞子是不是還有個老婆,叫廖嬸子。”

李老頭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們這都知道啊。他媳婦具體名字叫啥我們是不清楚,周圍的人經常都叫她廖嬸子,她和廖癞子還有個兒子,十一二歲吧,叫廖小冬。因為廖癞子死了,廖嬸子平日最疼的就是她的兒子小冬,旁人敢對廖小冬兇一句,那潑婦定會拿着掃帚跑到別人家去鬧得個家雜不寧。村裏的人挺怕她的,但是只要不惹到廖小冬,廖嬸子平日還算個挺好說話的人。哪家平時太忙了,收麥子需要人手,去拜托一下廖嬸子,廖嬸子都會過去幫忙的,工錢收得還少,所以平時村裏的人都愛找她做些事情。”

“我看那廖嬸子長得還不錯,年輕時應該更漂亮,性格雖然有時候潑辣了些,但是也不是很糟糕,孤兒寡母的不潑辣些也不行,所以沒什麽不好的。既然這樣,為什麽當初廖嬸子還要嫁給那個廖癞子呢?我就是感覺她可以嫁得更好。”汪畔緩緩道。

“這事兒說起來挺長的,簡單點來說吧。廖嬸子原本不是我們村子的人,至于是哪個村的廖癞子和廖嬸子也沒提過,所以我們村裏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聽說廖嬸子那會兒家裏好像出了什麽事吧,挺嚴重,廖癞子剛好經過廖嬸子的村子,有人說是廖癞子幫了廖嬸子家裏一把,也有人說是廖癞子那會兒兜裏剛好有錢,就把廖嬸子買了下來。反正廖癞子出去一趟後,某天突然就把廖嬸子帶回了我們村子裏來,對大家說廖嬸子是她的媳婦。

年輕時候的廖嬸子的确是長得好看,不是我吹啊,我覺得廖嬸子比村裏好些女人長得好。而且當時廖嬸子性子溫溫和和的,很有禮貌,村裏很多男人都喜歡她,大家都感慨說廖癞子是哪來的福氣,找了廖嬸子這樣的媳婦,都說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那會兒,好多人都在等着廖癞子和廖嬸子離婚呢,都覺得廖癞子配不上那樣的廖嬸子。”

“看廖嬸子現在的情況,當時他們沒有離到婚對吧。”汪畔說道。

“沒有離。廖癞子帶廖嬸子剛回來那幾天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廖癞子挺疼廖嬸子的。不過惡狗改不了吃屎,廖癞子安分了沒幾天,混蛋的性格又顯露了出來。

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天天跑出村去找那些不幹不淨的女人,整天弄得香噴噴,醉醺醺的回來。廖嬸子當時大概是受不住這樣的廖癞子吧,好像吵了幾次架。後來有一回廖癞子又喝得醉醺醺回來,兩人吵架的時候,廖癞子開始對廖嬸子拳打腳踢,把廖嬸子都打暈了過去,廖嬸子差點沒被他打死。幸好住在旁邊的村民聽到了響動,趕緊跑過去勸了架救回了廖嬸子一命。”

說道這裏,李老頭嘆了口氣,“可是這一次只是一個開始,廖癞子好像把家暴當成了一種很快樂的事情。每一回只要廖癞子喝醉了酒,廖嬸子都會被他打得很可憐。我們村長也過去調節過,但是你們應該明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根本和廖嬸子溝通不了,想幫她她也不接受。村裏也有人讓廖嬸子直接和廖癞子離婚算了,何必過這種苦日子。但是廖嬸子仿佛就是一根筋的人,任別人怎麽勸,她就是不肯離開廖癞子,總說廖癞子會改的,總有一天會改的。”

“後來廖嬸子懷了小冬,廖癞子雖然遏制了一些,但是依然還會時不時打她兩下。有一回被廖癞子揍得,廖嬸子差點流産。可是即使這樣,廖嬸子也沒想過和廖癞子離婚,現在不說為了廖癞子,倒是說為了孩子。在小冬在廖嬸子肚子兩三個月的時候吧,廖癞子就像我前頭說的,有一天喝醉了酒,栽倒了河裏溺水死了。”

“廖癞子死後,廖嬸子懷孕也才三個月不到吧,當時很多人就勸廖嬸子把孩子打了,她還年輕,還能找一個重新開始生活。有了孩子反倒拖累了自己,況且一個寡婦要帶着孩子生活也不是易事,容易受欺負不說,名聲也不好。

但是廖嬸子不願意,愣是拼了命也要把廖小冬生下來。在生廖小冬的時候,廖嬸子差點還難産死了。有這麽一着,大家都覺得廖小冬是被上天派來禍害廖嬸子的。如果不是有了他,廖嬸子早就改嫁了;如果不是有了他,廖嬸子也不會從鬼門關裏走一遭;如果不是有了他,後面的日子廖嬸子也不用天天給人當幫工辛辛苦苦地去賺錢。”

