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重要的是太張揚了。
她孤身住在容宅已然矚目,平日裏都是低調行事,若再讓人知道她有千兩家産,危險系數免不了會升。
故而想來想去還是該找個中間人,而整個宛平也只有一人能幫她。
譚青窕——
自打冬至那日離開臨安府,容嫣一直沒再去。中間表姐來過一次,勸她不要和表姐夫計較,他是男人,總歸思慮不周。
容嫣沒在意,嫁不嫁在自己,和他一外人計較這些幹嘛。再說他看不起自己,也不是從這件事開始的。
至于陳侍郎,吃了容嫣多次閉門羹,心思也淡了。雖不甚甘心,畢竟是官宦世家,姑娘不願嫁他不至為此鬧得滿城風雨,影響兒孫仕途。
所以容嫣更犯不上和徐井松較勁。
可她還是不想見他。
于是揀徐井松在衛所的時間去了臨安伯府。
幾日不見,青窕神形略顯憔悴,可見了表妹眼睛登時亮了。
以為表妹還因提親的事生氣,如今見她來不知有多高興。如此容嫣倒慚愧了,表姐始終真心待她,她卻一直在躲。
和青窕用不上過多寒暄,聊了幾句容嫣便把所求之事道來。青窕聞言笑了,不過買田而已,還以為多大的事。臨安伯府莊子多,随便尋個管事都對宛平的田莊了如指掌,讓他們去打聽,旁人也只會認為是臨安伯府要買,兩全其美。
容嫣施大禮謝表姐,青窕悵然。自小一起長大,情比親姐妹,才幾年不見便如此生分了。于是幽幽嘆了句:
「和誰見外,也不要和親人見外。」
二人感喟,後院丫鬟來了,進門便道:「夫人,小姐的燒退了。」
青窕長舒了口氣,方要向容嫣解釋,小丫鬟接下來的話把她吓得一驚,又坐在了椅子上。
「乳母道,小姐胸口上突然起了紅斑!」
容嫣随青窕去了後院,這才知道瀾姐兒前幾日突然高燒,三日不退,青窕不眠不休地守着,今早才見降溫。容嫣來之前,小家夥還頗有胃口地喝了粥,本以為快好了,可這會兒……
後院,徐靜姝正守着侄女。見嫂嫂趕來,她也有點慌了。
眼見瀾姐胸口越來越紅,大夫卻還沒到,青窕急得直掉眼淚。
瀾姐兒見母親哭,伸出小手給她抹淚。小家夥精神不錯,容嫣看看她胸口,那紅色不是斑,是疹子。
先無症狀高燒,燒退後出疹,不痛微癢……容嫣摸摸她小脖子的淋巴,問乳母她可曾出過疹子,乳母搖頭。
容嫣笑了,撫着表姐的背安慰道:「別怕,瀾姐兒這是要好了。」
青窕驚訝,容嫣解釋來。這只是幼兒急疹罷了。高燒三四日,服藥不退,一旦退了便會出紅色疹子。不過這也是最後一個階段,一般兩天內疹子便會消,不留痕跡也沒任何傷害。只是兩歲內的孩子容易患,瀾姐兒都三歲了才出,比較少見。
雖将信将疑,見女兒症狀确如她所言,青窕便按她的囑咐安排下人。
給瀾姐兒擦洗後,又喂了水。小家夥耐不住疹子癢,總是去撓。乳母按住她,一撒開她又撓。容嫣尋了兩塊絲帕,把她小手包起來。瀾姐兒揮着被裹的小拳頭噘嘴道:「癢,小姨我癢。」
容嫣笑着摸摸她頭。「小姨知道瀾兒癢,小姨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癢了。」說着,一邊朝她胸口吹氣,一面用指尖點她的小下巴,小東西被逗得抱着兩個小拳頭咯咯直笑。
「還癢嗎?」她柔聲問。
瀾姐兒小臉湊了湊,拖着軟糯的聲音甜甜道:「小姨親親,親親就不癢了。」
容嫣哭笑不得,小東西好會撒嬌。這麽招人疼的小團子,看得心都軟了,巴不得能摟在懷裏親個夠呢。于是捧着她小臉親了一口。
瀾姐兒眯起眼,伸出圓滾滾的小胳膊扭道:「小姨抱抱,還要。」
容嫣敗了,心徹底化成了水。她含笑伸手,卻聞身後人道:
「瀾兒,不許鬧了!」
是徐井松,他回來了。
容嫣默默站起,回身揖禮,一擡頭發現虞墨戈也在——
随徐井松同行的還有請來的大夫。給瀾姐兒瞧過後,道她并無大礙,待疹子退了便好。聽聞和容嫣所言如出一轍,青窕松了口氣,靜姝也興奮地對兄長講了方才的事。
徐井松淡笑,不以為意,唯應和地點了點頭。
青窕激動,一股腦把容嫣欲買田的事也道了來。這可讓徐井松心下愕然,不禁掃了她一眼。
