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映紅和旬贲虎想的果然沒錯,當他們推着平板車載着兩簍餅子還有一個簡易可以燒水的爐子到客商聚集的歇腳處時,附近除了幾攤賣早點的還沒收完,看不見其他賣吃食的攤子,雖說有幾家飯館,但還不到吃午飯的時候,也沒什麽生意。

大王鎮上許多做吃食生意的都明白,除了大集外,平日裏最好撈銀子的就是客商的錢袋子,只不過想的人多,真正能夠賺到銀子的人卻不多,畢竟客商走南闖北,什麽樣的吃食沒吃過,再加上手邊多得是銀子,真要換換口味,不是上飯館就是上酒樓,哪裏會在路邊随意買吃食,也就是早膳這一頓吃得簡單,小攤販還有點生意可做。

見到旬贲虎推着板車來,附近的攤販倒是沒什麽反應,反正這來來去去的,總有些不死心的人想要試試,等試個幾次發現這生意做不起來後,人自然就走了。

杜映紅和旬贲虎把板車給放下後,也不招呼,把爐子給點起來,一個開始燒水,一個則是取了滅了明火的炭,把簍子裏的酥餅燒餅等東西都擺在蒸籠裏溫着,不過一會兒,一股淡淡的餅香便傳了出來。

她挑了幾個出來遞給旬贲虎當早膳,今兒個一大早就起身,他剛剛又拉着車走了這一路,肯定早就餓了。

雖說才剛過早膳時間,可還是有些客商起得晚了,慢慢的從客棧裏溜達出來吃點東西,而旬贲虎手上拿着餅子吃得香味四散,不少客商馬上就圍了過來問價錢。

“千層肉酥餅一個五文錢,蔥燒餅一個三文,還有甜芝麻圈兒兩個三文錢,今兒個剛開張,點了七文錢就送一碗熱湯。”

幾個客商覺得這價錢不貴,若是味道好了,倒也值得,只是看着旁邊燒着的熱水,想到這小娘子說要送湯,就覺得好笑。

“不過就是一碗熱水,怎麽也能夠說送一碗熱湯啊?”

杜映紅笑着,心裏得意地想着,就是要你們自個兒開口問。

“這湯自然是有的,您先買了七文錢的餅,就能夠自個兒喝喝看到底是熱水還是熱湯了,不是嗎?”

那客商被将了一軍,也不惱,馬上點了一個肉酥餅和兩個甜芝麻圈,“這是北邊那兒的點心,出來一陣時日了,我倒是有好一陣子沒吃過了。”

那客商吃完了肉酥餅,卻還沒見熱湯,有些不滿的道:“小娘子,不是說買了七文錢就送一碗熱湯嗎?”

杜映紅見他空出手了,才從邊上拿了一個陶碗,然後拿出另外一個小簍子,拆了一個湯餅放在碗裏,緊接着旬贲虎淋上一杓熱水,就看到那湯餅跟朵花似的飄在水面上,圓滾滾的看起來好不可愛,不只那個客商,就連附近小飯館的小二也都看呆了。

杜映紅微微一笑,拿了一支調羹,和陶碗一起遞給那名客商。

那名客商的臉色正經了不少,他用調羹攪開那朵圓滾滾的湯餅,一下子一股醬料的鹹香就随着熱氣蒸騰而出,再細細一看,碗裏多出了細碎的佐料和兩片豆皮。

客商輕啜了一口,的确是調味好的熱湯,在已經有點寒意的天氣來上一碗,整個人打心底都暖了起來。

“好喝。”

簡單兩個字,就足夠讓周遭所有人都跟瘋了一樣,開始搶着買餅,等着喝熱湯。

幾乎所有客商都看出了這湯餅的用途,每個人的心裏都打着同一個主意,等等一定要問問這湯餅是哪兒買的,或者是怎麽做的才成。

杜映紅眼睛一掃,将那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心裏更加得意了,臉上卻只淡淡的笑着。

這不過是剛開始,等這些人問不出來路,自個兒又做不出來的時候,那才是他們賺大錢的時候。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早,在杜映紅他們開始擺攤不到半個月,第一場雪就下了大半夜。

