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青死了,臨死之前眼前浮現的是她丈夫的臉,俊朗又輪廓分明。那張臉上表情詭異,似笑非笑,下一秒又寫滿了哀傷。精神病院那熟悉的味道萦繞鼻端,那是消毒水,混合着似有若無的排~洩物的味道。
至死方休。
如同夢境一般,她死去了,又活了過來。
原來一切真的都是一場夢,一場歷練。
夢醒之時,夏小青正在洛水之中嬉戲遨游。她是洛水中的一尾人魚。竹山之上,喬木豐美。四周景色宜人,芳草鮮嫩。間或有白色長毛的豪彘在草中掠過。
碧波粼粼中,一只龜身魚尾的妖怪迎面而來。
“魚兄魚兄!”夏小青靈活的擺動胖胖的身軀,向魚妖打招呼。
“咩——,我是妹子,可不是什麽兄啊弟的。”魚妖發出乳羊一般的叫聲,不滿的甩甩碩大的頭。
“魚妹,不知如何稱呼,是姐姐失禮了,有事想要請教些許……”夏小青晃動一下化出人形,出~水芙蓉般的美人,作揖擺出道歉的姿勢。
“你喚我芳兒便是了,想必你是想問關于歷練之事吧?”魚妖一副了然的口吻,也幻化成~人形,卻是個妖~嬈多姿的麗人。
“正是如此,小妹我,去了歷練,回來卻什麽都給忘了……”夏小青一臉苦悶,明明是鍛煉心志,卻莫名的死了,讓她心有不甘。
“啊,我知道了,你死于非命,所以失去了記憶!”魚妖芳兒思索片刻,便答道,“最近多的是這種事情發生,人類端的是比妖怪還要狡猾啊。”
“死于非命……”夏小青喃喃的重複着芳兒的話。
“被人類害死了之類的,本來你健健康康能夠活到自然死,但是,”咔,芳兒折斷了手上一根細竹,“有人不讓你活着。”
“我到底是怎麽死的呢?還能回去看看嗎?”夏小青急急的追問。
“不能。不過如果你實在想要知道,可以去找女魃大人,聽說她有在幫小妖們處理這些雜事,只是需要付報酬的。”芳兒捋了捋濕~滑如水草般的長發。
“如何能找到女魃大人呢?”
“人界和妖界交接的地方,有一棟房子是妖氣鑄造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芳兒一個猛子紮下了水,濺起碧色如玉的水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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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務所裏
阿久百無聊賴的刷着劇,其他幾人都不在,只她一人留守。她看的是最新熱播的一部醫療劇,漏洞百出的醫療手法看得她樂不可支。
叮咚,門鈴的聲音。
“門沒鎖,自己推。”阿久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女主知道男主父親是殺死自己母親的兇手,怎能錯過。
吱嘎,門被輕輕推開。一襲碧色飄逸裙裝的美人緩步走進,婀娜多姿,步履輕~盈。
“您好,請問女魃大人……”美人微啓朱~唇。
“女魃現在外出了,有事的話把表格先填了。”阿久扔過去一支筆,颔首示意表格在桌子左側。
美人有些局促的點點頭,開始填表格。
阿久拿起填好的表格,字跡如人一般娟秀。
“你是想知道自己是怎麽死掉的?”阿久伸手彈彈表格。
“是的,大人,我這次歷練,心境沒有任何變化,反而渾濁不定。如若不能知曉因果,日後修行必定艱難。”美人神色哀怨。
“行啊,這個活我接了,到時候報酬你直接給我就行了,”阿久思考了片刻,“人魚自洛水來,洛水那裏多水玉,你就帶些水玉作為報酬。三天後再來這裏即可。”
“多謝大人!”美人雙膝伏地,向阿久叩首三次示以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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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秀麗的省城,歷史悠久,街市繁榮,有歷史名城的的沉澱,也有現代化城市的精髓。城市的中心地帶有一片綠色的小島,綠島之上有一群別墅區,住客非富即貴,都是省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夏小青就住在這片別墅區。她出身豪富之家,父親從商,母親從政。兩人雖是商政結合的聯姻,卻感情恩愛非常,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兒子在幼年遇車禍夭折,兩人傷心之餘,對唯一的小女兒百依百順,讓她沐浴在愛之中茁壯成長。夏母由于之前生産身體有損,而後并沒有再生育孩子。因此兩人就只有夏小青一個孩子了,夏小青善良溫柔識大體的性格,也讓兩人更加的溺愛她。
這卻也造成了夏小青心态幼稚,明明是大姑娘了,心裏卻仍舊住着一個小女孩。人生太過順風順水,讓這個溫室中長大的女孩不識人間的險惡。
愚蠢,幼稚,自以為是。阿久給夏小青下了定義。
她面前的碗裏是藥膳雞湯,藥香和雞湯的香味萦繞鼻尖,讓人食指大動。細白如嫩筍的手指在雞湯中輕輕一點,放到唇~間微微一抿。
至少有四味寒涼的藥物在湯裏。難怪每次夏小青月信來襲之時都痛不欲生。阿久涼涼的一笑,妩媚天成。
