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與他一同抵擋。兩邊的勢力都不容小觑,但只聽铮的一聲,肅的黑色長劍忽然斷了,雖然那原本就不是什麽實體劍刃,還是硬生生地被劈成了兩段。
悲天戰戟順着肅的上半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滾熱的血液頓時四濺而出。凰印執着戰戟正欲乘勝追擊,忽然之間,似有琴弦铮的一聲灌入腦中,他與玄的那份維系斷了……
生死契自動解除了……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凰印驀地頓下手來,面上還保持着憤怒的神色,肌肉卻因為過度震驚、悲傷而變得僵硬不已,整張臉非常難看。
趁着他收手的功夫,绮伶連忙扶着受傷的肅,低聲道:“我們走!”,而後便帶着他灰溜溜地跑了。
凰印想轉而又不敢轉地回過頭來,整個動作一頓一頓的,變得十分吃力漫長,而後他就看見了,在慕月身邊倒下的那襲白衣。
“玄!”他嘶吼着閃到何青玄身邊,聲音低沉喑啞,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千萬歲。他重重地跪了下來,顫抖着抱起他的身子,将他擱在自己的腿上。
“玄,我一直讓你住手,你為什麽不聽我的!”他又怒又恨地叫罵着,雙唇因為過度悲憤止不住抖動,眼眶紅紅一片,布滿鮮紅的血絲,“這個女人真的就這麽重要麽!重要到你連命都可以不要,連這最後的一點時間都不肯陪我!
你要知道,這三百多年的時間,是我給你的!你最該補償的人是我!我沒讓你死,你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
我原本睡得好好的,可以無憂無慮地睡上一輩子,你為什麽要解開那道封印,為什麽要來驚擾我!
你讓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辦,這數萬年的孤獨和寂寞,你要我如何忍受……”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整個身子都止不住在顫抖,眼眶之中,似有淚珠,懸而未落。
忽有一只纖細的手攀了過來,他猛地将玄往懷中一護,怒吼道:“別碰他!”
那只手停頓了一下,而後一道輕細而又略略清淡的女聲響起:“你不想救他了麽?”
因為這句話,凰印猛地轉過頭來,只見慕月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來,但那個人又不是她,因為她身上的氣息十分陌生,與原先的完全不同。
她只是靜靜地坐着,就有一種清冷淡雅的氣質彌散開來,還有她的瞳眸,也不再是燦如星空的黑色,而是清透深邃的紫色,多了幾分妖冶。
“你有辦法救他?”凰印的聲音稍稍弱了幾分。
那女子點了點頭,遲疑了片刻,凰印才又将護着的何青玄放了回來。
慕月将手放至何青玄額上,催動法力,将渙散到空氣裏,以及殘留在他體內的元神喚了出來,重新結成了一顆完整的,散發着殷紅色光芒的珠子。
她手一翻轉,那顆珠子自然而然地托到她手中,清冷道:“帶他去極地寒川,用絕冥寒冰封住他的肉身,等到合适的時候,我會帶着他的元神去找你。”
這是毋庸置疑的指令。凰印雖不知這女子是誰,但對她說的話卻有一種莫名的信服感,而且此時此刻,或許也只有她有辦法救玄了……
念罷,凰印朝她點了點頭,而後抱着何青玄的身子,站起身來,消失在茫茫無際的雪原裏。
慕月将那明珠托在掌心,凝視了半晌,而後暗自嘆了口氣,心道:血影,謝謝你。等到一切恩怨了結之後,我自當把雪兒還給你。
她五指一合,将那明珠收了起來,撐着膝蓋站起身來。此時又有兩道身影出現在雪原之中,是前來尋找慕月的白钰和天葵仙子。
慕月淡淡地看了來人一眼,泠然道:“上堯神君來得剛好,我正有事要托你幫忙。”
白钰怔怔地望了那女子半晌,一時間悲喜難辨,最後道了兩個字:“碧落……”
神界的天宮之中,天帝霄陌正在金碧輝煌的大殿內處理公務。忽然座下小官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跑得太快烏紗帽都差點掉了,連忙用手扶了扶,一到天帝面前就趕緊撲跪到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面上全是欣喜:“啓、啓禀天帝,上堯神君在外求見!”
