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時，餘生拎着粥來了，修小鹿躺在沙發上睡的呼呼的，趙明月靠在華衣床邊玩兒手機，無心睡眠。

餘生把東西放在外間的櫃子裏，走進來拍拍趙明月的後背：“你帶着小鹿回宿舍睡吧，我來陪床。”

“那我明天和小鹿來換班兒。”趙明月把正抱着粉紅色小豬打呼嚕的修小鹿喊醒：“小鹿走了，回去睡。”

小鹿被趙明月迷迷糊糊的拖上了車，兩個人慢慢的從醫院開回宿舍，經過國安局時，技術科的燈還亮着，趙明月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還在睡的修小鹿，打方向盤，開進國安局停車場，接着她下車徑直坐電梯上技術科。

當看見趙明月三更半夜的來了時，正在解剖屍體的法醫吓得手術刀差點兒掉地上。

“趙組長，這麽晚了你還沒下班？”

趙明月走過去，手術臺上躺着一具五髒被剖開的女屍。

“歐部長一家的DNA檢驗樣本還在嗎？能讓我看一下嗎？”

法醫放下手術刀，帶着趙明宇走進一間冷庫，打開最左邊的儲藏櫃，裏面有三只雙頭試管：“我們到現場的時候，屍體已經快燒焦了，能去到這些樣本已經很不容易了。”

“參照樣本從哪兒來的？”

“歐部長的秘書小譚提供的，他是歐部長的生活秘書，一直在照顧歐部長的飲食起居，所以他提供的參照樣本最可靠。”

趙明月放下試管，再次看向法醫：“現場有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比如手镯。”

法醫搖頭：“你還在找手镯啊？在現場的時候我就說了，沒看見手镯，玉器是抗高溫的，如果真的有，一定能看見，但我們确實沒發現遺體上有手镯。”

趙明月點點頭，擡手看了看表：“如果發現手镯，麻煩你及時通知我。”

“好，不過可能性不大啊，這葬禮都結束了，我除非去掘墓，不然可找不到什麽手镯。”

趙明月離開技術科，開車帶着修小鹿回宿舍。

剛開到樓下，手機裏傳來一條短信，是歐麥高發的，趙明月點開：1個小時後皇後酒店5015室見，機密。

他不是應該在核查嫌疑人的身份嗎？怎麽會這個時候約在皇後酒店見面？

趙明月停車，把修小鹿從車上拽進宿舍，安頓好她，再次抓起手機，短信不見了，趙明月見鬼似的把最近一個禮拜的短信從頭發到尾翻了一遍，短信确實不見了。

她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夜已深，趙明月回頭看了看修小鹿的房間，吐口氣，抓起鑰匙去皇後酒店。

她繞過前臺，直接進電梯，按50樓，2分鐘後，電梯到達50樓，趙明月出電梯，找到靠走廊盡頭的015室，擡手按了一下門鈴。

沒一會兒，門後邊兒傳來腳步聲，步伐輕穩，和歐麥高的節奏不一樣，趙明月不由自主的伸手摸自己的腰間的配槍。

門開了，站在門那邊的竟然是歐部長生前的秘書小譚。

小譚先看了一眼趙明月，而後警惕的伸出頭往走廊兩頭探了一遍，确定沒問題後，他這才讓開路請趙明月進來：“趙組長裏邊兒請。”

趙明月跟着譚秘書進屋，摘下圍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歐麥高今天剛上任不是應該很忙嗎？這個時候約我來這兒是有什麽急事兒嗎？”

譚秘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明月：“哦，他約您來這兒就是為了談工作的。”

趙明月在沙發上坐下，屋裏有熟悉的皇後酒店特制的沐浴露的味道。

頭頂傳來轟鳴聲，她隐約感到屋頂在晃動，這是最頂層，聽聲音是直升飛機在降落。

譚秘書走到房間靠右的樓梯口，兩手倒背，筆直站立，沒一會兒，從樓梯上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歐家明部長在4個黑衣保镖的護送下走下樓梯。

趙明月跟見了鬼似的，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部長？！”

保镖把屋內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确定安全後，4個保镖分成兩隊，一對站在門口，一對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兩邊。

歐家明擺擺手，示意趙明月：“坐吧。”

趙明月驚慌失措的坐下，心裏冒出了一堆問題。

“你收到的信息不是從歐麥高的手機裏發的，是我讓他們種了個木馬在歐麥高的手機裏，他并不知道我跟你聯系，他的手機裏也看不到我們的信息。”

“您……..您不是………..”

