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動不由得吃了一驚,定睛向前看去,一身着青衣的人影出現在數十丈外,幾個起落已經到了車金冠身前,青衣人的身法不僅超過尹動的戰馬,竟然還快過了尹動的箭矢。

青衣人似乎一步十數丈,身法十分輕緩,不象尋常輕功高手那樣行走如風風馳電掣,只是雙腳不着地般懸在地面上,片刻遠去。

尹動感覺青衣人沒有惡意,當下勒馬停下,命兩千鐵騎展開列陣,搭弓上箭,只待青衣人救下少年。

尹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相信青衣人是去救人,憑他的弓箭之力,說不定能讓車金冠撤回殺招,再加上奮力沖殺之下,或者可以救下少年。如若青衣人不過是紙糊的老虎,甚至是一名奸細,那麽城中唯一能夠抗衡車金冠的少年就會死去,這座大城被破也就剩不下幾日了。

車金冠纏住少年後,已是第三次手起掌落,少年姚草胸前薄甲破碎稀爛,用盡全身力氣,擡起已經如山般沉重的雙臂在胸前一迎,輕微的“啵”聲,他的雙臂重重撞在自己的胸口上,悶哼一聲,再次标出一口鮮血,嘴裏卻依舊不依不饒,說道:“…打死大爺,你也不算個甚!”

車金冠正待拍出第四掌,忽覺心頭一緊,一擡頭,只見一道蒙蒙的青影如同旋風般靠近,随即感到氣流中一股難言的晦澀,手下不由一頓,同時吐出一口濁氣,正待開口喝問,一個蒼老聲音傳來:“老友,手下留情!”

車金冠聽得此聲,身軀微微一僵,一個時辰前邁出軍營的豪邁與無敵之感立時消失無蹤。

他皺起眉頭,左袖依舊纏着半死不活的少年,右手微擡,擺出一招如封似閉,如臨大敵般死死盯着轉眼間臨近的青色身影。

……

……

豆漿店老板滿面淡然,再也沒有先前的猥瑣俗氣,而是隐隐透出一股王霸之氣。他沒有擡頭看店堂裏忽然冒出來的六名大漢,只顧自言自語說道:“一直沒有上谕傳來,憑這城中的防衛,再守上十天半月也未可知。現在李紀淵來了強援,只怕可以堅守更長時間,我要做些什麽呢?”

豆漿老板在三年前來到這裏置業開店,他告訴鄰居們自己從東部黑山郡遷移而來。他的人緣甚好,生意越做越大,在城中開了六處分店,分店的掌櫃就是面前的六條大漢。豆漿店畢竟是小本生意,所以,六處分店又在周邊開起米鋪、面鋪,夥計都是清一色的精壯小夥,只有這總店是老板一人操持。

……

……

李紀淵不知道少年的姓名,但這位豆漿店老板在姚草迎戰車金冠時就知道了他的姓名,還知道他呆傻如白癡卻頗有救國救民的雄心壯志,只是很不讨小夥伴喜歡。他還知道很多事,有些事連李紀淵都不知道,雖然他的身份只是一個豆漿店老板。

這間豆漿鋪,據老板說是請風水先生看過後改造了的,旺人旺財。從店鋪外向內看去,只能看見這老板微微躬着的背影,他面前的六條大漢有意無意間站在陰影中,如果不進店,根本就看不見他們。

豆漿店外,緩緩走來一名青年,穿着藍色綢緞的長袍,看上去家境甚好,頭戴白色方巾,年約二十一二,生得極為斯文,左手還提着一只竹籃,只是竹籃上蓋了一面紗布,不知道裏面裝了一些什麽東西。

他走到距離店鋪前兩丈處,駐足喚道:“掌櫃的,還有豆漿麽?”

普通一句話,卻令老板身子一抖。有客人上門本是喜悅之事,他卻皺起眉頭。青年人站在他身後的店鋪外,距離足有三丈,竟令他有種如芒在背的刺痛感,渾身的肌肉立時緊繃,如同一只狩獵的山豹。

只是此刻不知誰狩獵誰?

已經被圍困兩個月的鎮庭關,原本死氣沉沉,随着嚴大帥的到來,竟是突然間風雲際會,奇人怪事層出不窮……

先是冒出了少年高手姚草,接着出現刺殺嚴緒清的蒙面人,再接着一名普通的豆漿店老板身現王霸之氣,最後又出現這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竟令王霸之氣的老板不敢轉身。

這是不是預示着鎮庭關将出現大變呢?

……

……

車金冠的瞳孔急速收縮,剛要喝令身後的倉陽軍發動沖鋒,青衣人已然來到身前五尺。從鎮庭關開城救人,到嚴緒清安然立于身前,前後不過二十息的時間,六七百丈的距離對于嚴緒清而言只是彈指間即到,甚至于車金冠都來不及下令身後兩萬鐵騎沖鋒,錯失了滅殺強敵的絕佳機會。

如若他擒住少年做餌,遠遠退在騎兵身後,讓兩萬鐵騎去沖擊志在救人的嚴緒清,任這位大宗師實力再強,也是必死之局……

車金冠一肚子後悔,想哭。片刻功夫便陷入一個巨大的虛空之中,晦澀之感令他動一動手指都無比艱難,在不動如山的嚴緒清面前,突然間才發覺自己渺小無比,甚至都生不出一絲抗争之心。

以往曾與嚴緒清有過數面之緣,也生出過切磋之心,但此刻真正對上時,才發現二人境界差距遠超想象,不由一臉苦澀。

出營前要會一會敵國大宗師的豪邁氣魄自是煙消雲散。

如若不能擺脫,今日必死于此,已如困獸的車金冠在巨大壓力下突有所悟,似乎找到了破解空澀之境的辦法,下一刻怒目圓睜,額頭的傷口再次崩裂,接着噴出一口老血,拼着氣血逆轉,終于掙脫了晦澀之困,随即左手長袖一展,将一直纏着的姚草卷起擋在自己身前,身形急退中右手拍出一記水袖神通掃向嚴緒清。

水袖神通将車金冠的長袖漲得渾圓,随着手臂揮舞,迸發出一股旋風,氣勢驚人。

嚴緒清伸出左掌在襲來的長袖上一按,渾圓的長袖立刻如洩氣般耷拉下去,右手則畫了一個半圓,正好操住少年的身軀,随即将少年帶在身後,沖着車金冠微微一笑,輕聲道:“侯爺,幾十年沒見,你還如往日一般的仙風道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