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東海的後裔才能覺察出這場大雪的來源。

“我還在東海的時候,只有那老家夥待我最好。如今他出了事情,我不能坐視不理。”

韋玄析拍拍自己師弟的肩膀,語氣溫和,“你放心回去吧。如果需要幫忙,我随叫随到。”

敖慕微微垂下頭,“師兄,謝謝你。”

漫天飛雪裏,一條白色的巨龍騰空而起;伴着震天的龍吟,往浩浩東海而去。

——

燈火輝煌的龍宮裏,重病的老龍王半倚在床榻,匆匆趕回來的敖慕站在他窗前,肩上還沾着幾片微薄的雪花。

老龍王咳嗽咳嗽,說,敖慕啊,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敖慕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寡淡,沒有說一句話。

從他踏進龍宮的第一步起,他就覺察事有異樣。果不其然,老龍王拐彎抹角轉了幾個大圈,把話題引到了他的終身大事上。老龍王唠唠叨叨,苦口婆心地勸了一大段,他連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只聽清了最末了的那句話——“我們東海,将與西海聯姻;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五。”

敖慕甩袖便走,身後一道清越的聲音生生拽住他的腳步。

“敖慕。”他轉過身去,一襲藍紗流仙裙映入他的眼睛。那是西海的公主,涼珂。

老龍王在旁邊樂呵呵地笑着,說涼珂那日在宴上見過他,便對年輕俊逸的敖慕芳心暗許;後來聽說敖慕教訓了一條曾調戲過她的青龍,她更是為敖慕的氣概所折服。時隔好多年,西海龍王終于知道了自家孫女的心思,眉開眼笑地傳信來東海。老龍王一看,心裏也歡喜,想着他這頑劣子孫終于有望安定下來,便和西海龍王商量着早日定下婚期。

敖慕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可知道,韋玄析是我師兄?”

“玄析哥哥?”涼珂臉上并無驚訝的神色,她只是有些羞澀地笑着,“你別誤會,我對玄析哥哥沒有男女之意。之前的幾百年裏,我常去紫埙山……是、是為了看你。”

敖慕皺眉,道,“你分明與他約定,待他成為山神之時,便是你嫁他之日。”

涼珂不慌不忙地辯解,“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我同他說的是……将來接任山神之位的人,便是我的夫君。我早就打探清楚,褚恒仙君欲選你為下一任山神。玄析哥哥雖待我好,可我又怎麽會喜歡一個名字都未列在仙籍的人?”

敖慕的臉色又冷去三分,“你利用師兄,和他在一起,是為了接近我?”

西海公主搖搖頭,一雙眸子楚楚可憐,“……你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麽難聽。玄析哥哥或許是誤會了我的心意,可你難道就不曾留意過我嗎?那日在宴上,我看進眼裏的第一個人是你,我傾心的人也是你,而不是玄析哥哥。”

敖慕沒再搭理她,冷冰冰地對老龍王甩下一句話,“勸你別把聯姻的念頭打到我頭上。什麽西海公主,不過是個心機重重的貨色,我才不稀罕!”老龍王在身後震怒地大罵,敖慕理都不理,揚長而去。

敖慕雖然覺得涼珂這女人的話不可信,可她所言卻不假。褚恒仙君中意的接班人,果然是他。

——自從褚恒仙君宣布傳位事宜之後,師兄已經連續好幾月不曾搭理他了。敖慕心口悶着一口氣,卻也不知道如何解決。看見師兄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心裏始終懷有愧疚。他跑到師父跟前,問他為何不把山神之位傳給師兄。褚恒仙君不肯多言,只是輕描淡寫地應道,“玄析資質是不錯,可他心性不穩,不足以成為守護地脈靈氣的山神。”

敖慕聽到這句話差點跟自己的師父動手,他師兄心性不穩,難道他這條四處闖禍的孽龍就穩了嗎?韋玄析處事成熟,性格溫和,心思缜密,敖慕怎麽也想不通,山神之位的人選怎麽會是自己。

雖說婚事是老東西安排的,山神的傳位之舉也非敖慕所能掌控,可敖慕實在受不住韋玄析的冷眼相待,日日盤算着怎麽和師兄賠罪。就在敖慕在盤算着要不要背棄師門,拒絕山神之位的時候,韋玄析忽然肯開口跟他說話了。

“師弟,”韋玄析語氣一如往昔溫和,神色卻帶着三分冷漠,“師兄有件事想拜托你。”

敖慕連忙應到,“師兄何須如此客氣。你的事,我一定會幫。”

“我想借移時燈一用。”

敖慕臉色微變,“師兄,你要移時燈做什麽?”移時燈由地仙看管,可地仙是個刻板的老古董,怎會把移時燈輕易借給他人?

韋玄析面不改色,“……我想回到你與涼珂相遇之前。只要涼珂不曾見過你,她便不會喜歡上你——還有,那條青龍,也交由我來收拾。”

敖慕沉默了半響,不知該如何作答。提出這個要求的若是別人,他定會斷然拒絕;可如今這個人是對他親如手足的師兄,更是他滿懷愧疚和歉意的人。

“怎麽,師弟不願幫我?”韋玄析的話像是鑽入肺腑的冷刺。敖慕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頭。

——

地脈深處,地仙洞內燈火通明,門口的侍衛神情肅穆。

敖慕一身華服,東海王室的令牌明晃晃地挂在腰間。他穩步上前,對着那些侍衛自報家門,“東海敖慕,前來借地仙的移時燈一用。”

侍衛恭敬地向他颔首,客客氣氣地答,“移時燈掌控萬物時序,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後果難以設想。所以地仙大人早已定下規矩,此燈概不外借,還請殿下見諒。”

“地仙人呢?我親自找他商量。”敖慕面帶不甘地問。

“大人三日前去了仙界赴宴,此時并不在地仙洞。”

“開個條件吧。要怎麽樣才肯借移時燈?”

“殿下,移時燈絕不外借。”

敖慕眼中暗去幾分,“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怎敢如此和我說話?就不怕得罪東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