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那不是高塔,是一棟城堡。城堡內,明光爍亮。吊燈的白紗下,隐隐可見天藍色的寶石,寶石放在餐桌上,輕盈的白紗随着風輕晃,燭火點燃,火光倒映在明亮的銀色盤子上,仿佛害羞的小精靈躲在盤子裏跳舞。

這裏是餐廳,寬闊明亮,只是餐桌非常的小,周圍只有四張椅子。

等到蠟燭熄滅,房門打開,身穿晚禮服的金發男人邊走邊脫手套,仆人們上菜、接住手套,打掃衛生、整理餐桌,慌張失措。點蠟燭的女仆不小心把蠟燭碰倒,火焰消失在白色的湯中,所有人放下的手中的事情,眼裏充滿了驚恐。

女仆跪在地上,渾身顫抖,金發男人卻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管家雙手遞上銀色長劍,男人拿起劍,劍尖在她的下巴下,挑起她的頭顱,她看着男人冰冷的眼睛,瞳孔分散,已經被吓得小便失禁,嘴巴卻并沒有停下,聽口氣,她應該是在求饒。

男人充耳不聞,一劍刺入她的喉嚨。哐一聲,女仆倒下,眼睛還瞪着他,死不瞑目。

遞劍的管家顫抖了一下。

男人漫不經心地走到餐桌前,拿起金色餐具,切下一塊肉,往嘴裏送。

仆人們又開始忙碌起來,兩個瘦弱的男仆把女仆拖走,幾位女仆跪着擦地上的血痕,管家站在男人身邊,小心翼翼給他的酒杯倒滿紅酒。

“什麽情況?”夏洛蒂問。

“這是這座古堡的記憶。”巴澤爾說,“在一些情景下,建築物會吸收人們的怨氣,把怨氣留下來,轉化成自己的記憶。”

“那人是誰?”楊鶴抱着手臂,語氣不善。

巴澤爾皺眉:“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不會不知道吧?”他語氣變輕了許多,帶着笑意,“我們的大學霸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嗎?”

又來了又來了。夏洛蒂扶額,怼楊鶴:“難不成你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我又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

“那男人是這種古堡的主人。”巴澤爾面色不善,捏着黑劍。

楊鶴仿佛被溫莎公爵附身,處處找茬:“廢話。”

“你……”

“停!”凱瑟琳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扯着嘴角笑道,“先生,您剛才也說了,我們需要他。”

兩人同時:“啧。”

夏洛蒂:…….

繼續往前走,到旋轉的樓道前,幾個打掃衛生的女仆在聊天:

“伯爵這個月殺人的數目遠比上個月多。”

“唉,我們的溫柔善良的小伯爵去哪兒了呢?神啊,可不可以把我們的小伯爵還給我們。”

“再忍忍吧,管家已經去請溫莎小姐了,等溫莎小姐來,我們的小伯爵就會回來。”

“如果卡佩拉沒有弑君,神又怎麽會降下詛咒?依我看,就是卡佩拉自作孽,直接投降精靈國就完了,打什麽…….”

砰——

一聲槍響,楊鶴睜大眼睛。

樓道中央,伯爵換了一身緊身的服飾,與楊鶴那身風衣有點相似。他拿着一把漆黑的槍,槍口冒煙,女仆額頭出現一個血洞,也是沒有閉眼就倒下。

其餘女仆們一動不敢動,伯爵移動手臂,槍口對準那個一句話都沒說的女孩,她看起來還那麽的小,兩頰凹陷,頭發高高挽起,穿着不合身的女仆裙,擡起頭,望着高高在上的伯爵,雙目炯炯有神。

砰——

女孩倒地。

“塞西爾!”這個女仆與女孩有點相似,應該是女孩的母親,她留着淚,指着伯爵,右手指着伯爵,提起裙子,向他走來,“你不得好死!”