“上堯回來了!”天帝丢下手中的金雕毛筆,站起身來,激動道,“快快有請!”
一見上堯神君入門,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拍了拍他的手臂:“上堯,之前看到天樞臺的長明燈亮了,我就知道你歸位了。等啊等的,終于把你給等回來了。你說說你這些年都跑哪兒去了?讓天宮的人一頓好找……”
說着說着他便把目光移向了上堯神君身旁的那位女子,面容看着有幾分面生,但她身上的氣息卻分外熟悉。漸漸地他的聲音矮了下去,而後喉頭哽咽了一下,眸光開始顫抖,那是死灰複燃的一種激動。
“碧落,是你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問道。
碧落朝他微微一笑,莞爾道:“霄陌,我回來了。”
碧落神女要上堯神君幫忙的事,就是生擒了逃跑的肅和绮伶二人,從他們口中,完整地還原了天後的所有罪行,才名正言順地找天帝來了。
原來天後不止指使了誣陷碧落、謀害南蛟一族一案,這麽多年來,她還利用肅暗殺了諸多自己看不順眼或是與其政見相左之人,甚至千年之前的結界松動也是她刻意為之。她故意制造三界混亂,使得三界之中怨氣彌生,再以這些怨氣為食,以此鞏固自己的修為。
多條罪狀羅列,縱然她有再高的法力和地位,也難逃天地律法的譴責。天帝聯合上堯神君與之大戰了一場,最終将她收入封神鼎,鎮壓在天地極北無妄山下,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露水姻緣
天後的事情處理完畢後,碧落與上堯神君就未見過面了。按理說,她現在占着的是慕月的身子,應該早點将身體還給女兒的。但是慕月的元神因為肅的劍氣受了重傷,自她覺醒後,就自動陷入了沉眠狀态。如要恢複,還得耗上好長一段時間,所以她才決定,先用女兒的身子,将腹中的孩兒安安穩穩地生下來,然後再去履行她該做的事。
天帝特意為她在天宮中辟了一處安靜的院落,供她休養安胎。這一日,她正坐在園中沐浴天光,忽有婢女前來通傳,說是上堯神君在外求見,她輕輕嘆息一聲,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此時據上一次相見已經隔了好幾個月時間,她的腹部也大了很多。見上堯神君走近,她扶着木椅、托着腰身想要起身行禮,上堯神君見狀連忙伸出手來,似是想将她按回去,但最後也只将手停在胸前:“不必多禮。”
她朝上堯神君微微颔首,重新坐定,問道:“上堯神君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上堯神君盯着她凸起的腹部,沉默了片刻,而後從袖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她:“我是來送這個的。”
接過那張白紙,鋪展開來,毫無意外的,紙張的最前頭,寫的是“和離書”三個字。後面的內容不用看,她也知道寫的是些什麽了。都道天宮之中上堯神君最是無情,也确實是無情。雖然她早料到是這個結果,但心中還是忍不住嘆息。
因她占着女兒的身子,所以女兒的記憶她全都擁有。想當初他們結緣之時,山盟海誓,矢志不渝,是何等震撼人心;如今一朝身份變了,曾經的許諾皆為泡影,如何能叫人不寒心……
許是怕她多想,不待她說些什麽,上堯神君就先一步解釋道:“我與慕月,是陰差陽錯的一段露水姻緣。如今我已歸位,二人身份有別,你當知道我們已再無可能。”
碧落輕輕吐了口氣,将和離書收起,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和離書我就先替雪兒收下了,等她蘇醒之時,該解釋的我也會與她解釋。雪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以後也必然不會再糾纏神君的,這點還請神君放心。”
聽聞此話,上堯神君清淡的瞳眸中似是閃過一道痛意,轉瞬即逝,沉默了半晌,嘆道:“其實,最好的方式,還是讓她忘了我。”
碧落微怔,轉念想了想,忘記确實是最不會痛的選擇:“我明白了。一切定會如神君所願的。”
“多謝神女。”
後來他二人也未再交談什麽,上堯神君便告辭離去了。天帝霄陌過來之時,正看到上堯神君離去的背影,心中好奇,問碧落道:“上堯怎麽過來了?他都與你說了些什麽?”
