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
丁二娘進店來,先對店老板道了個萬福,說道:
爺,我是個南邊人,略知清曲,想在寶店胡亂替你服侍些貴客,還望爺擡舉!
店老板見她生得标致,引人動心,便說道:
可以嘛!你先且請坐一下,現在還沒有啥子客上來哩!
二娘便坐下,
店老板問道:
大嫂住所在那裏?
二娘說道:
前門劉家飯店。
店老板又問道:
共有幾口人?
二娘說道:
只有一個孩子。
店老板說道:
這也容易養活。
二娘說道:
全仗爺擡舉作成。
店老板說道:
一路風吹壞了吧?
讓小二拿壺暖酒與大嫂燙寒。
店老板收拾了四個碟子,小二拿上酒來,店老板走上前去陪二娘喝兩杯。
二娘奉謝過店老板的酒食,就拿起提琴來唱了一套北曲的《十面埋伏》。
店老板稱贊不已。
連走堂的燒火的都擠來聽,齊聲喝彩。
店老板見她這麽一唱,為他招攬了不少客人,歡喜的很,就管待了二娘的中飯。
到晚又吃了晚飯,吃了壺為她燙的熱酒,才回寓所去。
這一天也掙了二三錢三五錢不等的銀兩,還是不錯。
回來後,
劉大鵬也是四五日不見歸,也不知去那裏晃去了。
到更深時,
見他吃得大醉而來,二娘也不理他。
等到次日天明,
才對他說道:
你這終日與那些娃娃鬼混在一起,必做不出好事來的,我吿訴你,鵬兒,這禁城裏比不得胡林莊的哦!若弄岀事來,你就是只有死了!不如今天與我到酒樓去,為店家走走堂,每天都是好酒好食,還可以找幾個錢貼用下。
劉大鵬說道:
太沒有臉面了!
說着一趟子就跑出去了。
二娘氣了好一會,才又到酒樓裏去。
唱了半天,
走到東邊一個小閣裏去,見到有兩個人在那裏對飲。
上邊坐着個清秀小官,對坐的那個人頭戴密絨京帽,身穿宋色潞綢直身,生得肥頭大耳長身的漢子。
見了二娘,上一眼下一眼,目不轉珠的看她。
那小官便扯住二娘坐下吃了幾杯,二娘又起身走到對席上唱曲。
那漢子看着二娘看了半天。
二娘又唱過一遍,錢都收了,放到閣子上,見那兩個人已去了。
二娘走出來,又見這二人還伏在櫃上與店老板說話。
二娘站在旁邊伺候。
就聽到店老板說了一句:
小的清楚了領命!
二人拱拱手去了。
店老板點頭喚來二娘到面前,說道:
剛才二位爺是吏科裏的掌家,他們說晚間要來包你,與你談談。
二娘說道:
不行!我住處還沒有人。
店老板說道:
如今的科道衙門算是相當勢耀厲害的了,我是不敢得罪違拗他們的,你一個外省流落女人,最好不要與他們計較,否則,就不好混了。
說罷,
就把二娘硬留住了。
到晚客都散了,
店老板将小閣房收拾幹淨,鋪下床帳,等候到夜更時,那二人才來到閣樓上坐下。
請二娘上來,坐在那小官肩下,擺上肴馔。
店老板說道:
二位爺請些,這都是新鮮的。
二娘奉過一巡酒,取提琴唱了一套北曲《霸王卸甲》。
又取過骰子請那清秀的小官行令,斟上酒。
二娘又唱了套南曲《春江花月夜》,引得二人啧啧稱羨。
那漢子說道:
聽了這套南曲,唱得太好了!正是詞出佳人口,記得小時候在家裏有個昆腔戲班子,那唱旦就唱得絕妙,至今已有十四五年了,才聽到這位娘子又把這套曲子的味道唱出來了,如今這京都之地雖也有幾十家班子,但聽起來總讓人感覺像是狗哼一般。
二娘便問道:
二位爺是那裏人?
那漢子說道:
蘇州!
二娘說道:
我也曾在蘇州住過了幾年,那裏有位尚書老爺,爺可知道嗎?
那人說道:
大老爺已經去世了,你咋個認得的呢?
二娘說道:
我與這府公子熟識,每天都在這王府裏玩耍,公子爺十分和氣,也不知上京後中否?
那漢子說道:
莫非你是丁二娘嗎?
二娘說道:
正是!爺咋個認得呢?
那漢子說道:
我說總覺得娘子有幾分面熟哩!先見了你想了半天,一時也沒有想起來,原來是比當年胖了。
二娘說道:
老了!
那漢子說道:
看上去還是豐姿依舊,如今公子爺已做到吏科給事,奶奶時常挂念着你,還常差人四路訪尋你的下落哩!不知你家劉爺與大鵬可好麽?
二娘就将前事大概說了一遍。
那漢子說道:
難怪都說尋你不見,原來是遭了這麽一場大變。
二娘說道:
爺到底是那位喲?我還不知爺上姓呢?
那漢子說道:
我還認得你,你到不認得我了,我是劉歌呀!
