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不少人都是經歷過嫁衣鎮慘案的人, 深知邪曲之惡,劍術長老見蘇钰信誓旦旦,不禁道:“此事事關重大, 你想好了再下定論。”
《鬼吞》源自千裏之外天駱城, 是極其邪惡的術法, 通過拘養魂魄,令其不得超度安息, 再煉化為己所用,手段殘忍至極。
蘇钰毫不猶豫, 斬釘截鐵:“我曾見過天駱妖修施展此術,斷不會認錯。”
劍術長老聞言,也不再說什麽,端正神情下令:“既如此,先将此事禀報掌門, 封鎖蒼雲上下,全力追查兇手,老夫倒要看看, 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敢到我蒼雲撒野!”
手下弟子領命走了, 課也肯定是上不了的,朝靈幾人畢竟是新入學宮的學子,蒼雲不想讓他們添亂,只能先回清風居待命。
“你們說, 教唆荊姑殺人的那個人, 和這次的案子會不會有什麽關聯?”朝靈對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懷, 今日聽到《鬼吞》, 腦袋裏又開始亂想。
“不無可能, 《鬼吞》是天駱秘術,知之甚少,這幾日頻繁出現,反倒像是另有陰謀。”蘇钰捏着扇子沉思,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變得莫名靠譜。
朝靈有點感興趣,便開口問:“天駱遠在千裏之外,你那個時候為什麽會遇到天駱妖修呢?”
蘇钰兩次提及,朝靈沒多想便問了。
她先前只以為蘇钰是個足不出門的修士,因為頗愛讀書,所以學識廣博,近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反而覺得蘇钰好像并不單純是個書袋,畢竟書呆子怎麽可能在天駱妖修手下活命。
蘇钰知她好奇,也不隐瞞:“當年同我師尊游歷時遇到的,彼時那妖修四處殘害平民,抽走活人魂魄,師尊看不過出手相救,那妖修便以《鬼吞》之曲馭怨魂攻擊,以幻境迷惑人的心智,我二人從未見過這般妖術,差點着了道,故而一直印象深刻。”
朝靈奇道:“蘇钰你還有師尊嗎?”
蘇钰卻反問她:“你不也有嗎?”
朝靈:“那倒也是。”
只不過在她的感覺裏,下意識會覺得蘇钰是那種自由自在不受約束的人,更不像會乖乖拜師聽人管教的類型,不過蘇钰也鮮少和她聊過師門之事。
仔細想來,他和十四在某種程度上,其實都不像典型的修道之人。
“那你師尊肯定很厲害。”朝靈由衷贊嘆。
蘇钰點頭:“他确實很厲害。”
話畢,朝靈又覺得心虛,趕緊補上一句:“我師尊也很厲害。”
誰知蘇钰就笑了:“那是自然,風雲劍榜第四,他不厲害誰厲害?”
朝靈愣了一下,轉頭看蘇钰,眼神難以置信。
她來到蒼雲之後什麽都幹過一遍,但是從來不曾主動提及自己師門,雲間雖遠離十洲,卻仍是仙門翹楚,破天荒收了個女弟子,還大搖大擺送到蒼雲,定會引來諸多非議,她從入學之日起就差不多被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包圍,若再表明身份,必然麻煩更甚。
“你是怎麽猜出來的?”朝靈不理解,還在震驚之中。
蘇钰卻神色如常:“你忘了,我熟讀各類典籍話本,雲間雖然不在十洲,但聲明一點也不弱,知道雲間也不足為奇,你師尊的劍法清正,你劍路随他,被人認出來是遲早的事。”
朝靈:“……原來是這樣。”
她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而且我相信,不止我,十四兄也一定早就認出來了。”
朝靈“刷”地扭頭,定定看着一旁沉默不語的十四:“真的?”
十四從沉思中回神,然後淡然點頭:“嗯。”
只不過他知道稍微早一點點罷了。
朝靈還以為自己隐藏地很好,現在發現連十四都猜出來了,聞言不禁有些洩氣,蘇钰瞧她神色,趕緊找補:“不過除我二人應該沒人知道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我們這般聰慧。”
“臭美,”朝靈暼他一眼,剛想再揶揄他兩句,卻見自己不遠處一只白鶴慢悠悠地朝這邊飛來,她眯了眯眼,随即整個人都像雨後春筍一樣鮮活起來。
“這邊這邊,小白!”她蹦蹦跳跳招手,那白鶴聞聲,低鳴一聲,徑直向朝靈飛過來。
白鶴甫一落地,就化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少年,面容清秀,手裏拿着一封信,聲音幹淨清脆:“你跑到哪裏去了,讓我找了半日。”
朝靈顧不上他抱怨,接過信道:“你怎麽來了?是師尊派你來送信嗎?”
那少年将她身後二人打量一番,姿态莫名老成,也不打招呼,只是慢慢收回目光:“不止,大師兄已經在山門等你半天了,你居然還在此處游蕩厮混。”
朝靈腦袋裏炸了一下,開始回憶自己來到蒼雲後是不是闖了什麽不可原諒的大禍,不然怎麽引得宋聞星親自來蒼雲找她?