汪畔道,“廖嬸子為什麽就是不肯離開廖癞子呢?而且即使有了廖小冬,她也一樣可以改嫁啊,總有不嫌棄她們的人吧。”

“誰知道呢,別人都說是廖癞子給廖嬸子灌了什麽迷魂湯,迷得廖嬸子對他要死不活的。還有人說廖癞子懂什麽巫術,不然也娶不到廖嬸子這樣的老婆。廖嬸子家裏出什麽事能淪落到嫁給廖癞子?廖癞子跟咱們一塊長大的,他幾斤幾兩大家都清楚得很,他經常抽煙喝酒嫖女人,身上又能剩多少個子兒?早幾年他才還過一筆債,身上就更不可能有錢了,有一段時間天天跑到村裏的其他人家裏去混吃混喝,拉了不少仇恨呢。你說,這樣的人哪像有錢幫廖嬸子家的?或者說他那點錢,拿出去外面買個女人回來都不夠看啊。所以大家也不懂他上哪找回來的廖嬸子,廖嬸子也不肯說,神秘得很呢。”

李老頭嘆了口氣,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林西楚轉而問道,“之前你說的不滿周歲嬰兒那家人既然不是因為死人河而死,那是因為什麽?”

李老頭道,“嬰兒不是因為死人河死的,但是他的父母的确是因為孩子死了,接受不住打擊才離世的。那個嬰兒從出生後身體就不怎麽好,大病雖沒有,但是小病卻不斷,從出生就是個藥罐子。後來有一回在家裏發燒,還沒來及送去醫院,就病死了。”

說道這裏,李老頭又夾了一筷子的魚肉砸吧了起來,“什麽死人河,都是逗你們玩的。你們城裏人不是挺聰明的嗎,之前我這樣逗其他人,他們還跟我說什麽科學呢,說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你們兩個倒是特別,這樣無稽的話都信。反正你們盡管放心就是了,這魚吃了沒事兒,我不也在吃嗎?我都吃了幾十年了。村裏長命百歲的人,吃得最多的就是這些新鮮魚,吃這個對身體好啊。”

汪畔喝了口水道,“所以你們村也沒有什麽法事大會?”

“法事大會那可是真的。”李老頭樂呵呵地笑了,“不過那是我們村子幾十年的一個習俗,祈求家泰平安的。以前舊社會,吃不飽穿不暖,家家戶戶都挨餓,有一年還鬧了饑荒,餓死和病死了不少人。以前的老人說在那段極艱苦的日子裏某天忽然來了個雲游道士。那個道士給村裏弄了個法事大會,開始其實是為了祈雨的。之後随着歲月遷移,慢慢法事大會就從祈雨變成了祈求富貴平安的一個習俗。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舉行,也不麻煩,家家戶戶準備點吃食過去法壇拜一拜就算完事了,所以這個習俗就延續到了今天。”

李老頭又說了很多以前法事大會的故事,在他的口中,法事大會就像是新年一樣的熱鬧,吃食多不說,出門在外的人都會趕回來,家家戶戶聚集在一起,拜祭完的晚上,還會有代表給每人弄一場大鍋飯,全村的人一塊吃,氣氛格外的活躍。在那一天,即使是最不受歡迎的李老頭,別人看到了也會和顏悅色許多,還允許他跟別人坐一塊吃個飯,甚至還能加入別人聊天的話題中。

聽着李老頭的語氣,他似乎非常的喜歡法事大會,也許是因為自己不用被排擠就能參與到熱鬧中去的原因。

李老頭說道興起還給自己倒了幾杯酒,喝到最後倒是把自己給喝得醉醺醺的。醉了酒後,李老頭說的話就有些颠三倒四了,仔細一聽,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汪畔幫着林西楚把李老頭送回他的房間後,兩人收拾好餐桌的狼藉,便一起去了汪畔的房間,争對剛才李老頭說得事情讨論了起來。

汪畔坐在床沿,小聲說道,“你覺得李老頭昨天說的話和今天說的話,哪一段才是真的?”

昨天說死人河,說女鬼複仇,今天就說意外,自然病死……兩段話簡直天差地別,就像是有神論和無神論一樣。

林西楚沉思片刻道,“我更傾向昨天他說的話。”

“我也一樣。”汪畔點點頭,“但是今天他又推翻了自己曾經說的話是為了什麽呢?”

