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國王房間的對面有個書架,推開一本紅皮書,書架從上左下右兩個角撕開,一條黑色的通道映入眼簾,夏洛蒂跟着他,在這個虛無的空間行走。

這是魔法,肯定的,只不過這種魔法要比夏洛蒂的魔法高級太多了。

虛空走廊的盡頭,是一個與王宮舞廳一模一樣的房間。水晶燈、舞池、幾張拼在一起的長桌上放着蛋糕,右手邊的角落。

整個房間金色與灰色為主要色彩,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像切蛋糕一樣把房間對角切開。

夏洛蒂站在金色的這一塊,擡起手,有金色的粉末落在她手心。

楊鶴撫摸着金色與黑色的交界處的透明牆壁,垂暮,說了一些夏洛蒂聽不懂的話。

蛋糕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楊鶴走了過去,把所有蛋糕推翻,随着金屬相撞的聲音,屏幕破碎,楊鶴擡起腳,走入灰色的世界。

随後,他轉身,空間颠倒,桌子上的不是蛋糕,而是令人作嘔的紅色不明肉類,舞廳不再華麗,地板是輕輕踩一下就會破碎的木板,鋼琴變成了棺材,豎琴是斷頭臺,刀鋒下,頭身分離的屍體還新鮮。頭頂,蜘蛛網包裹蝙蝠,蝙蝠吞食空中飛舞的小蟲子。下面,舞廳最中央,玫瑰花開得正豔。

楊鶴站在玫瑰花的後面,玫瑰花的顏色倒映在他臉上:“這是我醒來的地方。”

他摘下一朵玫瑰,緩慢走過來:“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這裏,我們腳下的地方,是一片廢墟,或者說,上古遺跡。我在這裏醒來,看到了一個很美豔的男人,他送給了我一把弓箭,和一根白骨。他說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白骨弓箭可以射穿這世間一切,有形與無形之物。白骨法杖可召喚世間所有的亡靈。”

亡靈的形成條件很苛刻,苛刻到,迄今為止沒有出現一只。

夏洛蒂舔了一下嘴唇,她感到不舒服:“你想說什麽?”

“我的亡靈軍團,就是黃金騎士團。”他摘下一片玫瑰花瓣,送到夏洛蒂嘴邊,“這個世界沒有靈魂。當一個人活得足夠痛苦時,天幕外面的智慧之神便會向他投下視線,智慧神會先殺死他,然後複活他,複活後的人便是亡靈。”

“這世上有很多亡靈,你們之所以看不到,是因為你們沒有獲得他的賜福。”

“吃了這個。”他說。

夏洛蒂擡手拒絕,還往後退了一步:“我的家庭教師說,教皇的書櫃裏有一本記錄複活魔法的書籍,複活是詛咒。被複活的人,是吸血鬼。一個人死去,便意味着被本源抛棄,本源不會再光顧他,除非有魔法師用元素粒子給他重塑肉身。很少有魔法師願意那樣,教皇規定,任何的魔法師都不能擅自救人,也不能改造自己的軀體,求得永生。沒有本源的身體會腐爛,想要維護身體,唯一的辦法便是搶奪活人身體裏的本源,這便是吸血。”

“亡靈是神的惡趣味,吸血鬼是人的不甘心。”玫瑰花瓣再楊鶴手裏破碎,他接着說,“這些花是他的血澆灌出來的,我曾經傷害了他,他的血落在地上,木板就盛開了玫瑰。”

夏洛蒂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把這一切交給我?你要回家了?”

“不,親愛的,我暫時還不能回去。”

“教會我使用法杖的是浮士德,美樂蒂思家真正的掌權者;黃金騎士團之所以那麽執着地獵魔,是因為他們誕生于對魔法師強烈的恨意中;我殺你的父母兄長,卻留下你、你哥哥和你妹妹,是希望你們能夠帶領我留下的騎士、占蔔師,守護好這個王國;我對外宣稱你妹妹是前任國王的孩子,是在為你們鋪路,我希望巴澤爾能夠站瑪蒂娜身後,成為我的繼承者,但很可惜,他走歪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繼承我的位置。你只需要,在我的同胞們壽終正寝前不讓法蘭利亞亡國。當然,能夠避免戰争最好。至于後面嘛,随便你做什麽,建立新的神權秩序也好,和塞西爾死磕也行,你快樂就好。”

“如果我不願意呢?”

他抿嘴,看着她,久久不言語。

夏洛蒂突然後悔了,她先前應該殺了他的,這個人,遠比她想象中的危險。

“不知道溫莎和伯紗能不能在他們入侵前趕到邊境。如果那些人敢搞屠殺,黑貓會附身弗朗西斯,我的白骨箭可以讓亞索尼爾、尼赫邁亞,所有王國的王城,變成廢墟。”

這是夏洛蒂第一次在楊鶴臉上看到這種神情,他整個人仿佛沉溺在另外一個世界,雙目無神,臉上有一層紗,讓人琢磨不透。

在夏洛蒂的記憶裏,楊先生是有趣的,湯姆索爾國王很野蠻,也很暴躁,眼前這個人……她認為這個殼子裏不是楊鶴,是一個陌生的靈魂。

如果楊鶴突然發出詭異的“嘻嘻”聲,夏洛蒂并不會感到驚訝。

但很可惜,他沒有。

他只是搖了搖頭,“走吧。”

“去哪兒?”

