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們入瓶後,我和雲朵漫無目的地在這河流上漂流着,心裏很是茫然。

“說起來……我們離入口真是越來越遠了……是不是該停下來到河底辨別一下方向呢?”

我暗自思考着,垂眼看見了懷中打着呼嚕的雲朵,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放棄了辨別方向的念想。

難得它睡得這樣香甜,我還是不要打攪它的美夢了。既是難以找到返回的路,那不若就順其自然地走下去吧。或許在對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認識之後,我會找到其他的出口,還有……我的夢。

我摸了摸工具箱,有它在身邊,我安心了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我隐約看到前方升起了幾縷袅袅的炊煙。莫非不遠處有人居住嗎?

謹慎起見,我收起了腳下的茉莉,沿着河岸緩緩往前走去。

耳邊傳來了“啪啪”的響聲,走進了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幾位婦人正在臨水處洗衣。她們皆用青布绾住發絲,身着樸素的麻布衣裳,蹲在河水畔,高高挽起衣袖,手持木棍敲打着衣服。木棍敲至清粼的水上,濺起了晶瑩的水花,飛落在她們并不白皙卻泛着健康微紅的肌膚上。她們一邊洗衣一邊閑話着家常事,清澈的笑聲響徹天空,一切顯得如此安寧。

終于見到活人了!我的心裏有些感動,這裏比起剛剛那迎春花林,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你是誰?我好像從未見過你。”

沉浸在這祥和畫面中的我感覺到肩膀被誰輕輕一拍,立刻警覺地轉身,瞪着身後人。“嗚嚕嗚嚕”,我的懷中傳出了一陣低吼。雲朵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醒來了,龇牙咧嘴地幫我警告着對方。

“哎呀,真是抱歉,吓到你了吧?我不是壞人,你用不着那麽緊張。”

眼前的少年笑容純樸而明淨,頭上紮着四方髻,身穿青色布衣,手裏捏着一支搖搖晃晃的狗尾巴草。他的身旁站着一只憨厚的大黃牛,正低頭吃着河岸上的青草。

原來是個放牛郎,我細細打量了一番,看着确實不像壞人。

“雲朵。”我拍拍雲朵的頭,雲朵聽話地停止了警告,只留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看着放牛郎。

“你這貓兒倒也聽話。”少年說,“就像我這大黃牛。”

“謝謝。”我稍稍放下戒備,“我們是從遠處而來,路經此處,也不知這是哪兒呢?”

“這裏是我們世世代代生活的村莊啊。 ”

“呃……其實……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

“那你想問什麽呢?沒事的,盡管問。”

看來,這少年确實性子淳樸,卻淳樸得有些過頭了,反倒顯出幾分呆氣。

“喵……”雲朵嫌棄地叫了一聲,扭頭甩了甩尾巴,一臉無奈,仿佛也在嫌棄少年的愚鈍。

“嗯……算了我換個問題吧,我想請問你們這個村子是否有通往外界的道路,比如去往茉莉巷的小白亭……”

“茉莉巷?小白亭?”

看着他一臉的茫然,我嘆了口氣。

“好了好了,你不用回答我,我猜你也不知道。”

“哎,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這久居村裏,也不常到外頭去,對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姑娘說的那什麽茉莉巷更是沒有聽過……”少年難為情地撓了撓頭。

“沒事,你無需因此困擾,我本來也只是碰碰運氣罷了。”一開始也沒指望自己的運氣能有多好,所以此刻我顯得特別釋然。

“多謝姑娘,姑娘這樣大度,我這心裏反倒更加過意不去了。哎,對了,剛剛聽聞姑娘說你們是從遠處來,這遠處是哪兒呢?”

“我們……便是從那茉莉巷來的。”我苦笑了幾聲。

“茉莉巷來的?姑娘,你們這可是迷了路?”

“算……是吧……”

“你們是如何迷路的?”

