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歌聲樂聲萦繞耳畔,不止是白亭主人,連那些平日裏時常聽聞的少女們都不禁沉醉。歌到動情處,幾位身着月白色軟紗裙的少女聽杯站起,随着那優美的樂聲舞動曼妙的身姿,雲袖開合遮掩,襯出那一張張絕美的姿容。不一會兒,簫聲驟然轉急,少女們以左足為軸,輕舒長袖,腰若倚風,嬌軀随之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飄忽若仙。

白亭主人不禁叫好,并拔下那青絲間一支細金絲扭成的金簪,擊節而歌。

“大人真是好雅興。”紫衣少女靠着白亭主人的肩,調笑着拔下他發間的另一支金簪,“不若讓我為您助興。”

“你怎能這樣沒輕沒重。”粉衣少女輕輕推了紫衣少女一把,笑言。

“不妨事,反正,我今日來便是要盡興,你們不必拘禮。”白亭主人的臉上籠着淡淡紅雲,話裏有幾分醉意。

“既是大人這樣說,那我便也不客氣了。”粉衣少女湊到白亭主人耳邊嬌聲說到,“你既給了她一支,如何能不給我呢?”

“真是拿你沒辦法。”白亭主人挑起嘴角,揚了揚手上的金簪“喏,這個給你,這樣總行了吧?”

“不行。”粉衣少女推回了白亭主人伸來的手,狡黠地望着他的雙眼,“我要你發間那支镏金鑲翠的四蝶步搖。”

“怎麽?舍不得了?”見白亭主人半晌沒有答話,只顧飲酒,粉衣少女的聲音帶着一絲溫柔的輕蔑。

“你就是個妖精。”

“難道不是麽?”

“答得不錯。”

白亭主人拾起紅扇,挑起粉衣少女的下巴,目光中帶着一絲冷冽。可粉衣少女早已看透他的心思,沒有絲毫畏懼,用她烏黑的雙眸直視着白亭主人的雙眼。

“這步搖可是我的寶物,我若答應你,你當真敢取嗎?”

“有何不敢。”粉衣少女的笑意仍未褪去。

“有趣,有趣。”白亭主人收回紅扇,随意扔在榻邊。

“你若喜歡便取下,難得今日我高興。”

白亭主人的話雖說得輕巧,可內心卻不那麽暢快,粉衣少女竟敢如此無視他的威嚴,這讓他多少有些失落。

粉衣少女将她那如春蔥般的十指伸到白亭主人發間,輕輕抽出那發間的四蝶步搖。一瞬間,青雲亂散,牡丹花落,白亭主人那萬千青絲如瀑布一般從後背流下,使原本風流娴雅的他愈加顯得眉如墨畫,唇紅齒白。粉衣少女不覺看得入了神,拿着步搖的手懸在了半空。

“怎麽?就這樣喜歡這步搖,竟能看呆了不成?

“不是。”粉衣少女回過神來,有些嬌憨地笑着,“大人實在是太美了,我們姐妹平日自诩貌美,可今日見了大人才發覺,我們的美貌尚不及您萬分之一,心裏不由慚愧起來。”

“是啊大人,您這姿容,不是女兒身,真是可惜了。”紫衣少女手拿金簪,一邊擊節,一邊回頭說道。

“誰言美姿容定要女兒身?” 白亭主人伸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絲,“愛美本是天性,何必拘于男女。”

“大人說得好!”粉衣少女拍手笑到,将步搖插于自己的雲鬓間,“剛剛我把您的發絲弄散了,現在就讓我來伺候您梳頭吧。”

粉衣少女捧出一個精致的妝奁,抽出鏡屜,取出一把翠色的玉梳,走到白亭主人身後,輕輕為其梳理發絲。黛色的長發在象牙細齒梳的打理下變得柔順許多,每一條發絲都宛若那華貴綢緞上的錦絲,泛着幽幽冷光。

“大人。”粉衣少女放下象牙梳,“可否滿意?”

白亭主人凝眸看着鏡中的自己,添酒再飲,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粉衣少女又從鏡屜中取出一個白玉盒,輕輕揭開,拈出當盒旁放置的翡翠簪子遞給白亭主人。

“這是何物?”

“大人,這是今年新制的胭脂,僅此一盒,是用那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淨了,配了茉莉花露蒸成的。只要用這翡翠簪子挑上一點兒,抹在唇上就夠了,用一點兒水化開,抹在手心,就夠拍臉的了。”

白亭主人依言妝飾,果然鮮豔異常,滿頰甜香。

“姐姐你也真是!”紫衣少女敲擊着酒樽大聲說道,“明知大人美,你還故意給他梳妝,若讓媽媽看見,不得嫌我們皮糙肉厚,逐出門外呀?”

“嗳,妹妹你真是……”粉衣少女指着紫衣少女強忍笑意,頭上的四蝶步搖輕輕顫動,真似那花間紛飛的彩蝶。

“怎麽?嫌你自己不夠美了?”

