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我打開了禮盒，感到一陣欣喜——禮盒中全是我愛吃的茶點。

這絕對不是巧合，想來定是夏侯倚雲暗中觀察了我的取用茶點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喜好。

真不愧是禪境的女主人，辦事細心又妥帖，我笑笑。連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都能照顧得如此周全，也難怪禪境的客人絡繹不絕。

我拿起盒中的信封，展開那米黃色的信紙，裏面寫着的正是劇場老板的家庭電話和住址信息。

只不過……這個名字我似曾相識。

“鄭永豐。”

原來是你。

想到明天即是周末，我看了看表上的時間，打定主意撥出電話。

接聽電話的是一個聽起來很有教養的年輕男聲，他說，他叫鄭令羽，是鄭永豐的長孫。他耐心地聽完事情的原委，答應了我見一見鄭老先生的請求，并和我約定次日下午三點在家中見面。

查了查地圖，鄭老先生所住的小區離茉莉巷并不是太近。

于是，第二天中午，我早早地坐上公交車，給自己多一些預留的時間，以确保能夠準時抵達鄭老先生的住所。

“名隐山莊，六棟1102。”

我站在門口，對着紙上的地址再次進行檢驗。

“應該錯不了。”

我摁響了門鈴。

打開門的是一位穿着白襯衫的俊秀男生，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下，是一雙透着善意的眼眸。

“是周小姐嗎？”

“鄭令羽……先生？”

他看起來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

“哈哈，周小姐不用這麽客氣，叫我鄭令羽就行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耳尖微微發紅。

“而且，我才十九歲，被叫先生總覺得哪裏有些別扭。”

“哈哈，沒問題，令羽。”

“快請進吧。”

我點點頭，走入門內。

“周小姐，昨天聽了你的訴說，我打心眼裏想幫你這個忙。只是，實不相瞞，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那麽久遠的事情，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幫得上。”

“令羽，真是不好意思，昨天你也沒提起，我對鄭老先生的身體狀況并不知情。早知鄭老先生身體欠安，我今天就不來打擾了……”

我僵在玄關內，覺得有些尴尬。

“沒關系的，周小姐不必多慮。也不是只有您來，爺爺他啊，身體健康的時候還是挺喜歡熱鬧的，多些人來看看他，他心裏也高興。”

看出我的局促不安，鄭令羽溫柔地安慰到，打開鞋櫃遞給我一雙室內拖鞋。我的心中的負罪感稍稍削弱了些，一邊道謝，一邊換上拖鞋，随他走進客廳。

出乎意料的是，客廳內空無一人，安靜得有些奇怪。

我心下納悶，轉頭看着鄭令羽，眼神裏充滿了質疑，我希望他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複。

“爺爺身體不好，久坐沙發容易覺得不适，所以經常在房間內休息。周小姐，請跟我來。”

鄭令羽往裏走去，把我帶到了一扇房門前。

“鄭老先生不是在休息嗎？我這樣進去真的沒關系嗎？”我放低了聲音，問道。

“沒事的，爺爺沒有睡着，就是躺躺。”鄭令羽肯定地點點頭。

“好不容易來了，不進去問問怎麽行呢？放心吧，沒事兒。”

見我還在猶豫，鄭令羽從我身後輕輕推了我一把，黑瞳裏閃過一絲狡黠的靈光。

“那……好吧。”

我敲了敲房門。

“鄭老先生，打擾了。”

輕輕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中式大床，上面躺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而靠落地窗一側的床邊，還坐着一位面容慈祥的清瘦老人。

床頭櫃上擺着一盆淡綠色的蘭花，看起來像是剛放上去不久的樣子。那大概是那位老人送給鄭老先生的探望禮物吧。我想。蘭花清幽的香氣稍稍沖淡了房內彌漫着的中藥味，使室內的空氣不至于太過沉悶。

“爺爺，之前跟您提過的周小姐來拜訪您了。”

鄭令羽善解人意地搶先一步，從我身旁走過，蹲在鄭老先生床邊，放慢語速，輕聲說。

鄭老先生微微睜開眼，用他那有些發藍的渾濁瞳孔朝我看了看，勉強點了點頭。

“過來呀。”鄭令羽朝我招了招手。

“哦。”我趕緊走上前去，微微俯身，“鄭老先生，您好。我是周夢蝶。”

床上的鄭老先生望着我的雙眼，努力擡起他那爬滿青筋的手，聲音有些急切，似乎想表達些什麽。

“您說什麽？”

情急之下，我也學着鄭令羽蹲在床邊，努力将耳朵湊近，希望能夠聽得更清楚一點。

可是，從鄭老先生嘴裏發出的聲音實在是太模糊了，簡直就如天書一般，除了一堆含糊不清的音節，我什麽都沒有聽懂。

面對這樣的鄭老先生，我原本明亮的心情瞬間變得有些灰暗，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從他這裏得到怎樣的線索。

我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換上一副無可奈何的禮貌微笑。

“鄭老先生，您要是太累的話，就請好好休息一下吧，這樣打擾您，我也挺過意不去的……”

我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周小姐請留步。爺爺在說，你的事，他能幫你。”

“唉？”

我轉身，又驚又喜地望着鄭令羽。

你聽得懂鄭老先生的話？真不愧是爺孫倆。我用眼神告訴他。

那當然。他的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兒，閃爍着得意的光芒。

我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再次蹲在床邊，對着鄭老先生的耳畔誠懇地發問。

“鄭老先生，那照您說，我該怎麽做呢？”

“周小姐，您看，爺爺這不是早給您指明了嗎？”

我順着鄭老先生顫抖的手指望去，他指向的，是身旁那位慈祥的老人。

“唉？”我的心中直打鼓。

我和那位老人素不相識，彼此之間并不了解，這才第一次見面，他又如何能夠幫得上我呢？

即便心有疑惑，我卻還是決定相信鄭老先生。畢竟，我在光點中所見的一切告訴我，鄭老先生是個善良而可靠的人。

“先生您好，請問……”

我擡頭看着老人，老人以微笑回應我，一雙老去的桃花眼內盛滿了溫柔。

這個微笑……這雙眼睛……

越看越眼熟。

縱然時光如刻刀一般在老人臉上留下了痕跡，縱然滿頭銀發偷換了青絲萬縷，但世上總有些東西，是時光所改變不了的。不僅如此，它們還會在時光的淘洗中愈加明顯，讓人無法忽視它的美麗——譬如眼前老人那種溫柔的氣質，還有那雙充滿靈氣的多情雙眼。

“敢問先生貴姓？”

我的聲音微微顫抖，充滿了隐隐的期待。

“免貴姓程。”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