碧落輕描淡寫:“沒什麽,只是多日不見前來探望一下。”
天帝未再深究,抓起碧落的手,小心地捏在手中,戀戀不舍道:“碧落,你當真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就要離朕而去嗎?”
碧落莞爾:“總不能一直占着女兒的身子……”
“朕可以再為你找一具新的……”天帝急急說道。
碧落搖了搖頭:“我已經是逝去之人,強留在這世上,有違天地之理。你是天帝,更不能為我做出違背天地法則的事情來。再說,我還欠血影一條命,理當是要還的。血影是女兒心中摯愛,我不能眼看着他就這麽死去,你知道的,這世上只有我能救他,只有我的元神加上女兒的血脈天賦,才能救他。”
天帝靜默了片刻,只能無奈道:“朕知道了。既然你心意已決,朕也不好再強留。那這些日子,就讓朕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後一刻吧。”
“嗯。”碧落點了點頭。
十月懷胎,碧落借慕月的身子誕下一女,一直沒有取名。休養一段時日後,她便抱着孩子,在人界梨花峰上找到了上堯神君,将手中的孩兒交給了他。
她道:“神君曾說過,最好的方式,是讓雪兒忘了你。但這個孩子,留下的都是與你相關的記憶,如果留在身邊,時間長了,難保她不會想起。所以今日我将孩兒交給神君,希望日後能由你将她撫養長大,畢竟你也曾答應過,會做這孩子的父親。”
上堯神君沒有拒絕,只淡淡地問到:“可有取過姓名?”
碧落答道:“未曾。”
上堯神君微微思索,一個名字已然浮上心頭——念月,白念月。
一百餘年後,慕月與何青玄一起回到了妖界,接掌了慕遠山留給他們的濟世堂,并且育有一子,取名何元祺。
今日是元祺的百歲誕辰,青羽帶着凰印、江然,特地從魔界趕來為他慶生。元祺最喜歡的,就是這位青羽叔叔了,所以自打他來了後,就一直黏在他身邊上蹿下跳,又親又抱,玩得好不歡脫。
凰印平時最是孤傲清冷,也不善于同孩童打交道。但此時還是看得心癢癢,矜持了許久,特意彎了個自認為滿意的微笑,拍了拍手,對元祺道:“元祺,過來,給凰印伯伯抱抱!”
元祺聞聲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瞬間被他那僵硬奇怪的表情吓到了,嫌惡道:“不要,凰印伯伯好可怕!”說罷又黏到青羽身上去了。
像是被一道驚雷擊中了身子,凰印的臉色瞬間暗沉得厲害,嘴角尴尬地抽了抽。可怕,他居然被一個百歲孩童說可怕,到底哪裏可怕了……
這狼狽的一幕恰好被走出正堂的何青玄看到了,他立即輕笑道:“凰印,叫你平時不要總板着一張臉,這下被元祺讨厭了吧?”
凰印仍是不服氣:“你有本事,你來!”
何青玄嘴角微勾,露出自信的笑容。這有何難,他自己的兒子,自己還搞不定嗎?于是他便也向元祺走去,蹲下身來,溫柔道:“元祺,到爹爹這邊來,給爹爹抱一抱~”
元祺聞聲回過頭去,瞅了瞅他,又瞅了瞅青羽,如此反複了好幾回,似在精心比較,最後還是堅定地撲到青羽懷中:“不要,元祺只要青羽叔叔!”
