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親的隊伍漸漸遠去,玄帝的表情凝重,默默注視着,到底還是維持着皇家的威嚴與風度,而一向端莊的皇後讓人訝異,她像是受到了巨大沖擊卻無力反抗,從而變得木然,目光都有些呆滞。

過了一會兒,人群漸漸散了,玄帝帶頭先返宮。承翊在琳琅耳畔輕輕道,“我們也該回去了。”

“好。”

這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們,“祁王祁王妃請留步。”

是江檀雪,穆尚之喪禮時她也來憑吊了,和她的新婚夫君一起。

“見過祁王爺,祁王妃。”她走近行禮。

琳琅微微笑了笑,“江姐姐,你有什麽事?”

江檀雪有些為難的看看承翊,“祁王爺,不好意思,能否讓我與王妃單獨說幾句話?”

承翊以為是女兒家的聊天,也不怎麽介意,只對琳琅道,“我去馬車前面等你。”

江檀雪把琳琅拉到一邊,神色有些糾結,“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不少事,可是我好不容易見到你,這些話,我定要告訴你才行。”

琳琅也道,“江姐姐有什麽話,不用顧慮那麽多,直接說就好了。”

她輕呼了一口氣,一連串的倒出來,“我夫君也在大理寺做事,他對尚之的為人很是欽佩,他也和尚之一樣,很看不慣你那個姐夫的奸猾。特別是這次尚之出事,顧連訣坐上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越發變本加厲。而且,你大哥還屍骨未寒,他與一等下屬喝酒行令時,竟還對尚之口出惡言,說他行事迂腐什麽的,我夫君聽了都氣得不行。”

琳琅對顧連訣,早已經失望透頂,眼下連生氣都生不出,要是江姐姐知道他對自己兒子的荒謬舉動,大概會覺得他是個怪物吧。

“江姐姐,顧連訣做出這樣的舉動,我沒什麽好奇怪的,我從來就不喜歡他,倒是你夫君,你一定要勸其忍一忍,莫要當面與顧連訣起沖突,他心胸狹窄,睚眦必報,一定會加以報複的。”琳琅好意提醒。

江檀雪這才想起來,“是了,我回去是要好好勸勸他。但琳琅,我見過你長姐,她是位極好的女子,面容姣好,知書達理,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哎,是我想太多了,我只是替尚之生氣,便急着找你來說一說。”

看見眼前女子擔憂的神色,琳琅很感激的說,“江姐姐,大哥錯過了你,是他的損失。”

江檀雪眼圈一紅,拉住她的手低聲快速道,“我什麽都不瞞你了,直接和你交個底。顧連訣此人,你要防着些,也替你長姐防着些。”

琳琅回來後,心情更差了,承翊眼瞧她臉色不好,便知那位江小姐沒說什麽好事,“她不是你朋友嗎?怎麽這時候反來添堵?”

琳琅虛弱的對他笑笑,“不是她添堵,是我的生活裏本來就有這些麻煩,她是好意提醒我。”

承翊略想一想,便問道,“顧連訣的事情?”

“王爺怎麽知道?”

“她肯定不會知道妖怪的事情,而你的親人之中,恕我直言,便只有你這位姐夫,有些格格不入了。”承翊道。

琳琅一噘嘴,“他才不算。”很快又洩氣,“好吧,他也算半個親人,但我從前讨厭他,是因為他對我姐姐不好,但是現在,他對冬兒都生了怨恨。還有大哥,我從前只當是男子之間的較量,而今日江姐姐一提醒,才知兩人是積怨已久。”

“顧連訣的風評是向來不及你兄長,偏偏兩人資歷又是差不多,經常被放在一起比較,如果某一方受贊揚的多,另一方的确會心裏不平衡。”蕭承翊頓了頓,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穆尚之都已經不在了,他握住琳琅的手,這才直奔正題,

“最近接連出事,我很擔心你的身體。阿琅,不如讓你母親陪你,去安靜一點的地方安胎如何?往日我随皇兄在郊外打獵時,置辦了幾處宅子,小是小了些,但臨山環水,環境宜人,怎麽樣?”

琳琅還沒反應過來,承翊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喜歡熱鬧,可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暫且靜一靜也好。”

琳琅睜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問,“承翊,你為什麽急着讓我離開明安城?”

承翊愣了一下,臉上難得露出些無措的表情,“我只是,只是想為你和孩子多多······”

“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天啊,最近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們家嗎?”琳琅努力鎮定的對他開口,“你老實與我說,出什麽事了?”

承翊低垂着眼眸,似乎在糾結要不要與她說出口。

琳琅知道他處的位置很敏感,上次說睿王歸來,就是一個不太好的征兆。她知道太多也只是白白擔心,并無用處。

可至少,琳琅得知道問題的大致方向,沒等她再出聲,承翊便拉過她,落在自己懷裏,小聲而快速道,“父皇的身體抱恙,現在只是強撐着。我們還沒摸清睿王的動作,也不打算再試探了。”

怪不得,她今日看着玄帝消瘦了不少,大概是被病痛所折磨,可他說不打算試探是什麽意思?