“原因暫時不得而知。”林西楚微皺着眉頭,“我猜測可能是想讓我們放松警惕,完成他的某個目的。”

汪畔道,“他那麽詳細地把村裏的事情告訴我們,總讓我覺得哪裏不太對。難不成這次回去的任務和死去的廖癞子有關?又或者說這一關的關鍵在廖嬸子身上?”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廖癞子如果真的如同李老頭說的那樣的不堪,廖嬸子實在是沒有留下的理由。看李老頭說的話,村民也不會歧視他們這些離了婚的女人,甚至好些人都勸她離開廖癞子重新過好日子,還有人在廖癞子死後去提親。就說明在這方面,村民還是比較良善的。以前的女人不敢離開丈夫,大都因為怕被別人的唾液淹死,名聲臭了。可廖嬸子看來并沒有這一層的擔心,這都什麽年代,也不可能不讓人離婚尋找新生活。所以你說,廖嬸子為什麽非得把自己綁在廖癞子身上呢?廖癞子身上有什麽寶貝?感覺跟中了邪似的。”

“也許還真是中了邪。”林西楚淡淡說道。

汪畔微睜眼睛,“中邪?”

林西楚:“焦文欣那屋裏的兩名玩家,并不是情侶,但是死時姿勢卻親密又暧昧。他們表情也不像是被逼迫的,臉上一點恐懼之意都沒有,好像對于自己的死沒有一點意外。你覺得這種情況正常嗎?”

“聽你這麽說,死去的兩名玩家的确像是中了邪一樣。”汪畔皺着眉頭輕聲說道。

林西楚低聲道,“這只是開始,今晚應該還會死人。只是不知道這死人的規律是什麽,是吃了死人河的魚,還是住進了死人的屋子裏。”

“如果是住進死人的屋裏……那焦文欣不就很危險了?”汪畔一下子便想到了住進大磊家的焦文欣,大磊的父母可是過了世的,這也算是死了人吧!

林西楚眯了眯眼道,“今晚我們可以去看看。”

·

晚飯左右的時間,喝醉了的李老頭終于醒了過來。大概是因為麻煩了林西楚和汪畔,所以這回的晚飯他做的十分的豐富,大魚大肉的,一桌四五道菜,有點招待上賓的架勢。菜呢汪畔和林西楚大部分都吃了一些,卻偏偏兩人都沒去碰桌上的魚蝦類海産物。

李老頭招呼了兩次,見汪畔和林西楚似乎真不愛吃魚蝦後,也就放棄了勸解。自己一個人喝着小酒,吃着蝦肉魚肉,也是頗為有意思。

吃過晚飯後,李老頭這回沒去院子收拾他的竹雕工藝品,而是把餐桌上面堆放的東西都收拾到了一邊去,把整張桌子空了出來。李老頭的餐桌其實就是一張四角木桌,兩個人一人抓一頭就能随意搬起來就走的那種簡易桌子。

李老頭把餐桌上的東西都理走後,還用水給洗了幾遍,當洗幹淨後,就從自己的房間裏把蘋果橙子等水果擺在了桌上,除了這些水果外,還放了一些松糕和一些餅幹糖果。等汪畔看到李老頭進廚房端了一碗白米飯出來,忍不住便問道,“李老爺子,你這是在幹什麽?”

李老頭笑呵呵道,“在準備明天法事大會的東西呢。”

“需要這麽隆重嗎?”

李老頭搖了搖頭,“這哪算隆重,有些家底不錯的人弄得更隆重。你們讓讓,我還得點兩根蠟燭。”說着,李老頭就從旁邊的茶幾上掏出了兩根有手臂粗長的白色蠟燭,他拿着打火機點燃後,對着四方桌拜了拜,這才把蠟燭插在了桌上的小爐鼎中,原本有些昏暗的房子一下子就明亮了許多。

插完了蠟燭後,李老頭說道,“這兩根蠟燭得燒到明天早上,你們可別把它們碰掉了,如果掉了的話,那可是很不吉利的。如果你們想保個平安,也可以學我一樣,拿幾根供香拜拜,定保你們一年風調雨順,這個可靈驗了。”

汪畔看着手上被李老頭硬塞過來的供香,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是拜還是不拜?

林西楚倒是沒汪畔那麽猶豫,既然被李老頭塞了供香,李老頭又在一旁陰恻恻地盯着他們,一副好似不拜拜不放他們走的架勢。林西楚直接便下了決定,拿起一旁的打火機,直接點燃了供香對着四方桌拜了兩下,把供香插在了香爐裏面。

汪畔見狀,只好也跟着林西楚拜了兩下。只是在插香時看到那兩根白色的長蠟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見他們上了供香後,李老頭臉上才露出了一抹笑,他笑着道,“法事大會一年才一次,這可難得一遇。以前有人想留在這邊過法事大會,都被我們請回去了,你們能來也算走了運。”李老頭把打火機收入了口袋中繼續道,“明天還有很多事要準備,今兒我得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

汪畔問道,“明天法事大會什麽時候開始?”