二娘說道:
爺發了身子,都認不出來了!這位爺尊姓呢?
劉歌說道:
看來二娘是真老了,他是吳爺家的二段啊!
二娘笑道:
哦!原來是吳小三的吳二段呀!一別十五六年,當初還只是個小毛孩。
店老板說道:
正是他鄉遇故知了,各飲一杯。
吳二段說道:
我們就行個喜相逢的令罷,六個骰子湊算,少一點吃一杯。
令行完了,又猜拳賭酒。
飲至三更方散。
吳二段本就要包夜二娘的,又是熟識,劉歌去了,二段同二娘宿了。
兩人都是久曠的幹柴,說不盡□□娛。
次日,
還未起來時,
王府裏早差了長班來接了。
二娘慌忙起來梳洗,
吃了早飯上馬,至公子爺賜第。
門上回過,裏面傳梆,讓家人出來喚二娘進去,管家婆引進後堂。
奶奶還尚未梳洗。
二娘叩了頭,奶奶一把扯住起來說道:
好人呀!你咋個一去就不來了呢?叫我到處找人問尋,你到底一向在那裏呀?大鵬好嗎?
二娘說道:
多謝奶奶挂念。
遂将別後事細說了一遍。
奶奶說道:
原來受了這麽多的磨難啊!我說咋個會始終找尋不到你呢!丫頭拿茶來與二娘吃!
說罷,
奶奶梳洗去了。
二娘坐在旁邊,只聽得房內孩子哭鬧。
二娘問道:
奶奶有幾位公子?
奶奶說道:
我生了兩個,都讀書去了,這是丫頭生的。
梳洗完畢拿上茶來。
二娘吃了點心,奶奶見二娘身上衣服單薄,取了兩件新棉衣與她換了。
一會,
公子爺回來,二娘岀來迎接,見公子比前胖了許多。見了二娘說道:
貴人難見面。二娘一向在那裏喲?
二娘叩了頭。
公子換了便服說道:
坐着吧!
二娘說道:
老爺未坐,小的怎敢坐。
公子說道:
你又講起禮來了。
二娘只得坐下。
公子說道:
你咋個沒有去泰安州呢?一向又去了那裏呢?
奶奶便将她遇難之事說了一遍。
公子說道:
原來你家老劉殁了,可又曾尋到個對的人呢?
二娘說道:
沒有!
公子說道:
你家娃子劉大鵬哩?
二娘說道:
在前門劉家飯店裏。
公子吩咐長班把二娘的行李都搬過來,并帶那孩子過來。
小厮答應去了。
公子說道:
二娘來得恰好,我正好要出差,家眷回去正要個人作伴,你就跟随着一起回蘇州吧!
奶奶問道:
又是啥子差使?
公子說道:
因福建平複了,差我去安撫臺灣。先打發你們回去。
三人同吃了早飯。
公子出去拜客,午後才回來。
長班取了行李同劉大鵬過來了,小厮領他入內。
二娘說道:
叩老爺奶□□!
奶奶說道:
去的時候才幾個月大的娃娃,如今都長的身長高大了。
取酒飯與他吃。三人坐下飲酒。
公子問道:
你們是啥子時候到京的哦?這裏米糧貴得很哩!
二娘說道:
來了有八個月了。當初永喬約我來京一會,想不到遍訪京城也沒遇上,因此就耽擱下來了。
公子說道:
他到京後的第二年就上了前程,在京中住了七八年,去年春間我推選他到廣東去了。吳小三是他的上司,可以照看他一下,前天有書信來說,剛新喪了偶,如今你也是寡居,不如還是與他做一對兒也好嘛!
二娘說道:
他如今有錢有勢,還愁找不着嬌妻美妾,還要我麽?
公子說道:
唐永喬是一個有情的人,每當說起你時就都是眼淚汪汪的哩!
飲至更深方睡。
次日,
公子伺候領敕辭朝,送行請酒,逐日不閑。
劉大鵬仍舊割舍不下那幫京城子弟混混,不願随娘回蘇州。
二娘便去求公子想點法治他一下。
公子說道:
這京中子弟混混最多,且不怕打,今天治處了,明天又是如此,只有管好你兒子才是。
奶奶對公子說道:
二娘随我們回蘇州去,你幹脆把他兒子帶在身邊去吧!
公子說道:
那娃娃生得兇暴,不是個安靜的主,我帶他出去恐怕要給我生事。我看別的衙門有用得着的人,幹脆讓他去做個長随,有了個管頭,他也有些事情做,那幫子弟混混也就不敢找他鬼晃了。
次日,
對二娘說了,
叫長班來吩咐道:
這劉大鵬的母親,要随家眷回蘇州去,這娃娃在此無依,你去看一下那個衙門用得着人走動一下,把他薦進去做個長随。
長班回道:
只有中書朱爺對小的說過要找個長随,只需請老爺發個帖去,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公子進去對二娘說了,
娘兒倆商議停當,
公子發了帖。
長班領着劉大鵬就到朱中書寓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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