凰印立即開懷地笑出聲來,譏諷道:“玄,你看你也沒比我好多少嘛……”
何青玄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心想這個兒子也實在不給當爹的面子了。但見他這麽喜歡青羽,忽而心生一計,滿臉堆笑地哄騙道:“元祺,既然你這麽喜歡青羽叔叔,那今晚你就跟青羽叔叔一起睡好不好?”
元祺懵懂無知地回過頭來:“為什麽?”
見他沒有立即否決,何青玄臉上笑意更甚:“你不是最喜歡聽故事麽?青羽叔叔很會講故事,跟他一起睡,你可以聽到許多新鮮好玩的故事。”
這個誘惑聽起來蠻大,元祺嘟着小嘴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還是果斷拒絕道:“不要,娘親也會講故事,元祺就要跟娘親一起睡!”
何青玄似是被打擊到了,臉色暗沉了好一陣,而後還是不氣餒,繼續誘騙道:“元祺,聽爹爹的話,青羽叔叔好不容易來一趟妖界,也最想你陪着他一起睡了。是不是嗯,青羽?”說着還暗中瞟了青羽一眼,那眼神帶着些許脅迫的意味。
青羽背後一寒,只能無奈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元祺就聽爹爹的話,今晚同我一起睡吧。元祺想聽什麽樣的故事,叔叔都可以跟你講。叔叔這邊還有可多好玩的東西了,只要你答應跟叔叔一起睡,叔叔就通通送給你!”
元祺看着他們倆這麽一唱一和的,小眼珠骨碌骨碌地直轉,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問道:“爹爹,你這是要跟元祺搶娘親麽?”
聽到這童言無忌的的一句話,凰印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一笑就不能止。心想:有小元祺在,玄混得還真慘……
青羽也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何青玄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暴擊,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眼角抽了抽,心中咬牙切齒道:哪裏是我在跟你搶娘親,明明是你在跟我搶娘子好麽……
☆、百轉千回(大結局)
“你們在聊些什麽呢,這麽開心?”慕月端着一盤新鮮出鍋的蘿蔔丸子從廚房中走了出來。她只顧着看向他們那邊,沒注意前面有一灘水,忽而腳下一滑,“哎呀”驚叫一聲,整個人便向着後方倒去,手中的盤子也順勢脫出。
何青玄見狀立即閃了過去,攬住她的腰身,轉了半圈,将她帶回自己懷中:“雪兒小心!”
凰印也在瞬間出手,不過不是向着慕月,而是接過空中飄落的瓷盤,右手刷刷刷幾下,就将散落的丸子一個不差地接回盤中,然後瞟了慕月一眼,暗暗罵了句:蠢女人……
何青玄跟慕月在一邊“雪兒你有沒有傷到哪裏?”“我沒事,有你在我怎麽會傷到呢?”“那也讓我看看。”這般卿卿我我,凰印百無聊賴,瞅了瞅盤中色澤金黃、香氣撲鼻的蘿蔔丸子,忍不住拈起一個嘗了嘗。
嗯?好像還挺好吃的。
“這蠢女人的手藝還不錯……”他無心嘆了句。
吧唧吧唧吃完第一個,忍不住還想吃第二個。他伸出手來又要去拿,冷不防一張不懷好意地笑臉閃到他面前:“你剛剛是不是在罵我?”
凰印愣了一下,略略尴尬:“沒有。”
“撒謊!我明明有聽到。吃着我做的東西還敢罵我,不、許、吃!”慕月故作生氣地将盤子搶了過來。
凰印意猶未盡,連忙道:“哎,別這樣。”伸手還想多拿幾個,慕月左閃右閃,就是不讓他拿到。他一着急就開始喚她的名字:“慕月。”
沒用。
“慕大夫。”
沒用。
“慕神醫。”
沒用。
“慕女俠!”