若是往年,冬天是旬家最難過的時候,因為獵物也開始避冬,幾乎找不到獵物,即使是旬贲虎也不敢在這樣的時候走得太過深入,就怕迷了方向。

可今年的冬日卻不比往日,在初雪剛下沒兩日,杜映紅和旬贲虎就不再出門擺攤了,而是拉了一車又一車的東西回來,一家子從早到晚的開始做起湯餅。

雖說要大量做,但是杜映紅卻沒變得更忙,因為旬贲虎幾乎把所有的活兒全都搶去做了,不管是剁碎幹菜和海菜還是炒醬,甚至是揉面皮等等,幾乎都不讓她沾手。

即使身體勞累,但是當旬贲虎看着随着一車車東西的進出,而逐漸飽滿的錢袋子時,心裏的滿足卻是無與倫比的。

只是,雖說旬家住的比村子裏其他人家還要偏,可是馬車對村子裏的人來說本來就希罕,更別說他們這兒往日哪裏有過這麽多馬車來回,不過幾日,村子裏的人就都傳說旬家今年不知道怎麽發財了,一車車的東西往家裏頭拉。

苗嬸子也是知道他們之前說要做生意的事兒的,可是之前上鎮子的時候她也瞧過,就是普通的餅子,杜映紅還拿了幾個給她,前幾日下了雪,她還嘆着說旬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掙錢的事,才剛打開名聲結果就開始下雪了,接下來的生意可能得停下來。

誰知道人家這生意不但沒停,反而還越做越好,倒是讓她怎麽也想不透。

不只她是一頭霧水,想問問是怎麽回事,村子裏有些人也都想着大家都是鄉親,若是有能夠賺錢的法子,不知能不能從中分一杯羹,只是旬家之前窮,加上旬贲虎看起來就是不好打交道的樣子,除了幾戶人家,居然也沒多少人跟他們有交情,所以一堆人眼紅了好些天,卻沒有人敢直接上門打聽。

只是一個不大的鎮子突然出了一個新東西,一大堆客商拿着銀兩排隊搶着要買,這樣的大消息根本就掩不住,即使杜映紅他們已經小心得不行了,甚至生意一好後,幹脆連餅攤子都不擺了,可是絡繹不絕的訂單還是讓他們入了有心人的眼裏,例如盧氏。

當初撂下狠話等着旬贲虎上門求饒的盧氏,在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上門,甚至連旬贲虎進鎮子賣野味的消息都沒有的時候,心裏就有了疑惑。

那一家子不是病就是小,旬贲虎又不是個有本事的,不打獵賣野物,還能夠做些什麽營生?

一開始盧氏還沒想到那在客商之間傳得火熱朝天的湯餅是旬贲虎做出來的,直到娘家人打聽消息打聽到她這裏來,她覺得再怎麽不可能,也找了個時間去瞧瞧。

結果還真的是旬贲虎那小子,他和那天帶來的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兩個人一個賣餅,一個賣湯,邊上還有一堆客商等着買湯餅。

她打聽到那湯餅比起舊有的湯餅便宜了些,但是一個巴掌大也要将近二十文錢,而且用料其實不怎麽值錢,值錢的不過是裏頭包了料,以及不讓長黴的心思而已,她粗估一算,光一個早上,他們就賺了二、三十兩銀子。

一算出這個數字,盧氏狠狠倒抽了口氣,完全不敢相信不過就是一個小玩意兒,居然能夠賺這樣多的銀錢,當然,她更加惱怒的是發這筆財的不是自家,而是那個窮小子。

鎮子上不是沒有自己買了點湯餅回來試着做的,就是那些客商也早早就打聽到旬贲虎打造模子的鐵匠那兒。

可是有了東西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來又是一回事,不知道多少人白扔了銀子去打模子,最後還是只能乖乖的備好銀兩,在杜映紅一切都已經看穿的眼神下下了訂單。

尤其是今年冬日來得早,許多客商都是貨到就馬上往北走,許多人都抱着自個兒轉手賣不完,還能夠留着自己走商的時候路上喝的打算,所以一買至少都是百個起跳,價格更是随便杜映紅開。

不是沒有人想要講價,可是現在做這個生意的就只有他們一家,若不滿意這價格?行啊,那就往後退吧,後面還有更多不講價格的,他們也不缺這筆生意。

一時之間,這賣的人反而比買東西的人還要嚣張了。

盧氏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放不下那一堆堆白花花的銀子,想着上回自家既然已經跟那小子撕破了臉面,讓她放下身段去找人說這回事她也覺得沒臉,就幹脆把這事說給自家當家的聽,鼓吹他一塊兒往旬贲虎的家裏去。

他可以不給她這個大伯母面子,可他親伯父的面子總不能不給吧,都是一家子親戚,有了發財的方法還不想着自家人,那還說得過去嗎?

