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畔剛炖完鴿子湯, 郭小年正好推門走了進來。汪畔給他盛了最大的一只, 跟他說了兩句話就送他出了古董店。汪畔折回廚房正想把炖的鴿子拆皮剝骨填飽肚子時, 挂在古董店門口的風鈴就叮鈴鈴地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汪畔解下圍裙從廚房裏出來, 擡頭便看見了站在門中間略顯清瘦的女人。女人四十歲上下,頭發簡單地梳了個髻, 穿着一件今年特別火的複古格子連衣裙, 腳踩七八厘米的高跟,配着特意精心弄過的妝容,氣質端莊雍容。雖然女人眼底時不時流瀉出一絲疲憊感,但是這人一看就心高氣傲, 面上倒是掩飾得很好。
突然來訪的女人汪畔認得,是之前和自己有過幾次生意來往的謝蓼,謝家的當家夫人。上個星期前還給古董店這邊來過傳真,有意出售一塊黑色的石頭。不過汪畔看不到這塊石頭的價值, 最後還是拒絕了。只是沒想到,隔了這麽多天,謝蓼竟主動找上了門。
汪畔忽然想起上回發傳真過來時,電話裏她留下的留言。她這次會過來,是因為謝家出的問題?
謝家在當地也算是名門望族, 對于普通人來說,謝家人就是實實在在的土地主, 生意遍布各行各業, 說缺錢或許還會被人當做笑話來聽。而謝家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多少因為有謝蓼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錢財方面太發達, 謝家的子嗣問題卻稍顯伶仃。每一代的子嗣都少得可憐,輪到當代,謝家更是只有一位獨子。為了給謝家開枝散葉,每一代謝家家主除了娶正妻外,都會有好幾任情人,如果哪些情人能給謝家生兒育女,其地位甚至比正妻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很多人踩破了謝家的大門,就想着上趕子給謝家家主當情婦。這已經是上流社會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卻也沒人敢說謝家做得哪裏不對。
反正有錢有權的人家,誰沒有一個兩個小的?實在是太稀松平常。
可惜即使謝家每一代家主都有過不少的情人,但是那些情人卻往往下不了蛋,謝家的獨苗苗永遠出于正妻的肚子。
謝蓼是謝家收養的童養媳,在她年歲到了後不管她願不願意,直接就被嫁給了當時的謝家的獨子謝正聲。謝蓼嫁人那一年,謝家生意已經敗落得差不多。可卻在謝蓼嫁過去後,謝家的生意忽然間就起死回生了,因為謝蓼那會兒一直在打理謝家的生意,所以不少人都認為是謝蓼救了謝家,因為她成了謝家家主的妻子,終于能在謝家有話語權,很多措施也就能很好的實施下去。
別人會這麽認為,其實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當時的謝家家主謝正聲是謝家幾代以來最無賴和最沒用的。謝正聲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謝家會敗落的那麽快,還是因為他的不作為,不作為也就罷了,還敗家。錢輸了就把家族的生意壓了,這樣循環下去,直接把謝家家業敗了大半。
謝家能說什麽?謝家新一代子嗣裏只有謝正聲一個,他們能說什麽?謝家又不像別的家族一樣有那麽多的旁支,即使旁支想搞風搞雨,也根本搞不起來。
謝正聲除了玩樂就是玩樂,娶了謝蓼後更是成天不理事,生意場上的事最後都讓謝蓼說了算。所以這也是別人認為謝蓼是救了謝家的關鍵,謝蓼看起來可比謝正聲更像謝家的家主。
有時候也不無人可憐謝蓼,如果謝蓼幼時不是被謝家所救,成了謝正聲的童養媳,那麽如今她的作為也一定不小。現在雖然人人都敬佩謝蓼,可是不管怎麽樣,提起謝蓼都會伴着謝正聲那敗家子媳婦的字眼。有些人甚至覺得,如果謝蓼不是拿了謝家的資源,哪能這麽快把頻臨死亡的謝家拉回來?
謝家陳年舊事暫不提,謝蓼嫁給謝正聲也有二十年了,謝家這二十年來可謂蒸蒸日上,尤其這兩年,更是有成為本省首富的預兆。可是上個月開始,謝蓼出現在汪畔的古董店時,謝家的生意似乎突然遇到了瓶頸?
汪畔不解,這樣的一個大家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一朝之間成了如今的模樣?還得讓謝家的當家主母跑到她這種三流的,十八線的古董店販賣自己的收藏品?
雖然汪畔好奇,但是也知道謝蓼不會說。她也就不多問了,折疊好圍裙擱在桌邊後,汪畔迎上了前,對謝蓼道,“謝夫人先進來吧。”
謝蓼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推脫,進來後順手就把門給阖上。
汪畔給她倒了杯茶,她也不喝,只是握在手上暖着手心,腦袋微低,似有心事。
汪畔也不主動開口問話,自顧自地斟茶喝茶,面容看似平靜,其實心思已經飄到了廚房裏去,想着炖好的鴿子什麽時候才能吃到嘴裏。
謝蓼一直就很瞧不懂汪畔,她拉不下面子求汪畔,以為自己都找上門了汪畔怎麽遭也會給個面子主動一些,可是汪畔并沒有。謝蓼擡眼看了一下手表,見時間慢慢地過去,心下也有些急了。最後實在是無奈,謝蓼猶豫了下只好先開口說道,“汪小姐,之前我說過的那塊奇石……你真的不敢興趣嗎?”
