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鬧市街，美樂蒂思家門口，剛一下馬車，就看到一個紫色的圓球沖過來抱瑪格麗塔。
女孩穿着一身紫色的裙子，頭發是栗色的，沒有帶假發，而是頂着黑色貝雷帽，貝雷帽下面是兩個小辮子，她帶着白手套的小手捏着小辮子，對着瑪格麗塔轉了一圈，裙擺揚起，裙底那抹了油的小皮鞋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怎麽樣？”她問，“好看嗎？”
“好看，溫莎小姐穿什麽都好看。”瑪格麗塔挽着夏洛蒂，誇贊道，“不過呢，你不是穿給我看的吧。”
她向女孩身後的男孩招了招手：“佛羅倫，我們溫莎小姐的新裙子好不好看啊？”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金發還是那麽的耀眼：“好看，梅莉亞斯穿什麽都好看。”
夏洛蒂想，那光芒萬丈、站在世界中心的男孩竟然也會羞澀，實在是奇怪。
“多好看，八百字描述一下。”
佛羅倫清了清嗓子：“好啊。梅莉亞斯就像那……”
“停。”見他玩兒真的，瑪格麗塔趕緊打斷他，“噫，我們可不想聽你那酸詩，對吧夏洛蒂。”
夏洛蒂微笑着點頭，她聽過這位佛羅倫少爺的演講，可不認為他寫的是酸詩。
果然，有人替小太陽男孩抱不平，紫色女孩道：“佛羅倫可是法蘭利亞最優秀的詩人。”
“不，”兩位先前還卿卿我我的女孩，現在就吵起來了，“我認為薩拉赫的詩才棒，薩拉赫才是法蘭利亞最優秀的詩人。”
“怎麽都在說詩，是我們美樂蒂思家的浮士德寫的小說不好看嗎？”凱瑟琳走來，她挽着凱爾男爵，加入女孩們的争吵。
佛羅倫正看着梅莉亞斯傻笑，凱瑟琳身邊的凱爾男爵則是一臉的不耐煩，夏洛蒂眯着眼睛，尋思着凱瑟琳為什麽會選擇他呢？
她想了好一會兒，覺得這位男爵除了臉一無是處，或許凱瑟琳就是喜歡他這張臉吧。
但願凱瑟琳小姐沒有被美色迷惑，能夠防着他。
這位凱爾男爵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不知怎麽的，她們吵了吵的把話題扯到喜歡的人身上，凱瑟琳靠近凱爾男爵，笑而不語，梅莉亞斯則是各種形容詞暗示佛羅倫，瑪格麗塔卻一直吹噓國王有多麽多麽的好。
瑪格麗塔說：“國王不是法蘭利亞最英俊的男人，因為法蘭利亞最英俊的男人是凱西的塞西爾先生，但我們的國王肯定是法蘭利亞最勇敢的男人。”
梅莉亞斯也是這麽認為的，一直在點頭，往佛羅倫那兒移了點，佛羅倫還在傻笑。
凱瑟琳則說：“我們的國王是法蘭利亞最勇敢的男人？不，你這話說出去可是會被人罵見識短淺的，眼光放長遠一點嘛，整個葉撒維納大陸，還有誰比我們的國王更英勇呢？”
瑪格麗塔開心極了：“母親，我想要嫁給國王陛下。”
凱瑟琳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你肯定會嫁給他的。
凱爾男爵笑得很勉強。
另一邊，梅莉亞斯碰了一下佛羅倫的手，佛羅倫猛得一縮，耳朵紅了。
這一切都被夏洛蒂收在眼裏，看這多麽的美好，母親不是總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該有一個同樣美好的結局”這話挂在嘴邊嗎？夏洛蒂也是這麽覺得的，美好的事物就得有個美好的結局，打碎美好，這太殘忍了。
“夏洛蒂。”凱瑟琳喊她，放開瑪格麗塔牽着她，“這位是佛羅倫，佛洛倫.奧爾德，奧爾德伯爵。”
少年對她笑了笑，夏洛蒂卻覺得奧爾德這個姓氏很熟悉，仔細一想，凱西小姐和巴澤爾私會的那個花園，不是奧爾德伯爵府上的嗎？
眼前這個少年是凱西的哥哥？那為什麽人們喊她凱西小姐，而不是奧爾德小姐？
夏洛蒂來不及細想，凱瑟琳又指着梅莉亞斯道：“這位是梅莉亞斯.溫莎，溫莎公爵的妹妹，溫莎小姐。”