琳琅想到什麽,吓得捂住嘴,“承翊,你們該不會是要······”

“你沒看見皇兄,他都快被三哥給逼瘋了,前幾日剛發現一個他身邊的內鬼,竟是伺候了他十多年的老嬷嬷,她幾乎是看着皇兄長大的,這一次自行了斷前,卻說睿王才是她唯一的主子。皇兄現在,幾乎誰都不能相信,連長寧這次離開,他都快分不出心擔慮。”承翊的聲色平穩,也只有琳琅能聽出他聲音裏的悲哀,骨肉相殘,父子猜忌,這難道不是天下最可悲的事嗎?

“所以,明安城最近可能有些烏煙瘴氣,你留在這裏不安全,我也無法騰出手來保護你。郊外那個地方,只有我與皇兄知道。把你放在那裏,我才能安心。”

琳琅有許多話想說,許多問題想問,但現在似乎都是不合時宜的,承翊的心情已經夠糟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她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伸手抱住他,“我知道了,我聽你的安排便是。”

這一日,明安城的百姓都忙着去看公主和親的熱鬧,看完之後,他們又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裏,只多了一項飯後茶餘的談資,其他的事情都和他們無關了。

秦肆也看完了和親隊伍的熱鬧之後,回到了顧府,看到一個丫鬟正在井邊打水,沉重的一桶水還沒打上來,差點整個人被繩子甩到井裏。

秦肆趕緊過去幫忙,“我來吧,瞧你這小身板,估計都還沒一桶水重。”

小丫鬟得救般的笑笑,“謝謝秦大哥,哎,你也剛從街上回來嗎?”

“是呀。”他把桶上挂上繩勾放下去。

“那樂陽公主好看嗎?街上是不是特別好玩?”她一臉豔羨的問。

“哪裏能看清公主的相貌,跟着湊個熱鬧罷了,全都是人。”秦肆把水打上來,“一桶夠不夠?”

“夠了夠了。不過秦大哥,你多和我說說呗,我今日當值,都無法出去。”小丫鬟還想多留他一會,秦肆的熱心在府上人人都知道,可大家也很奇怪,這麽熱心憨厚的秦大哥,怎麽整日跟在陰晴不定的夫人身邊呢。

秦肆随便和她說了幾句,忽聽到幾個姑娘的嬌笑聲,應該是剛從街上返回的丫鬟們,秦肆便道,“我一個男兒家看得糙,你那些小姐妹肯定知道得更清楚,你問她們便是。我先走了啊。”

秦肆回到屋子裏,秦如善正坐在桌子前欣賞她那雙塗着鮮紅蔻丹的指甲,聲音涼涼道,“秦大哥挺忙的呀,喜歡湊熱鬧,還喜歡熱心助人。”

秦肆忽略她話中的刺,直接坐下倒茶喝,“我和你說了,是你自己不願意去。樂陽公主的排場可大了!”

“我可沒那個擠在人堆裏的興趣。”她把指甲伸到他跟前,“好看嗎?”

秦肆直接的搖頭,“我和你說過,你适合淺一些的顏色。這個,太豔麗了。”

“就不該問你。”秦如善突然胸口一悶,臉色難看起來,鮮紅色的指甲立刻死死的抓着桌布。

秦肆臉色大變,“如善,你怎麽了?還是這副身體的緣故?”

“元神盡傷,竟過了快一百年還沒調養好,她,她還真是厲害。”桌布被抓的皺成一團,秦如善的臉色駭人,憤恨到極點的語氣。

秦肆也是和她相熟了些,才發現她體力經常出毛病,他意有所指道,“你該歇歇了,最近,你費神太多。”

“我再怎麽費神,找到的惡靈還是太少,與我交易的人類更是一個比一個沒有出息!”

惡靈這個東西,是對人類有強烈恨意的妖怪,通常躲在暗處和角落,秦肆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整個人都吓得發抖。但這個惡靈,似乎對如善有極大的幫助。

“不過,”她神色放緩了些,似乎是身上的痛苦減輕了,“最近那些小妖,打探到一個很有趣的東西——鎮妖鞭。”

又是一個他初次聽到的名字,“鎮,妖,鞭?”

“是一件古老,極厲害的法器,相傳已經不知所蹤,但有一個從白雲觀逃出來的小妖,信誓旦旦的說看到了鎮妖鞭的光痕,可惜它當時太虛弱,又被鎮在屋子裏,聽不到外面,所以不知道這個鞭子的持有者是誰。”秦如善臉上浮現一個大大的笑容,“只要我能擁有這個寶物,再讓凡人去傷及凡人之血,惡靈的力量,便是數以萬計了。”

她一直是近乎瘋狂,不,如善已經變成黑暗與邪惡的化身,秦肆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接着點頭道,“好,我已經明白你接下來要做什麽。但你現在必須聽我的話,先休養一段時間再行動。”

秦如善看着眼前的人,明目張膽,不惜性命,甚至不惜原則的關心她,她的目光有些暈眩,她不懂,真的不懂怎麽還有這樣不怕死的人。

但在她搞懂之前,她的身體已經漸漸熟悉這樣的照顧,願意聽從他的支配,才顯得舒服些。

真是,糟糕透頂啊。

作者有話要說: 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