沒用。
“何夫人!”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慕月至此終于停下手來,笑着問道:“何事?”
凰印覥着臉,掙紮了許久,才尤不情願地說道:“那個……我錯了,我不該罵你,我道歉!”後面三句語速極快,幾乎一帶而過。
慕月頓時喜笑顏開:“早這樣就好了嘛!吶,給你,吃完廚房還有!”說着将手中的盤子還給了他,然後拍了拍手,歡歡樂樂地找何青玄去了。
待她走後,凰印盯着手中的蘿蔔丸子默默地看了好一陣,而後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暗罵道:叫你嘴賤,為了幾個丸子就把自己給賣了……
午飯時分,一群人坐在正堂之中,圍着一張八仙桌,津津有味地吃着滿桌的菜肴。忽而江然開口問道:“慕爺爺去哪兒了?這次來怎麽沒見到他?”
慕月與何青玄對視了一眼,答:“他外出游醫去了。”
“游醫?都這麽大了還出去游醫,怎麽不在家享享清福呢?”江然不解地問道。
慕月沒有再回答,随手夾了一點點米飯塞到口中,卻忽然覺得沒什麽胃口了。
之前肅離開妖界的時候,曾跟慕遠山說過,只要慕雲海的肉身不腐,待他回來之時,慕雲海就還有再次蘇醒的那一天。依爺爺之前的法子,能将肉身保持到一百五十年,就已經是極限,如今這期限也快到了。
爺爺怕肅還沒回來,肉身就已爛了,這才外出游醫,希望能尋到更多維持肉身不腐的法子。可是只有她跟何青玄知道,無論這肉身存放多久,哪怕就是千年萬年,慕雲海也不會再醒了,因為肅叔叔,已經徹底回不來了……
之前他跟随天後的時候,殺害了太多無辜的人,身上欠下了太多條人命,雖然那并不是他本意,卻也不能否認他殺人的事實。上堯神君依法對他判以極刑,所以早在天後被捕之時,他就已經神魂俱隕,了無痕跡了。
只是他們沒敢将這個消息告訴慕遠山,怕他承受不住。畢竟盼着慕雲海醒來,是爺爺活着的最後一份期望了……
許是感受到她內心的傷痛,坐在她身側的何青玄暗暗伸出手來,覆住她擱在腿上的手。慕月轉過頭來,對他莞爾一笑,表示自己沒什麽大礙。
随後她想到許久沒見的蓮姬,便也問道:“玉容姑娘那邊怎樣了,近來可有什麽消息?”
先前元祺滿月的時候,蓮姬曾随青羽他們來看望過一次,青玄也将他二人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所以她心中也沒什麽芥蒂了。但自從那次會面之後,她就再沒見過蓮姬,聽聞她是到各界尋找轉世後的滄瀾去了,但結果如何,還未可知。
“哎,別提了。”說話的是江然,“玉容姑娘也是苦命。之前她好不容易在魔界中找到了轉世的滄瀾,還是個出世未久的孩童,那孩子一見她就笑得格外開心,可惜還不及五歲,就死了。
估摸着也是滄瀾前世作惡太多,後世輪回總有諸多報應。一連好幾世都是這樣,每每見到了,也不能正兒八經地說上幾句話,搞得玉容姑娘很是傷心。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滄瀾的消息,玉容姑娘就一直在漫無目的地找。直至近日她預感滄瀾會在人間出現,便又到人間去等着了。”
這樣坎坷曲折的過程聽來未免有些傷感。想他二人雖然相伴數年,卻因仇恨心生嫌隙,從未享受過□□的甜蜜歡愉。後來好不容易坦誠以對,卻又因為陰陽兩隔,難以再續前緣。
“玉容姑娘癡心無悔,想必一定能換來好的結果吧。”慕月輕輕慨嘆道。
“希望如此,不然玉容姑娘就實在是太可憐了……”江然亦是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午膳過後,收拾完碗筷,元祺又忽然吵着要吃冰糖葫蘆,而且只讓娘親陪着去買,別的人一概不要。無奈,慕月只得整理了下儀容,陪他一起出了門。
走到城中路口的時候,慕月忽然發現,種在這裏的梨樹已經開花了,遠遠望去,像純白無暇的雲彩,在溫暖的陽光下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那般輕盈,那般美好。