“去找浮士德聊聊,順便,讓所有知道溫莎小姐是吸血鬼的人消失。從今往後,你就是溫莎小姐。國王迎娶溫莎小姐,相信沒有一個大臣或者議員會反對。”

“什麽意思?”夏洛蒂愣了一會兒,召喚元素粒子,并沒有元素粒子響應。

讓所有知道溫莎小姐是吸血鬼的人消失!他怎麽會知道?

不對,怎麽會這麽巧?

夏洛蒂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這個人。

楊鶴笑道:“沒錯。”

“我說過了,我接近你,的确是對你圖謀不軌。”

“你知道我愛上你,也知道我不會殺你,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中對嗎?”

夏洛蒂只覺得自己好蠢。怎麽會這樣?自己走的每一步,難道都是這個人安排好了的嗎?

如果真的是那樣,真的是……

哥哥呢,巴澤爾呢?他還活着嗎?巴澤爾現在生死不明,他沒有責任嗎?不,他有,巴澤爾只是他勾出自己的誘餌。

如果巴澤爾死了的話,夏洛蒂深吸一口氣,她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細想起來,她似乎是到了莉亞城,才萌生出找國王報仇的想法的。

還有浮士德,她在莉亞城遇到了骷髅占蔔師。

教會他使用法杖的……是浮士德!浮士德是國王的人。

那薩拉赫呢?美絲達呢?

夏洛蒂擡起頭,男人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薩拉赫是個意外。我并不在乎你在王城遇到了什麽人,那是我的占蔔師要做的事情。我只需要知道,你會在哪兒遇上巴澤爾。至于塞西爾,我甚至壓根不知道祂的存在,我一直以為巴澤爾身上的是普通惡魔來着。原諒我的失誤。”

“那接下來你想做什麽?”夏洛蒂雙手握拳,咬牙切齒道,“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愛上了你。我給你選擇的權利,你如果不願意做溫莎小姐,我可以放你離開。”

打一巴掌給一顆蜜糖嗎?夏洛蒂并不吃這一招,她笑道:“我當然選擇留下來啊。”

留下來,成為法蘭利亞的國王,等他走後,那群外來者的結局,還不是她說了算。

“我的亡靈軍團會監督你。在那之前,請你在這裏待一會兒,我要去解決一件事,我不希望血濺到你。”

什麽玩意兒?

等夏洛蒂反應過來時,楊鶴已經消失了,她孤身一人站在這個奇怪的空間,形影相吊。

不知過了多久,笑聲劃破寂靜的夜晚。

“嘻嘻。”

“哎呀,小姐你好可憐哦。”

她看到塞西爾頂着巴澤爾的臉,摘下一朵玫瑰花。

祂用右手拿着玫瑰花在,夏洛蒂眼皮子底下轉悠:“我的凱西小姐最喜歡玫瑰了,可惜可惜。”

“做個交易吧,小姐。”

玫瑰嬌豔欲滴,仿佛被長劍刺穿的胸膛。

她說:“好。”

馬車裏,金發碧眼的國王身披藍袍,迎着夕陽,往城門口去,一如當年的加冕。

在楊鶴的記憶裏,湯姆索爾是在哥哥死的前一晚匆忙帶上王冠,帶着幾個貼身侍衛,跟随還未成年的巴頓·溫莎逃跑出來的。

那時候,他們坐在不起眼的馬車裏,往德拉城跑,與溫莎家一衆人口逃去鄉下。

卡佩拉家族與溫莎家,聯姻了多次,湯姆索爾與巴赫·溫莎一起長大,也算關系好吧。

但是,亞索尼爾國王怎麽可能放過他們。他瘋到暗示手下殺國王,貴族們震驚,教皇怒不可遏,魔法師們不理解,神投下的視線。

有一個教皇壓着,葉撒維納大陸的諸多王國打架,都是貴族間的戰争,勝利者一般會選擇敲詐些錢財,很少有這種,奔着結仇來的。各大貴族聯姻頻繁,都是親戚。

甚至,因戰争丢失的土地,還沒有本國女公爵嫁給鄰國國王,以嫁妝形式帶去的土地多。

鬧市街,死氣沉沉。

貧民窟外,少年匆匆走過,金發仿佛能夠與太陽争輝。他隐約記得,那人好像是王城裏有名的閑散小伯爵,名佛羅倫,凱西小姐的弟弟。

“國王陛下。”

馬車繼續前行,黑衣占蔔師不知什麽時候上了車。楊鶴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帶天真爛漫小伯爵來見見世面。”

一只黑色的鳥兒落在車窗外,浮士德翹着二郎腿,黑帽下面,血紅色瞳孔隐隐發光:“祂把你的王後拐走了,你就這反應?”

“我故意放祂進王宮的。”

“啧,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糾纏得再感人,也終是要分開的,還不如一下子把話挑明了,楊鶴想。

他不可能留在這裏,愛情和回家,是兩回事。他不可能放棄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都得抓住,他必須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