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杜知桃分別, 陸星澤臉上放松的表情就消失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那位自稱是他爸律師的人已經發來了地址,算是考慮周到地把見面地點定在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受學生歡迎的挺有人氣的咖啡店裏。
陸星澤面無表情地按滅了手機, 朝校門口走去。
……
咖啡店。
“需要喝點什麽嗎?”對面的男人将菜單往他面前推了一下,禮貌地征詢他的意見。
“不用了。”陸星澤冷淡地拒絕, “有事說事吧。”
聞言,池珮玉并沒有表現出洩氣或是失望的模樣, 他合上菜單,喊來服務員:“你好,兩杯康寶藍。”
末了,他自然地回望向陸星澤, “我按照自己的口味點了,這裏的咖啡味道香醇, 很不錯。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陸星澤沒說話, 在心裏諷刺地笑了一聲。
如果真的怕他介意,那就應該不點, 而不是點了以後還在這裏假惺惺地說這些,這只會讓他感覺惡心。
點完咖啡後,池珮玉并沒有急着切入正題, 相反, 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放在桌子的一角,表情放松地環顧了一周店裏的裝飾,笑着說:“這裏環境不錯, 怪不得你們大學生喜歡來這裏。”
今天是周末,咖啡店裏學生, 尤其是女生很多, 她們大多是過來拍照打卡的, 打扮精致,穿着時髦,三三兩兩地圍着桌子坐着,時不時笑鬧出聲。
而他們這一桌與其顯得格格不入。
然而無論是穿着西裝的池珮玉,還是冷着臉的陸星澤,都長着一張符合女大學生審美的臉,即使他們這桌氛圍古怪,都沒能阻礙周圍幾個女生蠢蠢欲動想要上來要聯系方式的心。
在拒絕掉第三個女生問他要微信號的請求,陸星澤的不耐煩已經瀕臨爆發的頂端。
服務員把兩杯咖啡送了過來,池珮玉捏着咖啡杯柄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帶幾分揶揄意味的笑着說:“你很受歡迎。”
話音剛落,他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不遠處有個女生站了起來,在朋友的鼓勵下一臉緊張地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池珮玉剛想說句什麽,就見那個女生走到他面前,絞着手指紅着臉問:“你好,打擾了,請問我能認識一下你嗎?”
“……”
陸星澤很不客氣地發出一聲嘲笑。
池珮玉微笑:“不好意思,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這樣啊……”女生一臉失望地回去了。
等那個女生離開後,池珮玉喝了口咖啡,煞有介事地點評道:“看來将見面地址選在這裏有失妥當。”
“什麽叫有失妥當?”陸星澤不懷好意地說,“老牛也不是不能吃嫩草,鐵樹還能開花呢,不用在這裏裝。”
連池珮玉這麽能言善辯都居然被他噎了一下,沉默了。
不過只過了一會兒,他又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神色如常地笑着開口:“好了,咖啡也喝的差不多了,現在讓我們聊一些正經的話題吧。”
陸星澤垂眸看了眼面前杯子裏一口沒動的咖啡,覺得這人實在是不會講話。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池珮玉說,“陸星澤,你的母親曾和你介紹過你的生父嗎?”
生父?多新鮮的說法。
“你是說丁婉那個情人?”陸星澤滿不在乎地說,“沒有,我從來沒聽說過。”
哦,他這話說得也不算準确,或許是有聽說過的。
具體在什麽時候呢?
在丁婉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回到家痛罵他跟他親爹一樣是個狼心狗肺的賤人的時候,在丁婉掐着他的脖子删他耳光質問他為什麽不能再早出生幾年,這樣她就可以到他爸那邊去要更多錢的時候。
陸星澤從丁婉的只言片語中一點點勾勒描畫出那個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一面的男人。
丁婉說他的五官像他,他便對着鏡子照着自己的臉在腦海裏刻畫,丁婉說他們的薄情寡義、人面獸心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便在長相相似的基礎上再加上冷血的性格。
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父親的形象在他心底成型。
也許是丁婉對自己被無情抛棄的怨念,他從沒在她口中聽到有關那人的一句好話,因而陸星澤同樣本能地憎惡自己的親生父親。
也許在陸星澤很小的時候,他确實因為母親的漠視與虐待對父親這麽一個缺席的角色産生過丁點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人都會長大,沒有誰會一輩子天真,也沒有誰離開誰就會活不下去。父親這個角色,既然在他飽受痛苦的前二十年人生中都沒有露面過哪怕一次的話,那麽自此之後也沒有出現的必要了。
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遲來的深情,狗都不要。
“那麽或許我們應該從頭開始介紹了。”
池珮玉似乎并不意外,他直視着陸星澤的雙眼,聲音仍然非常平靜,“你的父親是峻森集團的董事長,裴嶺。”
陸星澤毫無表示,像在聽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池珮玉繼續說,“考慮到你可能沒有聽說過峻森集團,我在這裏列舉幾個峻森旗下比較有名的企業。”
“觀合醫藥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味新餐飲管理有限公司和森特服飾股份有限公司。”
他報出的幾家公司名都遠超有名的範疇,這幾個公司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家喻戶曉、如雷貫耳的程度。
換做其他人,現在可能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畢竟這些公司無論單拎哪一家出來,都有着在行業內難以撼動的地位。更別說是這些全部加在一起了。
陸星澤意味不明地說:“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麽意思?想讓我痛哭流涕地跪下道歉?還是說這些只是你用來談判的籌碼?”