少年搖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像是來了興致。我望着他好奇的雙眼,心中默默地嘆氣,再這樣下去,他的問題只會越來越多。

“這個說來話長,我現在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跟你說清,抱歉。”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打斷少年的問話。

“既是麻煩,那我便不問了。”

少年難得說對了一句話,我和雲朵相視一笑,眼裏滿是欣慰。

“既是迷路了,你們在這村子裏肯定沒有熟人,姑娘家獨自在外也有諸多不便。不如這樣,你随我到我家吃個便飯吧。”

“這如何使得。”這點矜持我還是有的。

“哎,沒事,我們這裏民風淳樸,來者皆是客,何況是遠來之人,更是貴客了。”

“可是……”

“你不必擔心,我自己一個人住,多個人吃飯也還熱鬧呢!莫不是姑娘嫌棄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沒有佳肴相待?”

“不、不是……”

“那就走吧,別客氣啦!實在過意不去,就把它當作問路不成的賠禮吧。”

少年彎腰牽起垂在地上的牛繩,拍了拍黃牛厚實的背部,黃牛聽話地擡頭,擺動着耳朵,邁動四蹄向前走去。

“喂,嬸嬸們,今日我先走一步了。”少年對着河畔洗衣的婦人們喊道。

“喲,今日怎麽回得那樣早?”幾位婦人聞身轉過頭來,停下了手中的活,擡起手臂拭了拭額上或臉頰上沁出的汗水。

“這不是有客嘛!”少年指了指身旁的我。

“這小姑娘面生得很哪。”

“看這穿衣打扮,不像我們村子的人。”

“這姑娘是從遠方來的。”

“哦,既是如此,便快去吧,別怠慢了客人。”

婦人們朝少年擺了擺手,少年點點頭,輕輕推了推我的後背。

“走吧。”

想起雲朵大概很久沒吃東西了,我便半推半就地随他一起往村子裏走去。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村子,即便這村子并不算大,人也不算多。這裏的家家戶戶門口都圍着一圈兒低低的竹籬笆,作為家與家的分隔,不過,這竹籬笆圈住的是一個家的所在,圈不住的卻是那種屬于鄉村的祥和與溫馨。不信你瞧,這一處的院子內,一個男童正坐在門檻上,手裏端着一小盆子雪白的米粒,招呼着那群跟随在母雞身後叽叽喳喳嬉鬧的嫩黃色小雞;那一處的院內,一位男子正撿起身旁的竹子認真編織籮筐,那半開的一扇窗兒裏一邊引線縫衣一邊溫柔逗弄嬰孩的,大概是他的妻子;再往後的那個灑滿陽光的院子內則架起了一張竹椅,一位老妪半眯着眼躺于其上,身旁還趴着一條乖巧的大黃狗,惬意地曬着太陽……人生最美是清歡吶!被這村中景致感染的我,心情不由自主地輕松了起來。

“你們這村子,真是讨人喜歡呢。”我稱贊道。

“可不是麽!我們這村子景美人美,大概也是因了這個,我們村內人才鮮有外出的。”

少年的聲音裏滿是愉悅,我能感覺到他對這個村落真誠的喜愛。一路上,他牽着黃牛,步伐輕快,無憂無慮地哼着小曲兒。偶爾興起,便随手摘下路旁的一片柳葉放于唇上,吹出一溜兒靈巧的聲音,都快趕得上那雲間的雀兒。

我們走到了一座木橋前,少年突然停止了歌唱,轉頭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看到前面的屋子了麽?過了這木橋,很快就到我家了。”

我順着他的指尖看去,突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跟了你這麽久,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牛郎。”

“牛郎?”我有些吃驚。

“就是牛郎,牛郎的牛,牛郎的郎。”

他哈哈笑着,晃動着手中的狗尾巴草,無憂無慮的感覺真讓人羨慕。

不過,這個牛郎和我了解的牛郎,會是同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