這回換夏洛蒂點頭了，可溫莎小姐的眼睛在佛羅倫臉上，夏洛蒂只好尴尬的一笑。
梅莉亞斯.溫莎，夏洛蒂身上這條裙子就是她的。
新的家有一個很大的花園，小姐們坐在花園的草地上，有女仆拿來蛋糕和水果，夏洛蒂就坐在這裏吃東西，瑪格麗塔和梅莉亞斯圍着佛羅倫，佛羅倫在畫畫，就是拿畫筆的手都在抖。
夏洛蒂覺得，佛羅倫是一位優秀的詩人，但絕不是一個合格的畫家。
畫完，梅莉亞斯還拿着畫吹捧，成功把佛羅倫的臉吹紅了。
畫架下面，佛羅倫的小手在打架，梅莉亞斯的臉蛋被太陽曬得紅紅的，坐在少年身邊談天說地，全然不顧少年的不适感，無論她問什麽，少年的回答都只有幾個字“好”，或者“很好”，非常的敷衍，她不僅沒有生氣，還越說越起勁，或許，他們都樂在其中？
對此，夏洛蒂表示不理解，反正她是不喜歡這種戳一下跳一下的伴侶。她好想對着佛羅倫的耳朵大喊：“你在鬧市街廣場中央演講的勁兒呢？拿出來啊！”
哦，神之嘴修改了時間，或許在佛羅倫的記憶裏，他并沒有站在廣場中央演講。
說起神之嘴，夏洛蒂就想到了命運齒輪這個占蔔術，這個占蔔術的原理是什麽呢？按理來說，魔法師是占蔔師的上位，占蔔師會的魔法師都會，但魔法師會的占蔔師不一定會，唯獨這個命運齒輪，似乎沒有魔法師使用過，只有占蔔師能夠施展。
命運齒輪，意思是從死神手裏搶人，而謊言之神又被稱之為紅月女神、死神。
夏洛蒂抿着唇。
“我平等的恨每一對情侶，對此我供認不諱。”見那兩人恩恩愛愛，瑪格麗塔捏扁了一塊蛋糕。
夏洛蒂把最後一塊蛋糕送進嘴巴裏，蹙眉：“浪費食物不好吧。”
“但是我好無聊。”瑪格麗塔不顧形象地打了個滾，“梅莉亞斯陪着佛羅倫，母親陪凱爾男爵出去了，薩沙又請假走了，這個家裏就我們兩個閑人，你又在走神，沒有人陪我聊天。”
夏洛蒂舔了下嘴角的奶油：“那我們聊什麽？”
“唔，”瑪格麗塔坐起來，眼珠子亮亮的，“你喜歡怎麽樣的男人？”
啊，這是個好問題，夏洛蒂不知道。
她再怎麽愛逃課，也是沃爾蘭德家的孩子，沃爾蘭德家的孩子必須掌握的知識，比如葉撒維納大陸最早的十四個貴族是那十四個、葉撒維納大陸唯一的大統一帝國的建國時間以及滅亡時間，因什麽原因滅亡的、統治法蘭利亞三百年的溫莎家族是怎樣走下王座的，這些對普通貴族來說有些深奧的問題，她都知道答案，可瑪格麗塔偏偏選擇了這個她不會，她得想想編一個怎樣的回答才能讓瑪格麗塔滿意。
怎麽回答呢？夏洛蒂抓了抓頭發，這一抓就直接抓下了一大把的頭發，她想到了父親的禿頭，打了一個冷顫，她那麽多個哥哥姐姐都遺傳了母親那漂亮柔順的頭發，要她遺傳到了父親的禿頭，那巴澤爾肯定會狠狠的嘲笑她。
啊，該死，怎麽又想到他了。
夏洛蒂的心沉了下去。
見夏洛蒂沉默，瑪格麗塔戳了戳她的臉：“我知道，是他對不對？”
她拍了拍手，一臉窺探天機的得意樣子：“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夏洛蒂被她逗笑了，問道：“誰？”
瑪格麗塔咳嗽了一聲，趴在夏洛蒂耳朵邊：“就今天早上帶你出去的黑發騎士。”
黑發騎士，楊鶴？別了吧，還不如說那位美人騎士呢。
一想起楊鶴那不靠譜樣，夏洛蒂就直搖頭。
誰家正經姑娘會喜歡他啊，天天不着調，做的都是些危險的事，萬一那天死了，豈不是要守活寡？還是個外來者，聽他的語氣，他可不會留在這裏。
夏洛蒂剛要開口，就被瑪格麗塔堵了回去，瑪格麗塔躺在草地上，左手枕着頭，右手玩弄着夏洛蒂腰間的淡青色花朵:“沒事的，我們的國王說了，大教堂已經倒塌，我們脖子上的項圈已經被摘除，在這個新的時代，請少年少女們快樂的享受愛情吧。”
夏洛蒂想了一下，覺得這個享受愛情和她以為的享受愛情不太一樣，于是問道：“嗯……是我以為的那個意思嗎？”
“享受愛情，做|愛呗，還能有啥意思？”瑪格麗塔叼着一根草，雙手枕着頭，望着天，似乎在說“吃了嗎。”
“嗯……嗯……”夏洛蒂感到震驚。