原是帶了家底的,不怪底氣那麽足,說何不肯做妾。想置辦田産?心路轉得倒快。可也是,一個能主動提出和離的女人,自然不簡單。不過一路從書香千金到深閨婦人,她哪接觸過這些,豈懂得中間的門道?那地裏長的,可不是她小姐妙筆生出的花;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不是宣紙上的香墨,黑白分明。
女人的命運便在後宅,想獨立,豈不知到頭來是花錢買糟心。
不過有些人是天生執拗,不叫她吃吃苦頭,便不知回頭。
「這豈不是小事一樁。放心,都是一家人,我遣個管事幫表妹打聽着便是。」說着,視線一轉,又落到了虞墨戈身上,盯了他半晌,怒其不争地嘆了口氣。無奈道:
「虞三少爺,您能不能少惹些麻煩,您這是要陪我一起過年嗎?」
虞墨戈慵然而笑,目光流轉,掃了容嫣一眼。「也不是不可啊。」
青窕和靜姝聽得糊塗,茫然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想來這事也擋不住被傳,徐井松搖了搖頭,苦笑道:
「他為了栖仙樓的花魁,把嚴府二少爺打了!」
頭晌虞墨戈去栖仙樓喝酒,和嚴家二少爺嚴璿同争花魁,幾句不和便動起手來。嚴家少爺書生一個,帶的幾個護院連虞墨戈都入不了眼,更不要說軍籍出身的九羽。
眼見着一個個被收拾得七零八落,這嚴璿還不服氣,竟和九羽挑釁,結果可想而知……
虞墨戈名聲在外,風流韻事什麽沒做過。不過這兩年頗是安靜,今兒怎就突然去争花魁?還沖動地把人打了。
而且惹誰不好,偏惹的是嚴家二公子。
嚴家地位可不一般,老太爺是翰林院大學士,太子太傅,嚴璿父親更是吏部尚書,身在內閣,資質頗老,連首輔都要敬他三分。
再說這嚴二少是纨绔裏出了名的潑皮。這不,挨打後一怒之下把虞墨戈告上了公堂,不依不饒。若不是徐井松聞訊趕來,從中斡旋,人都領不出來。
衆人既驚且憂,可能除了覺得「人不風流枉少年」的小迷妹徐靜姝一臉的驕傲,沒人不為這事犯愁的。
以虞墨戈和臨安伯府的關系,這事他們不能不管。
徐井松愁眉不展,當事人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絲毫沒放心上。言道不擾徐瀾養病,改日再議,便跟着前腳離開容嫣告辭了。
臨安伯府離容宅不遠,容嫣沒乘轎子。
拐入三元巷子口,便是家茶館。容嫣留下歇腳,楊嬷嬷趁這空檔去了藥鋪。從離開秦家月餘的功夫發生太多事,她得去給小姐抓點清火的藥。
楊嬷嬷才走,坐在門邊的容嫣見對面胡同裏有人朝這望,仔細辨認,竟是九羽。
二人視線對上,九羽淡定點頭。容嫣看看他身後的馬車,懂了。餘光掃了掃,見無人注意便過去了。
方走到九羽身邊,還沒待她招呼,一雙手驀地掐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提,心忽地一下,她整個人被拉上了車。
馬車裏,虞墨戈握着她腰輕笑。容嫣慌忙推開,嗔了句「讓人看見了!」便将車簾掀了絲縫朝外望。虞墨戈笑意更濃,長臂一伸又将她攬了回來,扣在懷裏。
「這路僻靜,沒人。」
說着便低頭朝她頸間吻去。
濡濕的溫熱在這冬日裏特別地清晰,癢癢的,一直癢到心裏。她縮着脖子躲,身後那雙唇追逐,終了不輕不重地在她頸脖根咬了一口。
容嫣猛吸氣,「呀」了一聲。
虞墨戈谑笑。「你都不問問今兒發生了什麽!」
還用問嗎,徐井松不是說得很清楚。
容嫣摸着脖子,平靜道:「我們約定好的,互不幹預。」
虞墨戈沉默片刻,身子驀地朝後一仰,手搭在膝頭慵然道:「果然守約,那今日與我回別院吧。」
「不行!」
「為何?」
「前兒個不是去了嗎。」
「太久了,想不起來了。」虞墨戈笑容輕佻,容嫣無奈。
「……嬷嬷在等我。」
「讓九羽去知會聲。」
「今晚還要把賬攏出來。」
「明日再攏……」
「明日要商議買田。」
「……」
氣氛有點微妙。
狹長的眼睛微眯,虞墨戈揚起下颌看着她。修長的手指在膝頭漫不經心點了點,突然鼻間一聲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