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河水裏,水流撕扯着我的每一寸肌體,我想一個破碎的布娃娃,在冰冷的河水中被拉扯沉浮。

好黑……好冷……又好……熟悉……

刺骨的河水中,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得放大,有什麽在腦中逐漸清晰,有什麽記憶在逐漸蘇醒,有什麽謊言在逐漸碎裂。

耳鳴聲越來越大,被遺忘的片段向走馬燈一樣在腦中拉鋸。

頭疼、窒息、恐懼……各種的痛苦混雜在一起,折磨得我幾乎快要死去。

意識徹底地斷掉前,一個被我遺忘了很久的事實終于浮現。

【啊……傅月熙原來,早就死了啊……】

傅月熙早就死了。在來這個世界之前,在一個月色很美的晚上,在同樣冰冷的河水裏,身體開出了一朵朵鮮紅的血花。

兇手是那麽的情理之外,又是那麽的意料之中。

……

又是那個地方。陽光仍是那麽溫暖。

河水在茵茵芳草的懷抱下靜靜的流淌,并未因曾有一個生命于此逝去而有任何改變。

我站在河邊,凝望着那潺潺而去的河水,身上是最熟悉的白大褂。

有人踏着芳草而來,悉索聲停在了我的身側。

我沒有側頭,只是靜靜地凝望着河水,半晌後出聲:“你說,為什麽非得是淹死的呢?屍體泡成那個樣子,多難看啊,不過好在現在連骨灰都不剩了。”

那人沉默了一會,低低喚道:“熙……”

我側身看着玥溫婉的臉龐,偏着頭笑容輕松:“嗯。怎麽了?表情那麽難看。”

“你別這樣……”玥聲音顫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沒關系的熙,沒關系的……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對我而言,有熙的地方,就是家……”

我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只是大腦突然停機般陷入了一片空白。

有什麽被關掉了,有什麽被釋放了,突如其來的潮水轉眼就要沖破阻礙,我條件反射地想要将它堵上,卻突然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道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告訴我,“沒關系的。”

仿佛一瞬間卸下了所有的重擔,只是本能地擁緊眼前的溫暖,任由潮水決堤。

記憶中,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如此放肆任由我的悲傷宣洩,仿佛過去那麽多年積攢下來的所有淚水都在今天被釋放。

曾經我最愛的女人用一巴掌扇掉了我悲傷的權利,如今我最愛的女孩将我抱在懷裏告訴我一切都沒關系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玥的正片肩膀都被打濕,我突然打着哭嗝止住了淚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擡起頭來。

“嗝,不好意思,你有紙嗎,嗝,我鼻涕流出來了,嗝……”

玥一下子笑出聲,一邊笑着一邊從兜裏掏出手帕遞給了我。

我一邊擦鼻涕一邊翻了個白眼,“笑啥笑,我死了耶。”

玥捂着肚子笑得更厲害了,“好巧,我也死了耶。”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捂着肚子笑了起來。然後我倆就像被戳中了什麽奇怪的開關,笑得根本停不下來,最後無力地倒在了草地上,看着流雲藍天。

“玥,‘那個聲音’都對你說了些什麽。”我看着湛藍的天空問道。

“就像之前告訴你的那樣,他說,只要這次的任務能順利完成,我們就可以回去。”玥頓了頓,側過頭面向我,“抱歉啊熙,之前之所以沒告訴你你應經……是因為你似乎在靈魂離開那個世界後就遺忘了這段記憶,我就想着本來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嗯,我明白。沒關系的。”我也轉過頭,“接受後反而輕松很多了,只是有點不甘心而已。”

“我相信熙,一定可以的。”玥握住了我的手。

“嗯?你這邊可以看到進度嗎?”我疑惑。

“嗯,确實有一個類似于進度條一樣的東西。”

玥的手在空中點了幾下,一個光板出現,中間有着一個進度條已經走了大半,顯示當前進度80%。

“嘶,這是個什麽原理啊。”我盯着那個半透明的面板摩挲着下巴,無意間瞟到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等等,這是什麽,‘當前目标人物對輔助者的态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目标人物’指的是閻修吧?那這個‘輔助者’指的就是我咯?”

“嗯……是這樣的。”玥的表情似乎很糾結,“你……想點開看看嗎?”

我愣了一下,雖然閻修總是說他喜歡我,我也相信這一點,只是突然要将這種情感數字化直白地展現在我的眼前的話,我倒有一些不敢面對了……

“還是算……”

“熙。”玥打斷了我,“你不用擔心的,雖然這讓我很不爽,畢竟我可一點給那家夥說好話,但事實就是。”

玥深吸了一口氣明光認真地看着我,“熙,他愛你。不同于以前,他是真的将你作為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看待,将你放在自己的欲望之上的愛你。”

我愣住了,千言萬語卻堵在了喉嚨裏,半晌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腦子裏的煙花又炸開了,震耳欲聾得令我頭暈目眩。

【不過在最初的一個多月裏那個殺意條條一直都沒有清零過,和好感條一起上上下下地吓得我心髒病都要犯了。】玥想着,沒說出口。

玥嘆了口氣,捧起我的臉,目光溫柔卻不容我逃避,“熙,你愛他嗎?”

“我……”我感覺腦子裏嗡嗡作響,一貫清晰的思維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混沌。

我知道,我是喜歡閻修的,但“愛”?

究竟怎樣才算愛呢?

