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死亡如期而至,隔天,王城出現了第一位病人,那是一個才三歲的小女孩。女孩的母親,一個很平凡的商人的妻子,女孩的父親,鬧市街一家蛋糕店的主人。他們站在騎士團公寓的大廳裏,局促不安。

大廳中央,女孩躺在椅子拼成的床上,臉頰通紅,咬着手指,嘿嘿地笑,似乎在做一個美夢。

得到了溫莎公爵的允許,夏洛蒂伸手碰了一下女孩的額頭,女孩渾身發燙,那體溫可以稱得上一句燙手。

就是燙手,比燒開的開水還要燙。

醫生說,這可不是什麽疾病,沒有人可以熱成這個樣子還不死的,明顯是詛咒,或者什麽超自然的力量。

騎士們提來幾桶冰塊,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把女孩放進冰桶裏,冰塊極速的融化,女孩在水裏躺了一會兒,水竟然在冒煙。

抱女孩的是弗朗西斯,那位美人騎士,夏洛蒂看着他的皮膚出現了疙瘩,是燙傷嗎?

沒有人能回答。

到了晚上,女孩的體溫還在上升,空氣中竟然出現了一股詭異的炖肉的香味兒。

有騎士捂着嘴,去一邊吐了。

也有騎士為這個女孩流淚,還不少。

女孩的父母出奇的安靜。

等到半夜,女孩的身體徹底的熟了,接下來的是腐爛,最開始是屍斑,然後腐爛成肉泥,最後變成了黑泥。

楊鶴在這時走了進來,黑貓在他的肩膀上。

黑貓回頭,對着那對夫妻說:“你們還有救。”

“什麽意思?”男人額頭冒汗,聲音嘶啞,“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了?那些該死的魔女不是死完了嗎?沃爾蘭德家不是死絕了嗎?為什麽還會有詛咒,為什麽會落在我女孩的頭上?為什麽……我怎麽會……這麽倒黴。”

說到最後,他的神情從恐慌變成了絕望:“國王,對,國王能救我們的吧。”

“很遺憾,并不能。”楊鶴取下黑皮手套,擡起手,放在他的額頭上,然後拿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先生,你的體溫不正常。”

話音剛落,女人尖叫起來,她伸出手,上面有明顯的紅色斑點。

楊鶴看了一眼,往後退:“紅斑病,你是赫爾曼人?”

夏洛蒂擡頭。

她問:“什麽是紅斑病。”

“這是沃爾蘭德家族帶給赫爾曼的人民無數疾病中的一種。”鏡片下面,溫莎公爵眼裏的悲傷仿佛要溢出來,“沃爾蘭德家族的女魔法師,薩比克夫人臨死前,留給赫爾曼人民的詛咒。”

薩比克夫人,沃爾蘭德的家庭教師。

夏洛蒂退回了幾步,瞳孔地震。

對于她的反應,溫莎公爵毫不意外,接着道:“紅斑病,在女人身上是長紅斑,倒也不致命,就是毀容,在男人身上,便是無藥可醫的絕症,并且可以後代遺傳。”

楊鶴補充:“得了紅斑病的男人全部自殺了,無一例外。”

又有人接話,是弗朗西斯:“症狀是一樣的,都是身上起紅斑。”

楊鶴:“紅斑病不致命,但是讓‘神的詛咒’提起發病了。”

溫莎公爵若有所思,看着夏洛蒂:“為什麽呢?”

因為薩比克夫人有一個凡人丈夫。薩比克夫人是教皇國最優秀的古文學者,教皇國百年一遇的天才。她破解了困擾學者許久的壁畫和文獻,得知聖戰之前,葉撒維納大陸上有個大統一的帝國。

後來,她愛上了一個凡人,為了那個凡人和教皇鬧掰,離開教皇國,去到了人的世界。

沒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麽,當她再次出現在魔法師的視野裏時,她已經失去了控制元素粒子的能力,成了個凡人。夏洛蒂不止一次聽到她說:“男人都該死。”

夏洛蒂閉上了眼睛。

楊鶴和溫莎公爵對視一眼,遣散騎士們,弗朗西斯除外,他把手放在胸口:“先生,我記起來了。”

楊鶴點了點頭,允許他留下。

空曠的大廳裏,死一般的沉浸,桶裏面的黑泥時不時冒一個泡,啵唧一聲,給這場景添加一絲荒誕的美感。

溫莎公爵先開口:“說說吧,伯紗正在床上躺着,但願你還有點良心。”

夏洛蒂抿着唇,把昨日的事情全部說出,弗朗西斯頻頻點頭。

出乎意外的,沒有人為難她,黑貓說:“祂是謊言之神。”

祂是謊言之神,祂說的不可信,所以這是安慰嗎?夏洛蒂并不覺得。

面對着溫莎公爵,黑貓說:“這次我站在楊鶴這邊。”

戰隊嗎?可是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戰隊?

夏洛蒂不明白,弗朗西斯也不明白,弗朗西斯苦笑一聲,對楊鶴道:“先生,我可以走嗎?”

楊鶴就像個只會點頭的娃娃,除了點頭外一言不發。

弗朗西斯走了,夏洛蒂在這裏呆了一會兒。

看兩個人僵持着,黑貓嘆了口氣:“走吧,小姐,回去睡一覺。”

夏洛蒂一個人走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她不知道要去那裏,也不知道能夠去那裏。

她擡起頭,銀月懸挂在高空,幾顆星星點綴夜空,沒有蝙蝠也沒有魔龍,一副安然的景象。

“咳。”很小聲的咳嗽。

夏洛蒂往左邊看去,面包店的屋檐下,一個頭發亂糟糟的男人抱着一床杯子,拿着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在觀察天空。

借着月光,夏洛蒂看到男人的皮膚是黃褐色,身上很肮髒,眼睛卻很明亮。

是薩拉赫。

夏洛蒂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注意到夏洛蒂的目光,薩拉赫低聲笑了笑,搖晃着咖啡:“快逃吧,逃吧,往南方逃,去尋找那海洋深處斯塞扼宮殿,那是神的居所。千年一次的審判日即将來臨,所有人都會死,因為我們犯下了罪孽,忤逆了那至高無上的女神。”

額……

夏洛蒂從口袋裏摸出兩塊葉子幣,那是出門的時候,凱瑟琳給她的。

她把葉子幣放在薩拉赫身前,擡腳離去,薩拉赫卻突然抱着她的大腿,神智不清:“神啊,至高無上的黑月女神啊,繞過我們吧,我們願意追随你的腳步,把死亡帶給整個葉撒維納大陸。”

夏洛蒂并不關心什麽神,她脖頸上青筋凸起:“放開我!”

“我親愛的黑月女神啊,您比紅月還要無暇,比太陽還要耀眼,您是這個風,是水,是這個世界的本身,您高貴純潔,您美麗……”

“去你的!”夏洛蒂給了他一腳,一臉嫌棄地走遠了。

薩拉赫披着被子,把咖啡倒在自己的頭上,往夏洛蒂爬來:“神啊,我的女神……”

夏洛蒂轉頭就跑。

媽的,什麽啊。

在元素粒子的指引下,她回到美樂蒂思家的房子前,看着緊閉的房門,她搖了搖頭,走到花園裏的大樹下,蜷縮着,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