李老頭想了想道,“通常都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開始,有時候會早一些,有時候會晚一些,不過最晚不會超過晚上七點。只要明天村裏的人到齊了,咱們就差不多可以開始了。你們如果想要去湊熱鬧的話,可以四點左右跟我一塊過去。到時候人可能會有些多,你們自己多注意些就行。晚上村民是不會在家獨立開火的,你們呢別走遠了,到時跟着大夥一塊吃集體飯,過時不候。明天晚上家家戶戶都是不能開火的,如果你們沒吃到晚飯那麽晚上就只能幹熬着了。”

汪畔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老頭也沒說什麽,趁着天沒黑趕緊把明天要收拾出來的東西拿出來擺在大廳容易看到的地方,接着就去洗了澡,在天黑後回了房間聽了一小會的收音機,大概在八點不到的時間,收音機的聲音停了下來,房間的光也滅了,汪畔知道,李老頭這是已經要進入夢鄉了。

在确定李老頭房間沒有聲音後,汪畔和林西楚才出了李家走到了村子中去。現在雖然才八點多鐘,但是村子內卻靜寂得只聽到了蟲鳴鳥叫的聲音。汪畔和林西楚經過了好幾戶人家,發現這些人家屋內都沒有點燈,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好像和李老頭一樣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在快要走到大磊家的時候,林西楚卻忽然攔住了汪畔的去路,把汪畔帶到了一面矮牆去,用矮牆擋住了他們的身影。汪畔本來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便知道了林西楚這一番動作的含義。只見在他們剛才走過的地方,遠遠有人走了過來。

因為夜色正濃,今晚多雲又沒有月亮,所以汪畔和林西楚都沒能看清從面前匆匆走過的人是誰。看身形像是一個女人,對方好像還留了長發。

腳步很急,看起來很着急。

待女人走後,汪畔和林西楚才從矮牆裏面站了出來,汪畔道,“你說,剛才那人是村裏的人還是玩家?”

剛那人的身形實在是太普遍,光他們玩家中就有幾個女生的身形與她十分的相似,而村子內的村民就更不用說了,嫁出去的沒嫁出去的,只要是身材削瘦的人,身形也都差不多。一時間,汪畔還真是無法判斷夜晚走在路上的這人是誰。看她的步伐,似乎有什麽急事要去幹一樣。

汪畔和林西楚往前走了兩步,朝着女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會,但是女人在他們過來時已經不知道竄到了哪裏去,早就沒了影子。

既然不見了陌生女人的身影,汪畔和林西楚也沒有在原地繼續逗留的意思。他們繼續朝着大磊的屋子走去,之後沒有再在路上見到突然出現的人影。

大磊的屋子和村裏的其他人一樣,早就滅了燈火,遠遠看着,就像是被籠罩住的一團黑雲。裏面的人似乎都睡着了,也不見有人出現在外面。

汪畔和林西楚在大磊家門口不遠處尋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就坐了下去,就這麽安靜地守在了外面,專注地盯着大磊的家。

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大磊家忽然亮起了一點燈火,那燈火是從二樓散發出來的,很可能是焦文欣開的。在燈亮起不久後,焦文欣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院子中。

大磊院子的門是鐵門,橫杆與橫杆間的洞口很大,所以認真看的話,還是能看到院子中的景象。因此,焦文欣一出現,汪畔和林西楚就注意到了她。

她手中似乎拿了一把手電筒,走過的地方都帶着光亮。看着光亮移動的方向,汪畔和林西楚很快便知道,焦文欣大晚上不睡覺的突然跑出來是為了什麽。大磊家的洗手間是建在院子中的,而焦文欣移動的方向很顯然就是去那裏。

手電筒的光芒有一會兒的消失,不過很快它又再次出現在了眼前。焦文欣在汪畔和林西楚的關注下,又重新回到了二樓去,很快,二樓散發出來的光亮也跟着熄滅下去。

汪畔道,“她好像就只是想上個廁所。”

林西楚不置可否。

之後汪畔和林西楚又等了兩個多小時,這兩個小時并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大磊家也不見有人出現,也沒有燈火再亮起來。最後實在是沒有任何收獲,在汪畔和林西楚打算離開時,大磊家終于出現了異樣。

只見焦文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二樓外面的走廊內。她沒有開燈,就這麽呆呆地立在走廊裏一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身影動都不動一下。

在汪畔和林西楚思索她究竟不睡覺立在走廊要幹什麽的時候,只見焦文欣突然整個人往外面傾斜了下去。

一眨眼……

只聽“嘭”的一聲,好像有什麽重物重重地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