也不知道村子裏的人和盧氏是怎麽想的,兩波人馬居然就撞在同一日一起找上門來。

也幸虧杜映紅早就限定了一日要準備的數量,再加上這幾日剛好材料有缺,她幹脆就休息個兩天,才不會在一家子都忙的時候還得分心應付這些別有用心的人。

盧氏已經許久沒來旬贲虎家,乍然看見一棟新屋子,也不管只是普通的泥土屋,只覺得他果然賺了大錢,要不然窮得響叮當的一家子怎麽有辦法能夠起新屋。

旬贲虎見着外頭一堆人上門,也不是很意外,只不過看到跟着盧氏一起來的還有自家大伯父的時候,他不免有些訝異,但也沒說什麽,而是恭恭敬敬的将人給請進來。

盧氏跟在丈夫身後,見旬贲虎的态度還是這般恭敬,臉上不免多了幾分得意。

苗嬸子夫妻倆一看到盧氏的模樣,不由得面露不屑,可是當着旬贲虎的面,他們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當初蓋屋子的時候,只掐着時間趕工,所以沒有蓋得多大,所謂的廳堂也不過就是擺着一張四方桌子和幾張凳子,其他東西都還堆在山洞裏頭,苗瞎子和丈夫,還有村長等幾個人也進屋子後,就顯得擁擠了。

只不過大家過來也不是真的要來坐坐聊聊天,苗嬸子使了個眼色給旬贲虎,可旬贲虎還沒意會到是什麽意思,旬光耀就先淡淡地開了口——

“聽說你最近做起生意來了?”

旬光耀已屆不惑之年,一身讀書人的寬袖長衫打扮外是一件毛皮大氅,嘴邊留着兩撇小胡子,看着侄子的眼光沒有什麽暖意,而是像在看個陌生人似的,至于杜映紅呢,女人在他眼裏頂多只能算是個玩物,他是連一個眼神也都懶得給予。

旬贲虎沒回答,只是讓梅娘帶着兩個小的先回房,才在旬光耀一臉的不耐煩中淡淡答道:“只是一點猢口的生意。”

旬光耀看着眼前這個長得五大三粗的侄兒,冷淡的眉眼裏忍不住露出一絲厭惡來,他嚴厲的訓斥道:“這商道一途不過是小技,再說了,你之前才剛從軍中退了下來,又明白些什麽?玩弄這些簡直丢了男人的臉!你大伯母家裏倒是對做生意有幾分本事,你大可以放心的把事情交代給她,自家親戚總不會貪了你的,該多少給多少,也是我一個當大伯的照顧你的一份心意。”

旬光耀說的這些,自然是盧氏事先就已經跟他說好的,她也不多說那湯餅能夠賺多少銀子,只說賣吃食這種事兒大多都是婦人家去的,偏偏你的侄兒一個大男人跟一群婦人攪和在一塊兒,就是賺了錢也讓人說閑話,旬光耀自恃是個有秀才功名的讀書人,最注重臉面,也容不得別人說他有半點不好來折損了聲名,不管三七二十一和盧氏趕着馬車來到侄兒家中,想勸他把生意給放下,免得丢人。

他說是勸,心裏卻早已下了決定,非得讓他答應不可,要不讓人知道他沒照料好弟弟留下的一家子,還不知道會怎麽說他。

旬贲虎還沒說話,苗嬸子就已經聽不下去了,沒法子,這兩、三年來,旬家二房過的是什麽日子,村子裏誰不知道?不過就是看在旬家大房出了個秀才,大家才沒把話擺在明面上說罷了。

可現在瞧人家二房好不容易日子過得好了,卻又擺出長輩的樣子,讓人家別幹了,還說要讓盧氏那女人娘家來打點,什麽叫做不會虧待自家侄子?真是他敢說他們還不敢聽。

“旬秀才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你說照顧自家侄兒,就這樣的照顧法?讓人把生財的法子讓給你家女人的娘家?”苗嬸子不屑的看着還裝着端莊賢淑的盧氏,“哎呀!我說這做人啊,得講究點良心,當初旬二哥要不是為了供家裏唯一一個讀書人赴考,又何必硬撐着上山打獵,結果害了自己性命不說,還把一家子老小都給扔下了。

“結果呢?還以為自家親哥能夠照料好自己的一家子,誰知道人才剛沒了,自己一家子就從鎮子上被趕了出來,那可是一家的婦孺啊!那時候二嫂子還懷着身孕,誰見了不說一句可憐!”