春風拂過,吹落幾許潔白的花瓣,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吻過她的青絲,落在她的肩頭。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舉目張望。
那純淨如雪的花朵啊,像是一幅連綿無盡的畫卷,映入了她幽深璀璨的瞳眸裏,也映入了她心裏某處空缺的土地,成為一顆種子,在那裏慢慢生根、發芽、滋長、綿延,最後開出一片遺失的美好。
有淡淡的感傷撲面而來,有淡淡的溫暖令她懷念,那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悵然若失的遺憾,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她不知道……只知道一百多年前,自己從一場大夢中醒來之後,就是如此。只要看到梨花,就會如此。
然後不知怎的,一滴晶瑩的淚珠便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娘親,你怎麽不走了?”元祺見她許久沒有動靜,不禁好奇地問道。
慕月這才驀然回過神來,抹去眼角的淚珠,微微一笑道:“沒事,就是多看了一眼梨花,我們繼續向前走吧。”
“嗯嗯!”
她牽着元祺的小手繼續向前走去,剛剛邁了兩步,忽有一個小女孩從路口蹿了出來,猛地撞到了她的腿上。
“哎喲!”那小女孩被撞力反彈,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她驚了一下,連忙伸手将她扶起,緊張地問道:“小姑娘,你要不要緊,有沒有哪裏撞傷?”
那女孩一邊揉着額頭,一邊慚愧地笑道:“我沒事我沒事,是我撞到你了,實在不好意思。”
忽有一道清淡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念月,不要跑那麽快。”
女孩聞聲立即回頭,歡快地朝來人的方向撲了過去:“爹爹~”
慕月直起身來,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便見一襲清淡缥缈的雲煙青衫,出現在溫暖柔和的陽光下,出現在簌簌下落的梨花裏,清新飄逸得如同神只降世,俊美儒雅得不似凡塵風景。
(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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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姬後記:
人界宣和年間,江南雲景城出了風花雪月四公子,皆以才學聞名于世,其中尤以金家二公子金沐陽的畫作最為着名,皇族貴胄趨之若鹜,使得他的畫作千金難求。
他不愛花草,不愛山水,專畫美人。從他筆下的出落的美人,皆是容顏驚世、風姿卓絕,眉目神态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這些美人的右眼角處,都會綴上一朵精致的黑蓮。
傳聞他在畫的,都是夢中所見的同一個女子,只是每每醒來後,他便不記得那女子的樣子,除了她眼角處的那朵黑蓮。所以他不知日夜地想要描繪出她的模樣,卻又總覺得,沒有哪一幅畫,能畫出她千萬分之一的姿容。
這一日,他與一群年輕子弟正在湖邊玩耍,忽聞遠處飄來一串悅耳動聽的琴音,恍若夢中之曲。他仿佛失了神一般,由着那曲子一路指引,追尋到對岸一處偏僻幽靜的涼亭。
涼亭之中,有一女子,黑紗盈身,長發如瀑,一舉一動,皆有說不盡的雅致和韻味。
女子聽見步伐,琴音即刻停止,而後緩緩擡眸,朝他望了一眼。只一瞬間,便如百花綻放,驚鴻翩飛,一陣喧嚣的繁華後,天地之間忽然靜得只剩彼此。
他癡癡地望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要去問候。而後一展折扇,明媚如光:“姑娘,我們是否在哪裏見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