“我沒死，譚秘書事先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我們将計就計，想順藤摸瓜，把三只蝙蝠一網打盡，以前三只蝙蝠對我有所忌憚，不敢輕易采取行動，這次飛機劫持案，他們已經很明确的是想把我拉下臺，我也想知道，我死了以後，他們會怎麽幹。”

“爺爺奶奶呢？”

“他們也很好，我把兩位老人安置到了一個秘密地點，他們很安全。”

“難怪我和歐麥高一直找不到奶奶的手镯，原來她根本沒死，太好了。”

“你和歐麥高的偵查能力不錯，沒放過任何一個疑點，估計你再往下查兩天，我這個假死的套兒就露餡兒了。”

能聽到部長的表揚，趙明月心裏還是蠻舒服的，她轉而記起譚秘書說部長來這兒是談工作的：“您找我來是有工作要談嗎？”

譚秘書遞上一個文件袋，趙明月拆開，一個男人正臉朝地趴在地上，四周都是血，看肌肉的分散狀态，像是從高處墜落而死：“這是？”

“這個人叫吳明禮，是明禮教育的董事長，就在2個小時前跳樓自殺了，他和龍文門的現任CEO李千秋是拜過把子的好兄弟，吳明禮的明禮教育有龍文門的股份，你的任務是徹查吳明禮的死因，搞清楚龍文門的資金鏈。”

“我嗎？”

“沒錯，反恐作戰部的強項是對敵作戰，但不擅長刑偵，而且這個案子原本就是交給國安局處理的，如果事情交代的順利，你明天一早到辦公室，就會收到這個案子的調查任務了。”

“那您特意把我喊出來的目的是什麽？”

“明天早上你接到的案子是調查吳明禮的死因，不包括龍文門，我覺得有必要跟你把任務明确一下，所以讓他們單獨把你叫了出來。你們雖然抓了十幾個三只蝙蝠的成員，但是那都是他們的爪牙，根本沒觸及到他們的核心地帶，要想徹底肅清三只蝙蝠，必須得釜底抽薪，斷了他們的資金來源，所以一定要從龍文門查起，別把調查的焦點模糊了。”

“好，我明白了。”趙明月把資料還給譚秘書，“您還活着的事情，需要我保密嗎？歐麥高可不可以知道？”

“誰都不要講，包括歐麥高，時機合适時，我會出現的。”

“明白。”趙明月想起華衣的事情，“對了，華衣回來了，她也還活着。”

歐部長略微一驚：“華衣？她還活着？她不是已經犧牲了嗎？”

“我們也以為她已經犧牲了，昨天早上有人在打掃垃圾桶的時候發現了她，這兩年她被抓到了三只蝙蝠，三只蝙蝠沒有殺她，而是想從她嘴裏套取法反恐作戰部的資料，她為此吃了不少苦，後來三只蝙蝠的大堂主對她實行洗腦政策，她炸降，成功潛伏到了三只蝙蝠內部，她說您是她在三只蝙蝠期間唯一的聯絡人，她卧底三只蝙蝠的事情，您事先知道嗎？”

歐家明皺皺眉頭：“她失蹤後就再也沒跟我聯系過，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成功打入到了三只蝙蝠的內部。”

“她講了一些三只蝙蝠內部的消息，這次我們能抓到十幾個三只蝙蝠的成員，也全靠她提供的信息，只是所有關于她在三只蝙蝠的描述都是她的單向信息，我們無法證明真僞。”

“嗯，華衣這個時候回來，對反恐作戰部來講就是及時雨，希望她康複後能提供更多的關于三只蝙蝠的信息，歐麥高新官上任，如果不狠狠地刷兩把，恐怕那把椅子是坐不穩哪。”

聽到這句話，趙明月心裏有點兒難過，她一直以為歐麥高去反恐作戰部只是權宜之計，等三只蝙蝠的事情完了，他還能回來的，可是聽今天歐部長的口氣，歐麥高是要在這個位子上一幹到底了，她隐約感覺到，真正能分開她和歐麥高的，不是時間也不是距離，而是歐麥高頭頂上這頂烏紗帽………..

