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神窟,很危險嗎?”季夏看着面無表情的風陌揚發問,自那個洞穴裏走出來,他的表情就顯得很凝重,仿佛要去的這個地方有多令人讨厭似的。
風陌揚淡淡解釋道:“馭神窟是用來鎖住那些具有高殺傷力的魅靈的,軍方的目的是将魅靈趕盡殺絕,學院的目的是控制魅靈,使他們不再為禍人間。”
“換句話講,馭神窟,其實相當于一座監獄。”他看了季夏一眼,季夏迎向他的目光繼續問:“那為什麽中國古代的神獸,會出現在千裏之外的英國呢?”
陳銳澤冷不丁插了一句話:“季夏你這是十萬個為什麽嗎?上課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積極?”
風陌揚思索片刻,終于放棄:“我也不清楚。”
“也許是磁場,也許地殼運動,也許是別的什麽,反正目前發現的魅靈大部分都位于高緯度的區域,要麽就是赤道附近,具體可以去跟宋祁晉老師聊聊。”
季夏“哦”了一聲,擡眼便看到一個用巨石壘起來的入口。
“到了。”風陌揚站在那個入口門口,回頭叮囑了他們一聲。
馭神窟的大門非常古樸,如同索爾茲伯裏石環,又稱巨石陣。
方才的洞穴旁刻滿了奇奇怪怪的咒文,季夏本以為馭神窟也會這樣,但與她想象中的相反,除了這幾塊光溜溜的巨石以外空無一物。
門的結構呈馬蹄形,大門以內相連着一條通往地底的路,石階向下延伸,往下望一眼看不到頭。
不知道為什麽,季夏突然覺得這條路非常駭人聽聞,好像一條永無止盡的,通往地獄的道路似的。
地底陰涼的氣息往外冒,季夏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莫名其妙升起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于是她只能悄悄靠風陌揚更近了一些,這個小舉動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變成一種習慣了。
路旁沒有燈,采用燭火照明,燭臺是古歐式的風格,相當精致。
真奇怪,在科技高速發展的今天,居然還有人用燭光照明這麽古老的方式,又不是說電源無法接通到地底。
季夏正納悶呢,越往下走耳邊各種奇怪的聲音就越清晰,像是數十種動物的嚎叫互相摻雜在一起,聽得人骨頭發冷。
各種各樣的聲響在地底回蕩,季夏踩下石階的最後一層,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宛如古典宮廷一樣的規模,高聳的穹頂被石牆所取代,鐵欄杆圍成一個圓環的形狀,每一個圓環中都困着一只魅靈。
原本令人恐懼的怪物,到了這個地方,被關押在那麽小的位置裏,變得非常滑稽,好像是困在其間供人欣賞的玩物一般。
季夏跟着風陌揚穿行在一個個圓環之中,一只只異獸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們,有的像恐龍一樣,有的像鱷魚一樣,有的張開血盆大口,也有的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不動。
關押大型異獸的欄杆會松一些,關押小型異獸的欄杆就更密一些。
季夏看到一只兔子四腳張開着趴在地上,背後卻長着一雙白色的類似于蝙蝠的翅膀。
“它好像生病了。”季夏隔着欄杆看向那只兔子,叫住風陌揚。
風陌揚只掃了一眼:“沒事,它裝的。”
似乎為了應驗他這句話,那只兔子突然翻過身來,紅色的眼睛瞪着季夏,扇動翅膀,伸出帶爪子的腿朝季夏迎面撲來。
季夏下意識地往旁邊一側身,不過其實不需要,因為那只兔子整個身體撞在鐵欄杆上,垂直掉了下去。
季夏長出了一口氣,風陌揚說得沒錯,馭神窟裏所關押的都是會傷害人類的異獸。明明不值得同情,可為什麽,看着那只兔子猩紅色的眼睛,她還是感到一種從心底溢出的悲傷。
那種奇怪的悲傷好像不是出于自己的這具身體,像是融入了血脈和骨髓的悲傷,像是無法記起的關于前世的記憶,越清晰地想要探究悲傷根源,就越來越缥缈,直至杳無影蹤。
這種纏繞着的情緒在她心頭作祟,她看着這些神獸,突然湧起一種奇異的想法,就像是……看着自己一樣。
就好像鎖進這些鐵欄杆裏的人是她。
季夏有些慌張,不知不覺已經跟着風陌揚走到一個空地,風陌揚掏出那個天元鼎放在地上,接着往後退了幾步。
他嘴裏不知念了一句什麽,蠱雕猛然從天元鼎裏蹿出,剛開始是透明的一股煙,在接觸到空氣的時候馬上變成有形的實體。
它扇動着披滿鱗片的翅膀朝風陌揚撲來,與此同時,周邊突然根據它的身形升起了一個由鐵欄杆圍成的圓環。
蠱雕一頭撞在欄杆上,暴躁地扇動着翅膀,隔着欄杆與風陌揚兩兩相望。
風陌揚伸直了右手,地上那個天元鼎徑直飛入他的手心裏,他握着這個天元鼎輕輕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息在周圍各種各樣的嚎叫聲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有時候我想。”風陌揚看着蠱雕狠厲的眼睛說,“對于這些魅靈來說,活着就等于死了,這個地方名義上說為了保護他們,可其實于他們而言,就是地獄吧。”
季夏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的心裏頭也很不好受,酸酸澀澀,好像下一秒生理性的眼淚就會從眼角奪眶而出。
可她又是為什麽哭呢?
季夏好像突然迷失了方向,她安慰道:“不過活着,總比被屠殺好吧。”
“不然呢?不然我們還可以怎麽做呢?”季夏伸手扯了扯風陌揚的袖子,她看到他那雙向來堅定的眼神裏充滿了迷惘,讓人想要抱一抱他。
這确實是他們能做到的全部了,将這些魅靈們關押在這裏,其實對它們而言也是一種保護,在外面倘若碰上軍方的人,只有徹底死亡的份。
可這是這些魅靈們所想要的嗎?他們是上古的神啊,如今卻被禁锢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地底,嚎叫着,掙紮着,茍且地活下來。
他們并沒有什麽意識,傷害人類大概也可以歸結于本能,他們沒有錯,人類也沒有錯,但是最後卻落入這樣的境地,到底是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