“大師兄……他來幹什麽?”
莫非她偷偷喝酒的事被大師兄知道了?
那也不至于讓人連夜從雲間趕到蒼雲吧!
白鶴少年見她忐忑不安,嗤笑道:“我還什麽都沒說呢,瞧你這樣子,是不是又闖禍了?”
他語态老成,與他的面容毫不相配,卻意外得不違和,蘇钰看着二人自顧自聊天,忍不住和十四對視一眼。
“嘿嘿……大師兄在哪裏,我們先去找大師兄吧!”朝靈撓撓頭避而不答,那白鶴少年也不追問。
蘇钰适時開口:“這位是……?”
朝靈太興奮,都忘了給二人介紹,趕緊道:“這位是我師兄,白梵。”
師兄?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小孩還沒到他腰吧?
蘇钰按捺住難以置信的情緒,盡量拿出風度:“原來是朝小靈的師兄,幸會。”
白梵又回頭看他一眼,略微颔首當做回應,卻沒有半分想和人交談的欲望:“走吧,大師兄還在等你,蒼雲污濁之地,我可半刻不想久待。”
告別二人,朝靈跟着白梵去見宋聞星。
白梵的原身是仙鶴,在雲間修煉百年,後來天天在樹上看陸霁練劍,無意中得道修出人形,後拜入陸霁門下,雖說看着年紀不大,但是輩分卻一點都不小。
他性格孤僻,不懂人情,故而看上去難以接近,朝靈當年花了老大力氣才和白梵打好關系。
“師兄們都還好吧?”雖說沒有離開多久,但乍一相見,卻莫名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一切照舊,該練劍的練劍,該降魔的降魔,不過今年你不在,十七哀嚎了很久,說他準備的食人花手串沒法送給你當生辰禮。”十七就是那個熱愛降魔,喜歡送奇怪禮物的師兄。
朝靈砸了咂嘴:“雖然……但是你回去還是替我謝謝師兄,就說我很想要,讓他收好,什麽時候回了雲間我再找他拿。”
“敢送那種東西給我,我早就揍他了,”白梵笑了一下,又淡淡道,“不過他也不可能送我東西。”
畢竟讨人喜歡可不是他的特長。
“那師尊呢,他怎麽樣?”
白梵雖然冷淡,但對朝靈還是有問必答:“照舊每天看書睡覺,偶爾指點一下我們劍法,雲間無事,你不必擔憂,倒是你……出門不久,渾身兇煞之氣,你又遇見了什麽東西?”
他這個小師妹從小最招各路妖魔鬼怪喜歡,白鶴是仙禽,對此類氣息極其敏感,他方才入山不久,就感覺此地環境比之雲間要差上不少。
朝靈不敢和她說自己遇見大貓的事,只說下山做委托時遇見些怨魂,白梵也沒追問,兩人到了山門口,宋聞星早已等候多時。
朝靈心知陸霁肯定吩咐了什麽重要的事,否則不可能讓宋聞星和白梵一起過來。
果不其然,她剛和宋聞星打完招呼,就收到了大師兄沉冷嚴肅的眼神。
朝靈眼珠子一動,只差跪下了:“師兄我錯了。”
宋聞星腰間佩劍,身姿如松,好一個威風凜凜的雲間大弟子:“先前送你來時,我囑咐過你什麽?”
朝靈趕緊答:“師兄叫我慎行。”
宋聞星扶着劍:“那你呢?你又做了什麽?”
朝靈:“我把肅清宗的弟子吊在樹上打。”
宋聞星:“我沒問你這個。”
朝靈:“我還和蒼雲少主打架。”
宋聞星:“……也不是。”
朝靈:“我還偷偷喝酒,還惹授課長老不高興被罰抄,還拉幫結派,私自收小弟,大師兄我真的錯了,我全都招。”
宋聞星:“……”
白梵:“……”
許是她認錯态度良好,又或是她犯的錯太多不知該先追問哪個,宋聞星立在原地沒說話,半晌才生無可戀道:“我本是要問你私解師尊禁制一事。”
朝靈:“……”
白梵給她潑冷水:“多好,不打自招。”
宋聞星感覺自己太陽穴狂跳:“你還偷偷喝酒了?”
朝靈:“我不是,我沒有,”頓了頓,她立馬聲情并茂地開始胡扯,“也沒有偷偷喝,就是淺嘗了一下,我是想着吃遍十洲美食喝遍美酒,然後把最好的帶回雲間孝敬師尊和師兄們!”
朝靈平日油嘴滑舌,宋聞星怎麽不知道她是搪塞自己,但想到先前朝靈寄回的那些無定花種子,責怪的話最後也沒能說出口。
況且想要這個小師妹安分,簡直比登天還難。
想到此處,他也不再追究更多,反正路上有的是時間收拾她,當務之急是把師尊的命令帶到。
“我已替你告了假,這段時間你不必留在蒼雲,先和我走一趟。”
“啊?”消息來得突然,朝靈也一頭霧水,一時無法接受,“為什麽,我們要去哪兒?”
“去天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