白亭主人起身,一把拉過紫衣少女。紫衣少女毫無防備,驚落了手中的金簪。

“來啊,飲了這樽酒,我便親自替你畫眉。”

白亭主人一手捏着紫衣少女的下巴,一手端着滿盛着茉莉花酒的銀樽,一雙多情的眼眸充滿了誘人淪陷的魔力。

“此話當真?”紫衣少女的臉上微微發燙。

“絕無戲言。”

白亭主人将那茉莉花酒灌入紫衣少女口中,紫衣少女順從地接受,雙眼迷離,仿佛蒙了一層霧氣。

“很好。”白亭主人将那銀樽随意擲于地上,向着粉衣少女伸出他纖長的手。

粉衣少女會意,從妝奁中取出一個銀胎掐絲的琺琅盒,內盛着精致的螺黛。白亭主人拈起一支螺黛,往紫衣少女的眉上輕輕掃畫。桃花面上,眉如遠山含黛,秀麗多姿,愈發顯出眉下潭水的靈韻,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白亭主人手持螺黛,左右端詳一番,眉目含笑。他将紫衣少女的臉扭向衆人:“如何?”

“大人這般好手藝,只怕是連人間張敞都自愧弗如。”粉衣少女拾起地上金簪,“請允許我為大人歌一曲。”

粉衣少女将那銀酒樽排成一列,端起酒壇由少到多一一傾酒。她舉起金簪,輕輕敲擊酒樽樽口,樽內茉莉花酒輕輕震動,濺起晶瑩的水珠,聲音清脆,旋律優美。粉衣少女微微低頭,輕聲歌唱,如黃莺吟鳴,翠鳥彈水,空靈缥缈,柔婉多情。水綠色紗衣的少女們相視而笑,默契地變調,由清麗一變為绮靡,讓那樂聲和着粉衣少女的歌聲。月白紗衣的少女們亦随那歌聲改變舞步,于半空灑下淡紫色花瓣,在飛花中翩然起舞,風姿萬千。

“好,好!”白亭主人将那紫衣少女攬于懷中,開懷大笑,紫衣少女順勢伏在白亭主人肩頭,柔情缱绻。

正歡娛時分,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環珮叮當聲。

随後,“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小皌和小瑮出現在了門口。

“姐姐們,姐姐們,媽媽來啦。”

“多謝兩位妹妹。”衆少女向小皌、小瑮輕輕點了點頭,準備迎接。

未待少女們起身,那環珮的叮當聲已悄然停止,門口處立着一位半老徐娘。你可以說她不年輕,因為與這座中衆位少女相比,她顯然缺少那種鮮妍的朝氣。但你卻不能否認她的美麗,多長的這些歲月熏陶出了她文雅華貴的氣質,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眉心一點淡紅的美人痣被細致地添上幾筆繪作一朵嬌美的花,一頭烏雲梳成別致的芙蓉歸雲髻,內穿薄蟬翼的霞影紗石榴色胸衣,腰束一條同色的委地長裙,外罩一件茶白色的飄逸長衫,兩臂間搭着一條丁香色披帛,令她那微豐的身材顯出一番妩媚的韻致。

“大人,好久不見。”

“媽媽客氣了。”白亭主人斜倚榻上,微微點了點頭。

“媽媽好。”少女們對着那美婦人行了行禮。

“嗯。”美婦人伸出她如霜雪凝成的皓腕,示意衆人起身。

她環顧四周,看着滿地的淩亂,不禁輕聲笑了起來,眼角綻開了幾縷雅致的細紋。

“大人,姑娘們尚小,照顧不周,多有怠慢,還是讓我來親自接待您吧。”

“哦?媽媽今日怎麽有空?”

“大人許久不來,難得今日再至,也算是稀客。稀客降臨,實乃我幸,怎敢怠慢?今日我們眼中就只有您這位客人,大人有何吩咐,盡管告訴我。”

“也難為你們有這片心。”白亭主人坐直了身體,“早知媽媽酒量甚好,不若今日就陪我喝幾壇茉莉花酒吧。”

“這有何難?”美婦人從小皌手中取過一個嶄新的銀樽,走到白亭主人榻邊坐下。紫衣少女見狀,随即起身端起身旁酒壇欲要傾酒。

“不必。”美婦人止住紫衣少女,“我自己倒,方才顯得心誠。”

她接過酒壇,滿滿地倒了一杯。

“這第一杯,是替我自己敬大人的,大人的到來令我這小小莳花院蓬荜生輝。”

美婦人飲盡,複添滿。

“這第二杯,是替這些姑娘們敬大人的,多謝大人對姑娘們的照顧。”

白亭主人笑而不語,他對這樣的客套話早已見慣。

“這第三杯……”

美婦人話音未落,便被走廊中的吵鬧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