砰——

又是一聲槍響,女仆倒在第一節臺階處,死不瞑目。

管家就是在這時候趕過來,他顫抖着,僵硬的膝蓋彎下,對上方的人說:伯爵……

男人把玩着槍:“別叫我伯爵,叔叔。”

年邁的管家點頭,脖頸處泛起淚珠:“好好,我的小少爺,別這樣,求您。”

塞西爾不為所動,他再一次舉起□□,對老管家,管家的白發有些刺眼。

“我的溫莎小姐呢?”他問道。

“溫莎小姐在路上,下周,不,明天,明天就到。”

砰——

幾個女仆尖叫起來,塞西爾用一只手遮住耳朵,另外一只手扣動扳機,閉眼亂打。

“天吶。”瑪格麗塔捂着嘴,“他……他怎麽能這麽野蠻。不,他為什麽能夠随意殺害仆人,國王不會送他近監獄嗎?”

“當然不會了,天真的小姐。”楊鶴一本正經道,“在這個階級分明、武力不平衡的神權世界,一個魔法師便可以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洪水,淹沒整個大陸。平民不值得一提,國王是平民的領袖,存在的意義就是協助魔法師們,管控平民,如果國王不願意,甚至想帶領人們反抗教皇,那他就沒有必要存在了;貴族,那是國王的手下,負責幫助國王斂財,給魔法師們準備好足夠的糧食;富商,就是貴族們壓榨的對象,貴族的血包;剩下的人嘛,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勞作。要是某天,貴族們發明了可以替代人的機器,或者魔法師們勤快起來,直接用魔法生産糧食,那麽,最底層的人、勞動者們就沒必要存在。”

“這便是,我推翻教皇之前是葉撒維納大陸。”他說,“不是所有的國王,都在乎仆人的生死的。”

巴澤爾難得沒有反駁楊鶴,或許是壓根就沒法反駁吧。

想起赫爾曼地區骨瘦嶙峋的孩子們,夏洛蒂覺得,或許,沃爾蘭德家族是有錯誤的,那自己呢?這個受沃爾蘭德家庇佑的人,吸着孩子們的血的人?或許,她也是罪惡的。

巴澤爾走到第一個女仆死的地方——回憶結束後,那兒沒有血也沒有屍體,只有幹淨得能夠反光的地板。

“這是詛咒。”他說,“大魔法師林徳伯特曾經分析過溫莎與卡佩拉家族的詛咒,他認為,溫莎家族的吸血鬼血統可以用魔藥幹擾,但卡佩拉家族的瘋病,并不能治療,所以,他向教皇提議,給卡佩拉家族灌生子魔藥,提高卡佩拉家族的後代的出生率,如果這一任卡佩拉伯爵發了病,我們可以直接殺死他,換另一個人。這樣即避免了卡佩拉家族滅亡,也避免了卡佩拉家族禍害人們。

他看向楊鶴:”教皇之所以對溫莎和卡佩拉這麽上心,是因為溫莎與卡佩拉是比爾吉瓦王朝時期就存在的家族,他們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因此,教皇沒有為難造反的溫莎,只是把他趕下了王位。”

楊鶴笑道:“那要我替溫莎和卡佩拉感謝教皇大人的恩賜嗎?”

巴澤爾并不打算理他,轉頭往上面走。

二樓的地板就要髒得多,一路走來,房間緊閉,牆角有蜘蛛網,作為裝飾的立體花紋積了灰,寂靜地可怕。

只有一間房門可以打開,巴澤爾推開房門,血腥味兒與馊飯味兒撲面而來。燭光下,塞西爾身形單薄,坐在書桌前,埋頭寫着什麽。

一盤長毛的飯菜在他的左手邊。

他寫着寫着,突然發瘋撕了整張紙,雙目滿是血絲。他趴在桌子上流淚,一聲嚎叫喚醒他,他看向盤子裏的食物,顫抖着拿起盤子,把食物倒進嘴裏。

——書桌的右邊,有一大袋發黴食物。

塞西爾走到床邊,溫柔地撫摸着床上的吸血鬼,吸血鬼被鎖鏈緊緊鎖住,肚子隆起,歇斯底裏地尖叫着。

塞西爾看了一眼吸血鬼的肚子,轉身打開衣櫃,拿起刀與木桶,打開門出去。他走到樓下,打開一扇木門,裏面有幾個孩子和老人,孩子們啃食着木頭似的面包,老人們躺在一邊,雙目無聲。