“青青,怎麽了,今天胃口不好嗎?”溫潤如玉的男子,輕蹙眉頭擔心的問道。
“這裏面有根頭發,好惡心,我不想喝雞湯了。”阿久把雞湯推到一邊,指着雞湯裏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根短發。
“陳媽!”男子略帶愠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即使生氣也是那麽好聽的聲音啊,阿久有點了解夏小青的喜好了。
“姑爺,怎麽了?”陳媽聽到喊聲,慌亂的跑了過來。
“這頭發是怎麽回事,今天的雞湯是你親手做的嗎?”男人的聲音冷澈清亮,卻又不失威嚴。
“今天大小姐說中午想要吃文思豆腐,所以我就去準備豆腐,雞湯就……就讓新來的李嬸做了……”陳媽惴惴不安的答道。
“以後青青的飲食,你要更上心,不要假以她人之手,”男子聲量稍緩,“那個李嬸就辭退了吧。”
“可,可李嬸是大小姐家的……”陳媽眼光閃爍不定。
“不論她是誰,有什麽來頭,如果連做事都做不好的話,這樣的人留着有什麽用。”男子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
并沒有人問阿久的意見。男子和陳媽仿佛演戲一般,就對這件事下了結論,然後辭退了一個下人。從始至終沒有人問她想要怎麽處理。明明是她在雞湯裏面吃到了頭發,整件事卻好像完全與她無關。
夏小青在這個家裏就好像一個好糊弄的傀儡,一朵裝飾用的漂亮的花。其餘什麽都不是。
面前換了一碗白粥,裏面是蓮子百合,阿久舔~了一口,并沒有多餘的東西。她一點一點的吃了下去,一如往常的優雅。
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她需要做好這個傀儡。被辭退的李嬸,是夏母派駐過來照顧女兒身體的。卻被随意的安插了錯處趕走。那份雞湯加了那麽多料,又怎麽可能是李嬸做的呢。那個陳媽分明和男子是一唱一和,把她當傻~子,在她面前唱雙簧。
阿久擡起眼簾,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溫文爾雅,用一句君子溫良如玉形容是恰恰好。他正溫柔的安撫阿久,許諾會帶她到哪裏哪裏旅游,只有兩個人,語氣溫情缱绻。
夏小青的丈夫,齊慕白,原名齊大軍,省城大學附屬醫院外科的醫生,技術精湛,是外科的領軍人物。他和夏小青是大學同學。
大學時期,兩人在文學社相識。當時是文學社社長的齊慕白文采風流,才華橫溢,深深的吸引了文藝女青年夏小青。礙于齊慕白有女朋友,夏小青只是芸芸女粉絲中的其中一個,只敢悄悄的寫些酸詩寄托情懷。
那些酸詩卻被某些好事之徒,在文學社的例會上讀了出來。夏小青臉色慘白,仿佛被剝光了赤條條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那時候救了她的,是齊慕白。在如此尴尬的情況下,當着嘲笑諷刺的衆人的面,他向她表白了。他說他已經和女友分手了,并且承認這些酸詩,是兩人之間的情詩。
他是夏小青愛慕的男人,現在又成了夏小青的英雄。自此以後,夏小青與其說是他的女朋友,更像一個資深腦殘粉。不僅把他生活的方方面面照顧的無微不至,而且連他的家人,都一并照顧了。
如果齊慕白讓她擋刀擋槍,刀山火海,她估計都不會拒絕。他的大學學費以及生活費,他弟弟齊大兵的大學學費以及生活費,全部都是夏小青所出。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夏小青不容許任何人說齊慕白的一句壞話,連他的父母都不可以。大學一畢業,夏小青就吵着鬧着要嫁給齊慕白。她的父母都不同意,但女兒卻悄悄的懷~孕了。并且檢查出來子~宮壁前置,如果流~産,可能再也無法懷~孕。
她的父母只能同意兩人的婚事,女兒肚子裏的孩子總不能沒有父親。盛大的婚禮,齊慕白沒有出一分錢。被不少好事之徒嘲笑齊慕白是入贅的。
婚後不久,夏小青生下來一名啞女。齊慕白卻沒有絲毫抱怨和不滿,溫柔安慰着自責痛苦的妻子,一如往昔。周圍的人也都對他改觀了,他是一個厲害的醫生,兩人在一起是因為愛。他不是圖了妻子的萬貫家財,對有殘疾的孩子不離不棄。嘲笑之聲都變成了一片贊譽。
甚至夏小青的父親都對齊慕白改觀了,私下說過想要把手裏的産業交給女婿。卻被夏母阻止了,她還是不能放心自己的女兒。
真是心機深沉的男人,夏小青的死應該和這個男人脫不了關系。阿久吃完粥,和準備去上班的齊慕白打了招呼,就去了樓上。
夏小青有一個啞巴女兒,她要看看那個孩子。按照記憶中的位置,走到角落一個呈三角形的小房間,阿久停下了腳步。
這裏的房型分明就是儲藏室的位置,竟然讓一個孩子住在這裏。
阿久推開了門,一眼看到了迎面牆壁上巨大的畫。
畫面有些昏暗,但看得出來有三只動物,左邊是一只綿羊,中間是一只小白兔,右邊是一個黑色的長着角的怪物,正張着血盆大口,露着尖牙看着旁邊的兩只小動物。怪物的身上還被畫上了紅色的×。
旁邊的小床~上,可愛的小女孩抱着一只小白兔玩偶,正在熟睡。這個年紀本該如蘋果般紅~潤的小~臉,卻泛着黃,緊抱住玩偶的小手,骨瘦如柴,甚至在微微的顫抖着。
她在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