“還有什麽問題嗎？”

趙明月想了想，搖頭：“沒有了。”

歐部長看着明明一臉的疑問，但又選擇了閉口不問的趙明月：“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選你來破這個案子嗎？”

趙明月知道自己那點兒小心思玩兒不過洞察明晰的部長，認乖點頭：“想。”

歐部長捏了捏僵硬的右臂：“一是為了考察你，你是三只蝙蝠的公主這個身份是一輩子都會跟着你的胎記，我得确認你真的對國家沒有二心，二是為了我兒子，歐麥高他喜歡你，為了他，我也得把你的背景洗白了。”

“謝謝部長為我考慮。”

“不用謝我，你接這個案子前也得考慮清楚了，查龍文門就是向三只蝙蝠宣戰，以前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怎麽查都合理，現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還去查，那可就是兩碼事兒了。”

“我明白，謝謝部長。”

趙明月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自己對國家有沒有二心也需要證明？

第二天進辦公室，副局長果然送來了吳明禮的案子，趙明月拿着資料，開車直接去了醫院。

推開門進去，餘生和修小鹿正在外面套間吃早飯，護士正在給華衣還藥。

趙明月把資料放在兩人面前：“來案子了。”

餘生和修小鹿一邊喝豆漿一邊打量了一眼資料：“什麽案子？”

“明禮教育集團董事長吳明禮自殺案。”

餘生往裏間看了看：“行，我進去跟華衣說一聲，說完咱們就走。”

趙明月看看修小鹿：“小鹿，你不出外勤，留在醫院一邊做背調一邊照顧華衣，六哥，你跟我出外勤，屍檢讓技術科的其他人做。”

餘生和修小鹿點頭，都沒意見。

大家各自放下手裏的東西，準備開工。

這時門開了，兩個穿着黑西裝的便衣特警進來：“我們是反恐作戰部的，奉命來帶華衣去反恐作戰部接受質詢。”

趙明月伸手一攔：“什麽質詢？”

為首的特警認識趙明月，他規規矩矩的掏出逮捕令：“趙組長，我們奉了歐麥高組長的命令，前來請華衣配合我們做三只蝙蝠的調查工作。”

趙明月看着逮捕令，驚呆了：“她犯了什麽罪？”

“她和三只蝙蝠有關，涉嫌危害國家安全。”

“證據呢？”

特警見趙明月開始較真兒，語氣揉和了很多：“趙組長，大家都是同事，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趙明月擋住他們倆的去路，還是不讓他們進，這時病房門再次推開，歐麥高進來了。

他摘下墨鏡，看着屋裏的幾個人，對兩個便衣特警說：“你們先出去等我一會兒。”

便衣特警走了，屋裏沒了外人，趙明月看着歐麥高：“歐組長，為什麽要逮捕華衣？請問你的證據在哪兒？”

“我逮捕令都簽下來了，你覺得我會沒有證據？趙組長，還請你不要妨礙公務。”

“那就把你們的證據亮出來。”

歐麥高摸了摸鼻子：“昨天我們連夜審問了白天抓到的10多個三只蝙蝠的成員，他們一致承認，這次爆炸事件的策劃者是華衣。”

“什麽？！”趙明月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華衣是卧底，她怎麽可能……”

“我也不信，我也很糾結，所以我隔了一個晚上才來帶人，但是不是都得調查完了再說。”

趙明月擡着胳膊有點兒軟了，歐麥高乘勝追擊：“時間不等人，我不能贻誤戰機，再等兩天，恐怕三只蝙蝠就會全面收縮，華衣掌握的信息就會失去效力。”

“可是……….”

“沒有可是。”歐麥高不耐煩了，大手一擺，打斷了趙明月的話，“2年前，華衣的編制已經被轉移到了反恐作戰部，她現在是我這邊的人，她聽我調配，身為她的朋友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工作還是得做得，她如果是清白的，那就跟我回反恐作戰部證明自己的清白。”

歐麥高生疏的口氣讓趙明月着實窩火，修小鹿也生氣了：“歐麥高，你才當組長幾天啊，尾巴就翹上天了，你怎麽翻臉不認人啊。”

趙明月咽了口唾沫，強壓下怒火：“歐組長，華衣大一入黨，大四一畢業就進國安局，抓過特級通緝犯，上過販毒集團的黑名單，哪怕當年被人綁在飛機上扔到火山口烤，她都沒說一句叛國的話，她怎麽可能背叛自己的國家？你這麽做，對得起外邊兒那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為國家出生入死的戰友嗎？”

歐麥高看着趙明月：“該要理智判斷的時候不要跟我提感情用事，我如果今天什麽都不做，直接給她開個歡迎會，我才是真的對不起外邊兒那些出生入死的戰友。”

餘生見大家要吵起來，急忙出來打圓場：“行了，都別吵了，歐麥高說的對，咱們不能徇私，就聽歐麥高的吧。”