汪畔搖了搖頭,興趣缺缺的模樣。
謝蓼讪讪笑了笑,還是硬着頭皮繼續推銷,“汪小姐,我知道買賣不能強人所難,但是我和我先生最近遇到了些問題,也是真的沒辦法了。希望你賞個臉,能不能再仔細看看?之前只是給你傳真了一些照片,也許看得并不真切,我今天特意帶了正品過來,你給再開開眼?”
說着,謝蓼從攜帶的黑色皮夾包裏取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她把盒子擱在桌上,先拆開了包在外面的一層布塊,而後再打開了盒子的鎏金面,之後随手把盒子推到了汪畔面前。盒子內一顆巴掌大小的黑色石頭靜靜地躺在那,表面偶有流光閃過,不似凡品,的确是漂亮。
謝蓼道,“這塊石頭是我丈夫5年前去旅行時偶然得到的,據說是古時候的玩意,有鎮鬼驅鬼的作用,後來被士兵将士帶到了戰場去當做護國石,有研究表明也許這奇石見證過不下百場的戰事,它身上的這層黑色,都是被血水泡成這樣的,原本并沒有這般的濃黑。明朝後消失,民國後才重新又出現在了人前,而當時被發現時,正好是在一個墓地裏,一名将軍的棺木中。發現這塊石頭的是一群盜墓賊,他們把這塊石頭連同墓裏出土的一些古文物賣給了一名俄國來的收藏家,這名異國收藏家帶着這批古文物很快便回了國,一些留作了收藏,一些賣到了別處。這塊奇石就是被賣到別處去的古文物其中一件。這樣輾轉多處,連同奇石在內的好一些古文物都再次失去了蹤跡,不知落于了誰人之手。”
“可以詳細說說你丈夫怎麽獲得這塊石頭的嗎?”
“當然。我丈夫的為人汪小姐應該略有耳聞。”謝蓼撩了撩耳際的發絲,露出一抹苦笑,“他二十歲時突然就愛上了收藏古董名畫,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因為這個愛好還有其他的愛好,他認識了許多人,這些人裏不乏一些同樣是喜歡收藏古玩的人。5年前,謝家生意枝繁葉茂,我丈夫身上就有了一些閑錢,某天聽友人提起法國有一位古董收藏家要舉辦一場古董鑒玩會,他大感興趣,就跟着幾名朋友去了法國。他在法國那段日子經歷過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也是最近出了些狀況,才聽他提起過一些。”
謝蓼嘆了口氣,整個人顯得有些寂寥和辛酸,“我丈夫去了那名古董收藏家的古董鑒玩會,在那裏認識了一位新的朋友,一名優雅的法國女士切利亞。我丈夫和這名法國女士聊天的時候,得知對方也是一名收藏家,更是把對方當做了知己,兩人往來得更為的密切。後來,切利亞邀請了我丈夫去她家裏做客,也是在那天,我丈夫發現了這塊石頭的存在。前面我也說過,我丈夫的為人比較……特別,喜歡收藏古董名畫之外,也特別喜歡買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看到石頭的第一眼,便見獵心起。之後為了得到這塊奇石,他和切利亞做了一筆交易。交易成功後,我丈夫就得到了這塊石頭,帶回了國。這塊石頭也就成了我們家新一批的收藏品,拿出來賣掉時,我丈夫還頗為不舍,但是不舍也不行。這石頭……我們鐵定是不能再留着了。”
汪畔懶得深究謝家家主的風流債,轉頭問道,“為什麽?是出了什麽事嗎?”
謝蓼支支吾吾,似乎并不想詳談各中的因由。
汪畔也不急,她把鎏金盒子蓋上,推回到了謝蓼面前道,“你應該清楚,我這邊的規矩就是我高興的話,什麽都願意收。不高興的話,即使是真古董,我也不假于色。”
謝蓼身體一僵,不自在的道,“這其中牽涉到一些迷信的事。簡而言之,就是這塊奇石和我們謝家八字不合,它一日留在謝家,我們謝家就不會有什麽財運。這對于我們這些生意人來說,是為大忌。而且最近謝家生意也的确敗落了不少,各方資金短缺,我們就想着賣了它換一筆錢度過這當頭的難關。”
說得好像确有其事,不過卻騙不了汪畔,謝蓼轉下眼睛她就知道她是在撒謊還是在說真話。
“謝夫人請回吧,我們店廟小,怕是買不起這塊鎮國石。”汪畔冷淡地擺手。
“汪小姐……”謝蓼連忙站了起來,又急又臊,說了好幾通話見汪畔還是一臉淡淡的表情,最終她實在是沒辦法,也許也是真怕汪畔心意已決不肯收這塊石頭,她猶豫了許久,還是說出了真話。
“汪小姐,我剛才說的也不全是假話。這塊鎮國石的确不适合留在我們謝家。它浴血而出,又被千人斬,萬人屠的戰将帶在身上,數百年都被鎮壓在棺中,戾氣太重,我們謝家根本壓不住。其實這半年謝家的生意就有敗落的跡象,差不多就剩個空殼子苦苦撐着。我想了很多辦法,好不容易令生意回升,過不久又毫無預兆地敗落了下去。我覺得很奇怪,好不容易找到了位大師,那大師說……謝家遇到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塊石頭鬧出來的,只有把這石頭送走,我們才有好日子過,不然再留着這塊石頭幾年,謝家的財氣都會被吸走,只能落個窮困乞讨命。”
汪畔聽後,挑眉道,“那你是覺得我這裏能鎮住它?”
謝蓼笑了,“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确沒有比汪小姐更合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