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做什麽?看那邊!”不化骨擡手把我的腦袋擰向母親那邊。“看仔細了,待會兒你就能看到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看到母親和那個男人争執起來,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壓低聲音。我聽不全,只斷斷續續的聽到母親低斥:“讓我見他……你們這麽做是喪盡天良……會招報應……”之類的話。
母親到這裏來是要找人的,而且明顯要找的不是堵在她面前的高大男人。聽起來似乎是這些人做了什麽很惡劣的事情,否則一向溫和的母親不會用這麽嚴肅憤怒的表情和語氣與別人說話。
男人仗着身高體胖。像尊大佛一樣堵在門口。既不讓母親進去,也不讓她伸頭朝裏面看。“這裏沒這個人……別多管閑事……”
從開始的否認,到後來的威脅。就連我都聽出來了。母親要找的人的确在這裏,母親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兩人從言語沖突,不到一分鐘就升級成肢體動作。
男人伸手想要把母親推開。他的手臂很長。隔着衣服都能看到糾結的肌肉,聲音也提到了好幾度。“滾滾滾,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懶得和你糾纏。再在這裏胡攪蠻纏。小心沒好果子吃!”
男人比母親高了一個半頭,腦袋都快頂到門框上了。身形一個頂母親兩個,母親站在他面前。顯得嬌笑柔弱,好像男人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整個人拎起來丢出去一般。
我看男人動手了。怕母親吃虧,也顧不得別人發現,立刻沖了出去。不化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知道他說的是我,可我哪裏還顧得上和他頂嘴,腳步飛快的朝母親跑了過去。
可等我終于跑到母親旁邊時,兩人的肢體沖突也停止了,男人巨大是身體被母親反擰着手壓在鋼化玻璃上,五官都被壓得變了形,用變調的聲音我自己找回點面子。
“我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
“閉嘴!”他的聲音在母親朝他膝蓋後彎出踢了一腳,身體下滑的時候戛然而止。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嘴巴有些合攏不上。“媽……這……”我指了指男人,有指了指母親單手壓着男人翻折手腕的手。
母親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還是說她一直這麽厲害,只不過我沒有發現而已?
她終于轉頭看我。“小冰,你怎麽跑到這個地方來了?現在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正在上班嗎?”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對我出現在這裏感到有幾分不悅和擔憂。
“哦,我,我是來應聘的。”想把手裏戴總寫的紙條拿給母親看,可那張可憐的紙條已經別我捏成了一團,褶皺的邊緣還被手心的汗水浸濕,打開來,黑水随筆的字跡也被暈開,一坨一坨的墨跡根本看不出寫的是什麽。“這個是……以前公司的領導給我的介紹……”
說是介紹信好像都有點不合适,畢竟只是一個地址而已。可現在連這個地址都看不清了。我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
“唉,唉,你是戴姐介紹過來上班的女孩?”被母親壓制得死死的男人終于逮着機會開口。“那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你快讓你媽放開我,我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剛才先動手的不是他嗎?現在倒說什麽“有話好好說”,趨利避害的功夫可算讓我打開眼界。
“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快把你們老板交出來!”母親把他翻折的手腕又扭了一下,引得男人殺豬一樣叫,她轉頭對我說:“工作的事情回家再說,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我卻只能搖頭。“要回去,我和你一起回去!”不是不知道這個地方不想我想象的那麽簡單,可正因為有危險,我才不能離開母親身邊,雖然她看起來不像我想象的那麽柔弱,甚至很強!我也必須陪着她。
“你這孩子……”母親知道我的性格其實和她很像,固執起來誰都沒辦法,所以只能看着我嘆了口氣。
“我說!你們都是死人啊!你出來救我啊!”男人終于受不來大叫起來。
外面的動靜鬧得那麽大,那一排辦公室的門卻一直緊閉,直到男人的呼救的聲音響起,才“砰砰”打開,身穿淺褐色藥廠工作服的人從裏面沖出來,手裏都拿着東西,有刀,有棒,嘩啦啦把我和母親圍起來。
辦公室裏居然随時預備着管制武器,這裏真的是藥廠而不是黑社會大本營?我轉身把母親護在身後,緊緊盯着這些人。
“放開我放開我……”看到幫手來了,男人掙紮得更厲害。
母親一個手刀劈在男人的脖子上,他翻了下白眼就貼着玻璃滑落在地。母親也和我一眼轉身面對這些人。“把你們的老板叫出來,否則我們母女絕對不會離開。”
“做夢!”一個人拿着橡皮棒就沖了過來,朝着母親的肩膀打。
“媽……”
我提醒的第一個字剛才出口,母親就側着肩膀避開短棒,同時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臂,就着他的沖勢往前一扯,在男人往前撲的時候,伸腿卡在他腳前。
“啪嗒!”那人死狗一樣趴下地上,那高大男人做伴了。
起重要作用的是我順便劈在他脖子上的一擊手刀,純粹是現學現賣。
轉身的時候聽到不化骨的聲音。“差強人意!”