“我不知道……”我低下頭,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玥,你說,究竟怎樣才算愛呢?我對他的好感,也有什麽數據可以參考嗎?”

玥環住了我,“沒有數據,那個東西展現的不過也只是一個傾向性罷了,人心是永遠無法被數據化的。”

“那要如何算‘愛’呢?”我喃喃。

“沒關系的,如果你想不明白那就換個問題想吧。”玥溫柔地撫着我的長發,“什麽地方算家呢?”

……

意識回籠,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手被人小心翼翼但又緊密地握着。

【這段劇情有點眼熟啊。】

我(在腦中)邪魅一笑,一個好點子閃過。

緩緩地,我睜開了迷茫的雙眼。

“熙?!”閻修幾乎是立馬察覺到了我的動靜,聲音低啞帶着失而複得的欣喜和些許後怕的顫抖。

我繼續頂着迷茫的大眼睛,靜靜地凝望了他幾秒,然後猛地收回了我的手,一臉戒備的看着他,開口就很致命。

“你誰?男女授受不親你曉得不?”

我看到笑容在閻修臉上凝固了,眼裏的光破碎成沫,像是靈魂在那一瞬間也粉碎了。

我有點慌,立馬握住他的肩搖了搖,“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嘛,我錯了嘛~我什麽都沒忘,你叫閻修,我叫傅月熙,我們家住在上河園區十……”

話還沒說完,閻修突然将我一把抱住了,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顫抖,頓時有些心疼。

我輕撫着他的後背安撫道:“好了好了,我什麽事都沒有哦。別擔心啦~”

“你昏睡了一夜……”閻修的聲音沙啞,像是在極力抑制着什麽,“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嗎?在你被河水淹沒的那一刻,我感覺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将我抱得更緊,像是要肉進他的血肉,“拜托了,別再這樣做了……別離開我……我沒法想象你不存在的世界,那對我來說比死亡更痛苦。”

第一次,我如此直觀地面對了閻修對我的情感,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它的沉重,沉重得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讓我有種想要放棄掙紮,就這樣沉淪下去的感覺……

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內心深處竟為此感到欣喜。

壓下心裏那份強烈的顫動,我輕輕抱住了閻修,“嗯,不會了,放心吧,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在我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

當閻修的情緒平靜下來,醫生也對我做了檢查,确定我無礙,随時可以出院後。我這才問起我剛醒來時就想問閻修的問題。

我看着和我同穿着白色病號服的閻修,語氣自然地詢問,“閻修,為什麽在我剛醒來的時候你要叫我‘熙’?”目前為止還只有玥這樣叫過我來着。

“因為。”閻修用雙掌合住我的手,在指尖輕輕落下一吻,“你是專屬于我的,唯一的光啊。”

“光?”我疑惑的偏頭,雖然“熙”字是有這個意思來着,“我可不覺得我有這麽陽光燦爛。”

“是月光啊。”閻修笑着,夜色的眸中噙滿溫柔,“是照亮了黑夜的皎潔月光。”

【神他媽的白月光。】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後知後覺地驚悚了起來。

“月熙”,我還是個文藝青年的時候,曾是這樣解讀自己的名字的:“‘月熙’,即是‘月光’,是在黑夜裏流淌的清冷的光,美麗而又孤獨。”

雖然現在想起來有些中二,但不妨礙我此刻覺得驚悚。正是知道自己沒跟閻修說過任何關于我是穿來的事,我真的要懷疑這貨是不是看劇本了。

【只能說,不愧是男主嗎……】

腦裏瘋狂刷過一大群彈幕,我臉上仍是淡定,“哦~這樣啊。”

“那我以後就這麽叫你了。”

“額……行吧。”我得習慣習慣,不然萬一哪天條件反射蹦出個“玥”來,就很尴尬了。

“回去吧,守了一晚上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剛掀開被子彎腰準備穿鞋,閻修就把我按了回去。

“我來。”閻修說着就去取來了我們洗幹淨後烘幹了的衣物,熟練地拿起襪子就要往我腳上套。

“唉?!等等等等。”我立馬制止了他的行為,“我又不是什麽一級殘廢,現在能蹦能跳的,你放着我自己來就好。”

“不要~我就想幫你穿。”閻修堅持道。

“行吧……”扭不過他,我強忍着羞恥心讓他給我套上了襪子,在他結束時迅速收回了腳,“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可這不是才剛開始嗎?”我眼睜睜地看着他神情自然地從我疊好的衣物裏拎起了我的bra……

“你給我放下!”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沒關系的。”閻修一邊将VIP單人病房床邊的帷幔拉上,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這裏又沒有別人。”

“沒有個鬼啊!”

“我是別人嗎?”閻修眨了眨眼睛,頗為無辜地看着我。

我一時被噎住,一把奪過我的bra,有些不自在地背過身去,故意兇巴巴地說:“我自己換!”

“行吧。”閻修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不需要!轉過去!”

“好吧~”

悄悄地回頭,我看到閻修果然轉了過去,開始換起了自己的衣服。白色寬松的病號服滑下,光滑的後背皮膚白皙,寬肩窄腰,肌肉線條分明。

我一下猛地回過頭來,臉上發熱,默默地唾棄了一下自己的流氓行為,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了起來,在被窩裏摸索着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過程中,我突然想起了一串嚴肅的問題:【我為什麽會和閻修在這裏背對背的換衣服?這裏又不是只有一個可以換衣服的地方。不是還有個衛生間嗎?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果然,戀愛使人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