瑪格麗塔看起來才十六歲左右，雖然在舊時代，十六歲是嫁人的最好年齡，但是，夏洛蒂她十六歲時還在和哥哥抓青蛙玩兒，別說做|愛了，她連親嘴都不懂，瑪格麗塔她她她，這這這這，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國王不是推崇科學與藝術嗎？
那種事情是可以随便說，随便做的嗎？
“不過哈，”瑪格麗塔翻了個身，“國王說是這麽說，但尊不遵守還是看家族的，我們母親倒是不建議，就是不知道那位騎士的母親介不介意，你知道的，大教堂時代的修士們視這種事情為洪水猛獸，未婚男女摸個手都不行，宣傳了那麽久婚外做這種事會下地獄，有些稍微年長一些的人嘛，就受不了。”
夏洛蒂：我覺得我也受不了。
“比如，美樂蒂思家的長輩們。母親受過好多苦呢。”
啊？夏洛蒂附身，對着瑪格麗塔：“說說。”
瑪格麗塔起身，差點撞到夏洛蒂的鼻子：“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關于我們母親的事情啊。”瑪格麗塔說，“真是奇怪，你居然不知道。”
夏洛蒂讪笑：“我見識短。”
“唔，就美樂蒂思家，戰争時期，美樂蒂思家是莉亞城的實際掌權者，戰争結束後呢，國王收回了美樂蒂思家對莉亞城的收稅權，還派遣了大臣去莉亞城專門負責收稅，就收稅這件事，國王和美樂蒂思家鬧得好嚴重啊。因為美樂蒂思家不肯，我們母親的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們，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們的母親在鄉下，才逃過了一劫。”
收回貴族們手裏的權力，真是聞所未聞，這位國王還真是瘋狂。
“我們的母親是在鄉下長大的，在美樂蒂思家出事之前，我們的母親就姓凱瑟琳，她是……唔，美樂蒂思前家主的私生女。”
“母親的母親死了，那個時代不待見私生女，又聽說前任家主的夫人是個大貴族，特兇，前家主不敢把母親帶回家養，就只好養在外面了，後面前家主的孩子們都死完了，家主才不得不把她接回去的。因為私生女繼承家業，這在整個法蘭利亞都是第一次，美樂蒂思家的叔叔們不願意，別的貴族們也為叔叔們打抱不平，這件事鬧得很大，還是國王出面解決的。”
“那你為什麽要嫁給國王？”夏洛蒂問，“你是美樂蒂思家的孩子，而國王殺了母親的兄弟們，美樂蒂思家和國王，不應該是血仇嗎？”
“國王強大啊，他是法蘭利亞有史以來權力最大的國王。”瑪格麗塔眨一下眼，在夏洛蒂耳邊道，“母親說，嫁給誰都是嫁，還不如嫁給一個最有權力的人。”
嫁給誰都是嫁，還不如嫁給一個最有權力的人？那凱瑟琳為什麽要選擇一個男爵呢？
對此，瑪格麗塔回答：“因為母親是莉亞城凱瑟琳，雖然美樂蒂思家沒有了對莉亞城的收稅權，但別的權力還是有的。美樂蒂思家沒有貴族頭銜，實際影響力與溫莎家持平，是實打實的貴族。美樂蒂思家的長輩們不允許美樂蒂思家的家主嫁給平民，小貴族也不行，必須是溫莎那種大貴族，但是大貴族們都不願意娶一個名聲臭了的私生女，母親的婚事就只好拖着，直到前幾天，美樂蒂思家的長輩們才松口，允許母親找一個小貴族。”
這還真的是，好複雜。
私生女繼承家業，大家族的掌門人嫁給一個男爵，身為沃爾蘭德家的孩子，夏洛蒂也不理解，有種前十幾年的認知被打翻了的震驚與茫然。
看來了，這個世界是真的變的，變得徹底。
“但是哈。”瑪格麗特接着說，“如果姐姐你想要嫁給貴族的話，還是得保護好自己哦，據我所知，很多家族都很在意那個。”
“那你呢？”夏洛蒂自動忽略了她這句話，抓重點，“瑪格麗塔是你的名還是姓呢？”
瑪格麗塔晃了晃腦袋，伸出一根手指勾着夏洛蒂的頭發：“姐姐啊，我那你當親姐姐，我都沒有問你的過去呢。”
夏洛蒂把頭發收回來，微微勾唇，不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