華衣扳住床沿兒，也在裏面附和餘生：“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們不用擔心我，我跟他去，你們好好去查案子吧。”

趙明月松手讓步，歐麥高進入病房，兩個特警也走進來，修小鹿正打開電腦準備工作，兩個特警卻要清場：“不好意思，反恐作戰部工作期間，其他人不能在場，請各位回避，華衣這邊的安全以及飲食起居從現在起由我們來負責。”

修小鹿翻了個白眼兒，長吐口氣，氣惱的看着歐麥高的背影兒：“歐麥高，有本事你永遠都不要回特勤組！”

病房被反恐作戰部接管，特勤組回到國安局辦公室，大家集中精力開始調查吳明禮自殺案。

修小鹿把案子投到了大屏幕上，趙明月拿起激光筆：“兩天前，明禮教育集團董事長，吳明禮先生從50層高樓的樓頂上墜樓身亡，明禮集團是國內最大的民辦教育培訓機構，集團市值500億，目前還處在上升期，沒有什麽債務或者經營危機問題，這次吳先生的自殺有點兒莫名其妙，明禮屬于上市公司，吳明禮的死對明禮的股票産生了非常大的負面影響，今天早上一開盤，明禮的股票就跌停了，我們得快速查清吳明禮的死因，出具公正的結案報告，免得人心惶惶。”

趙明月在布置任務的時候，刻意沒有提龍文門，她覺得在沒有充足證據證明龍文門和吳明禮的死有關聯前，過早提顯得太刻意，惹人懷疑，萬一案子沒查清楚卻把歐部長給暴露了就得不償失了。

趙明月繼續說：“六哥，你屍檢，小鹿，你做吳明禮及明禮集團的背調，我出現場。”

餘生愣了一下：“你一個人出現場？”

“對，局裏人手緊張，我沒去要人。”

餘生把資料放在桌子上：“我跟你出現場。”

“可是屍檢。”

“技術科一大把人，屍檢誰都能做，現場你絕對不能一個人出，我跟你去。”

兩人很快來到國安局的露天停車場，餘生開車，趙明月坐副駕駛，關上車門，打開暖氣，寒涼全都被擋在外面。

自從華衣回來後，這是餘生和趙明月第一次單獨相處，突然間，兩人有些語塞，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氣氛有些尴尬，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已經習慣了沒有華衣存在的狀态，這次華衣回來了，他們反而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講了。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繼而相視一笑。

“六哥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趙明月打開手心，露出一塊巧克力：“你餓不餓？”

餘生看了一眼，這好像是平時自己沒事兒給塞到她口袋裏，給她充饑的。

“我剛剛吃過早飯了，你留着自己吃。”

“你…………”趙明月鼓着嘴，“你開心嗎？”

餘生握着方向盤，雙眉微皺：“我不知道。”

他不想騙趙明月，幹脆實話實說。

“她能活着回來我當然開心，我不想再失去她，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趙明月往嘴裏塞了一塊巧克力：“放心吧六哥，有我在呢。”

餘生摸摸她的頭：“真懂事兒。”

兩人沿着筆直的中央大道一直往北邊開，路兩邊的梧桐樹快速後退，再有1個月就過年了，街上開始張燈結彩，路邊的店裏都在放恭喜發財。

餘生兩手握住方向盤：“你呢？你怎麽樣？自從知道是三只蝙蝠的公主後，你也沒正經跟我聊過，心裏能解得開這個結嗎？”

趙明月苦笑了一聲：“呵呵，六哥，要不是你說，我都忘了自己是誰了。”

“你是什麽樣兒的人我一清二楚，只是，我擔心其他人不這麽看，我怕你被誤會。”

“我也怕，可是又能怎麽辦呢？畢竟客觀事實擺在那兒，我反駁不了。”

“不管你是誰，我都是你的六哥，別怕，我也會都在的。”

趙明月點頭：“謝謝六哥。”

“但是你和歐麥高最近就少來往吧，萬一你身份被暴露了，你的職位難保，他也很為難，他好歹是三只蝙蝠專案組的組長了，哪個組長一邊到處抓三只蝙蝠，一邊和三只蝙蝠的公主談戀愛？這聽着都像個笑話，他會失去公信力的，一個組長沒有了公信力，他在組長的位子上也就呆不久了，他現在一門心思的想為家裏人報仇，你們倆這個時候要學會克制，知道嗎？”

“好，六哥說什麽就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