塞西爾輕車熟路地抓起一個人,放血,有一個老人顫顫巍巍指着他:“你……你玷污……卡佩拉的榮光,你這是在……犯罪。”

說完,他倒了下去,閉上雙眼。

可惜塞西爾并沒有理他,轉身鎖門,往樓上走去。

夏洛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瑪格麗塔在凱瑟琳懷裏,捂着嘴,巴澤爾頻繁皺眉,凱瑟琳攥着拳頭,只有楊鶴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二樓,塞西爾把血液倒進吸血鬼的嘴裏,吸血鬼安靜了下來,他坐在吸血鬼身邊,笑容好似初春的第一朵花:“你喜歡什麽樣子的寶寶?”

吸血鬼嚎了幾聲,他的聲音裏有無限柔情:“好好好,我知道你喜歡玫瑰花。”

說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玫瑰寶寶屬于你的溫莎家族,我的寶寶肯定要繼承我卡佩拉的爵位的,等他們長大,我們安排會安排他們在一起,就想我們一樣。”

“媽呀。”夏洛蒂驚呼,指着床上那兩人,“哥……哥哥,這這這……”

“吸血鬼可否懷孕這個……我覺得,如果有魔法師敢去求真一下,教皇肯定會把他削成面包片。男男男……他是男的吧?”他話都說不明白,顯然是被這一幕吓壞了,“我突然覺得我這個身體好惡心。”

楊鶴也是一臉嫌棄:“別慌,我想弄死那缺德玩意兒。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兒嗎?我一個變态都覺得變态。”

“準确來說,這玩意兒不算人。”巴澤爾接話,“我也想弄死祂。”

“要組團嗎?”

“我覺得行。”

凱瑟琳表示:“我不敢,但是我可以給你們提供物資。”

夏洛蒂默默舉手:“帶我一個。”

這屬實是大開眼界了。

接下來,伯爵、吸血鬼、兩個孩子,一家四口,在這個城堡裏“幸福”的生活,直到一群騎士闖入。

騎士們也拿着槍,還有一個黑漆漆的大鐵塊兒,似乎是加特林。他們圍着城堡,一個人朝裏面大喊:“塞西爾.卡佩拉,女王已經知道你所犯下的罪,請你不要抵抗,馬上出來!”

可惜塞西爾并沒有理他,抱着個女孩看書,另一個孩子是男孩,他正在吃已經變成了黑水的食物。

騎士們在外面受了一天一夜,見他還沒有出來,騎士們選擇了硬闖,毫無阻攔地抵達塞西爾的房間,他們嘔吐的嘔吐,罵街的罵街,終歸是解釋了這一悲劇。

——廚房裏只剩下兩個餓成皮包骨的孩子了。

畫面消失,夏洛蒂還沒來得及感嘆,就見塞西爾歇斯底裏地尖叫:“什麽榮光!你們有什麽資格審判我!你們憑什麽奪走我的凱西!憑什麽奪走我的孩子!”

他坐在地上,靠着吸血鬼躺過的床,抱手頭:“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一陣風吹過,他好像想到了什麽,跑到桌子前,拿起一張紙,羽毛筆沾着食物化成的黑水,一字一句認真寫道:只要我足夠強,任何法律都無權審判我,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們大可從任何一部法典中找出一條條列——如果實在是找不到,你們可以現編寫一部——來指責我違反法律,玷污家族的榮光,我都可以宣布該條法律作廢!

紙張被風帶到走廊,藏在油畫後面。

塞西爾站起來,感受這風的力量,随後用手穿過自己的胸膛,拿出一顆黑色的寶石——那是黑貓送給夏洛蒂的那顆,也是塞西爾的耳墜。

塞西爾捏碎的寶石,強風帶來濃霧,塞西爾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間裏,對法蘭利亞說:“毀了這裏。”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麽:“然後,你去死。”

回憶結束,大床還擺在房間中央。先前,法蘭利亞的強風把一切都颠倒了。

咚、咚、咚。

有人撞門。

瑪格麗塔躲在角落裏,楊鶴與巴澤爾對視一眼,一個拿劍一個拿法杖,走到門口,夏洛蒂與凱瑟琳則是站在他們的身後。

門從門框脫落,吸血鬼始祖舔了一下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