“你多慮了,我只是想讓你對現狀有一個具體的了解罷了。”
池珮玉平靜地說,“我注意到你剛才提到了‘情人’二字,說明你也清楚你的母親,也就是丁婉小姐與裴總原來的關系是見不得人的,而衆所周知,裴總已與安氏集團董事長的獨女安妙可結婚,婚姻門當戶對,雙方家庭都認可。”
“因為你的出現是個意外,加上你母親之前的一些做法過于偏激,所以裴總原本并不打算認可你。”
陸星澤敏銳地捕捉到“打算”二字。
“但是現在出了一點小小的狀況。我們前不久才得知,由于流産過一次,安小姐身體受損,短期內不具備受孕能力。”
“所以裴總希望見你一面。”
陸星澤聽明白了,沒想到這麽狗血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他頭上了。
他嘲諷一笑,說:“所以我那不負責任的爹怕自己從此斷子絕孫,而家裏又有皇位要繼承,所以要認我回去是嗎?”
池珮玉很沉得住氣,他面色不變,冷靜道:“是的,裴總是抱着誠意來的,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考慮什麽?”陸星澤撐着下巴,笑意盈盈地反問,“他這十九年以來管過我嗎?關心過我嗎?他是以什麽身份見我?父親?能不能別惡心我了。”
陸星澤不加掩飾的惡劣态度令池珮玉臉色微變,但他很快就回想起裴嶺交代他的話,清了清嗓子,微笑道:“你可以開條件。”
陸星澤問:“怎麽,想收買我?”
“并非是收買,這只是裴家的孩子本就應該擁有的東西罷了。”
池珮玉說,“當然,我們這邊也有條件。裴總開出的條件是你必須改姓裴,後期對外公開裴家人的身份,在大學畢業前一直住在裴家,并在畢業後進入裴家名下的企業工作。與此相對的,你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裴家來負責,并且裴家每月會打五十萬元到你的卡上。”
陸星澤在聽到“五十萬元”後微微一怔。
他覺得好笑極了,扯了扯唇角,冷嘲熱諷:“每個月開五十萬?裴家的血脈還真是值錢啊。”
普通人可能會被這突如其來的餡餅砸昏了頭,但陸星澤卻從頭到尾都很冷靜。
從現實角度來說,他是裴嶺情人瞞着他生下的孩子,裴嶺不可能會喜歡他,如果不是出了這種事,估計裴嶺一輩子都不可能讓他踏進裴家大門,更別說承認他的身份了。
但現在看起來裴嶺不僅打算認他回裴家,以後還想讓他進入裴家企業,為裴家工作。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動了一部分裴家人的蛋糕。
還有裴嶺那個妻子,從池珮玉的口中可以得出對方出生名門,背景過硬,肯定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雖然生不出繼承人,但安家又不是蠢,怎麽可能會就這樣允許一個非親非故的私生子上位?
總結起來,雖然裴嶺開出的條件聽起來非常誘人,但是幾乎與鴻門宴無異。
池珮玉從随身攜帶的真皮公文包裏拿出了兩份文件和一支筆,遞給陸星澤:“我們已經拟定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合約,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在上面了,你看過後可以自行選擇簽不簽字。”
陸星澤仔細看了一遍文件,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具體內容跟池珮玉剛才說得沒什麽出入,可見裴嶺還算有點良心。
他其實并不想與裴家扯上任何關系。先不說他那個視錢如命的瘋子媽知道後會不會來找他麻煩,就說這裴家也不是他能夠招惹得起的。
但是吧,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就算是鴻門宴,一個月五十萬的鴻門宴他也不虧,而裴家家大業大,裴嶺估計也不會在意這麽點錢。
反正他是沒心情跟裴嶺玩什麽父慈子孝的戲碼,裴嶺也不是蠢人,知道既然不能用親情綁住他,那就選擇用金錢名利打動他,以此來催化他們之間那點淡薄的血緣關系。
這麽一想,陸星澤就覺得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畢竟誰會嫌錢太多呢?
把其中利弊權衡清楚後,陸星澤随意提筆,在合約的右下角處洋洋灑灑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筆和合約一起遞還給池珮玉,沖對方揚起一個散漫的笑容:“合作愉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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