也就是說還不錯咯!我有些得意的和母親對視了一眼,她的眼裏有欣慰的笑意。
可這笑意很快在那群人揮舞着武器朝我們撲過來的似乎變成了銳利。
“小心!”她吩咐我一句,就自己先迎了上去。
“主人,主人,好刺激好刺激!奴家也要打!”巴蛇不等我吩咐就從蛇鱗中蹦出去,甩着尾巴打在朝我撲過來的人身上,它的角度實在刁鑽,專門挑着人的軟麻穴抽打,動作有塊,那些人甚至看不見它,連躲避都做不到。
等巴蛇從我身邊穿過人群到了那頭,不過數秒時間,我的面前就疊羅漢一樣堆了一座小人山。
巴蛇甩着尾巴在那邊期待我表演。
“不錯,很好!”表揚它,是因為它遵從我的心意,沒有真正傷害這些人的性命。
我這麽結束了,母親那邊還在繼續。
就在我打算過去幫忙的時候,一聲音從高大男人出來的那間辦公室傳出來。“住手!”
聲音不大,兩個字裏面帶着數個顫音,說話的人應該是個老者,而且身體狀況不太好。
可這麽虛弱的聲音卻真的讓那些人停手了,機器人一樣垂手站在一邊。
“你們進來吧!”
說的是我和母親?
“不是來找我嗎?我答應見你們了,進來吧!”說完咳嗽了幾聲,那種胸腔的震鳴聲聽的我都替他難受。
母親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走了進去。
一進去看到的是一個二十幾平米的普通辦公室,擺設很正常,和其他辦公室沒有什麽兩樣,奇怪的就是裏面沒人。
“主人,在那邊!”受了表演的巴蛇很興奮,搖頭晃腦的竄到一個書櫃面前,用尾巴朝裏面字。“那個東西在裏面。”
我注意到巴蛇說的是“那個東西!”而不是“那個人!”
難道裏面的不是人?
書櫃是個暗門,推開之後,裏面是一個上百平米的空間,像保衛科監控室一樣,牆上裝着幾十個屏幕,監控氛圍包含這個藥廠的每個角落。
一個老人坐在屏幕牆牆,看着屏幕裏的我們微笑。“我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找我的。”
母親皺了皺眉頭,用眼神暗示我站在原地,自己走過去。“你是這家公司的老板?”
“我的名字叫做‘康生’,這家公司這件藥廠也叫做‘康生’,你說我是不是這家公司的老板?”明明人就在旁邊,這老人卻偏偏要對着屏幕說話,讓感覺很怪異。
“把暗門關上!”不化骨還是沒現身,卻在我旁邊遙控巴蛇。
雖然我是巴蛇的主人,可它顯然更聽不化骨的話!我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不化骨命令巴蛇殺我,它會不會照做?
還沒有思考出答案,就被自己的這個莫名的念頭吓了一跳。我為什麽會覺得不化骨想殺我?
而那一邊,在巴蛇關上暗門後,老人終于轉動座椅轉身面對我們。
他看起來七八十歲,皮膚保養得很好,雖然有皺紋,卻很有光澤,膚色帶着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像個放置在黑暗中的上好瓷器,又像從冰箱裏剛拿出來的大肥肉,帶着一種讓我覺得不舒服的油膩膩的光。
他難道是是因為懼怕自然光所以剛才不敢面對我們,我不得不這麽懷疑,因為暗門就在我們身後。
在我們看着他的時候,他也在看着我們,發灰的眼珠在屏幕光的折射下有些發紅。
這個老人,絕對不正常。我再一次沒有聽從母親的話,幾步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面對這個古怪的老人。
“能找到這裏來的,一定不是普通人。這麽說,你們都知道了?”老人伸手拿過桌子上的茶盅,打開蓋子喝了一口,空間裏立刻彌漫着一絲古怪的味道。剛聞的時候覺得香,再一聞卻覺得很臭。
“人老了,身體各種毛病也出來了,雖然我就是個做藥賣藥的,但也抵抗不了這個自然規律啊!”他用拳頭堵着嘴巴咳了幾聲,終于直視母親。“我知道你為什麽而來,但我剛保證,我的藥是好藥,是能救人的!”
“這個我不否認。”畢竟面對的是一個老者,母親也放低了聲音。“可是你們不該在藥裏面加上不該加的東西,即使能救活人,也虧了陰德。”
“管不了那麽多咯!人能活着的時候,誰會去想死後的事情?”老人搖頭。“你要什麽?如果要錢,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給你一筆讓你們一家一輩子不工作也能衣食無憂的錢,代價就是你不能在管這件事情。”
“錢,其實是好東西!”母親笑了笑,在老人放松表情的時候,卻繼續說:“但這筆錢,我不能要,因為我不想沾帶這種因果。老人家,人的一輩子比您想象的要長,活着只是因,死了才是果報的時候。您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否則必定禍累家人。不要在用死胎煉藥了,嬰靈的戾氣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
什麽?死胎?
“他剛才喝的,就是用死胎的骨血熬制的中藥。”不化骨大概是絕對我受的驚吓還不夠,詳細解釋了一遍那藥物裏含着是東西,是怎麽煉成的,末了還加了一句。“要不是有這藥吊着命,他早就屍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