當年的事被拿出來說嘴,惹得旬光耀的臉色又白又紅,雙手緊緊握拳,氣惱的反駁道:“胡說八道!我哪裏沒有照顧好二弟一家子了,不說別的,前些年,二弟一家子還不都得靠着我賺的銀錢過活!”

苗大根原來是不想摻和這些事的,今日陪着自家媳婦兒過來,也只是擔心她一個人應付不來,卻沒想到旬光耀竟這般颠倒是非,而妻子都已經開口得罪了,他也幹脆放了膽子,把當年的事情當着所有人的面都給說清楚。

“旬大哥,話可不是這麽說的,當初官府征兵的時候,一家要一個男丁往邊關去,旬家二哥那時剛過世沒多久,贲虎才幾歲?怎麽去的不是旬大哥還是你的大兒子,卻偏偏落在了贲虎的頭上,這裏頭的私心大家都清楚得很,難道你自己就不知道?還有,別說照料旬二哥一家子,這些年大夥兒都看在眼裏,這逢年過節的也不見你過來走動走動,你那個媳婦兒也不見送什麽東西,如果不是村子裏有幾個人受過旬二哥的幫助多少搭把手,等贲虎回來時,這一家子還能夠剩下幾個,那可不好說了。”

旬贲虎沒想到過去幾年居然還有這些內情,震驚而冰冷的視線忍不住掃過大伯父和大伯母兩個人。

旬光耀找不出話來辯解,臉皮漲得更紅了,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盧氏見情況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連忙跳出來說話,“這是怎麽着,我家官人替早死的小叔子照顧一家子孤兒寡母的還照顧錯了不成?一個個的也不過都是外人,憑什麽對旬家的事比手劃腳的?”

旬贲虎盯着盧氏,自打回來後自己處處忍讓,都是以為自家受大伯父和伯母的照顧良多,可如今聽到這些話後,再加上還記得的一些舊事,他也明白根本不是如此,他雖然臉上面無表情,可是雙手卻悄悄的捏緊了。

盧氏對着其他村民還能夠擺着架子,可是轉頭看向死死盯着她的旬實虎,心用力一跳,暗罵着今個兒出門肯定沒瞧好黃歷,才會跟這一群鄉下人撞了時間,讓他們有了胡說八道的機會。

“我說大侄兒,這些年你那獵物賣得如何你也不是不清楚,如果不是你大伯父吩咐了讓我多加照看,你哪來的銀子可以買個小娘子回來,甚至是做起這小本生意過上如今的好日子?”盧氏擅長的就是裝和善來颠倒黑白,既然這生意自家想要拿下,現在就得把這臭小子哄回來,不過等拿了制湯餅的法子,就是讓這些鄉下人再繼續胡說八道又與她何幹?

旬贲虎這沉默寡言的性子,在盧氏這樣的人面前就是吃虧,杜映紅在邊上看着,就跟看了一場大戲一般,原本不牽扯到她,她也就當聽說書的,仔細的把這旬家的關系給弄清楚,如今既然點到了她的名,她自然不能繼續裝作不知道了。

再說了,這一大群人也都是為了那湯餅的利益而來,若是處理不好,就是以後跟苗嬸子這樣親厚的鄰居相處起來只怕也尴尬,更別說應付打着親戚名義想要分一杯羹、還說得大義凜然的小人了。

她站了出來,不怕羞的道:“大伯母可別再欺負我家這嘴笨的郎君了,有些話他不好說,可就跟大伯說的一樣,有些事就是咱們女人處理就行,您說說,我們這要從哪裏說起呢?”她故作天真的一笑,才又續道:“上回我們似乎說到了親兄弟也要明算帳,不知道您跟咱們‘親’大伯父說了沒有,您說最多只給五兩銀子就要收走咱家郎君獵到的熊,還說如果不用這個價賣給大伯母,就要讓鎮上的其他酒樓也不收。

“有這個例子在前,要是我們把這制湯餅的生意給了大伯母的娘家,不知道這到了最後,咱們可以收到幾分利啊?”

杜映紅看人很準,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性子,她有時候只看一眼大多就能夠斷個七八分,旬家大伯父和大伯母,說穿了就是一個自私一個貪財。

她篤定盧氏肯定不敢巨細靡遺地說她是如何苛待自家侄兒的,因為如果讓大伯父知道了,那樣要名聲的人肯定就還要裝模作樣一番,說不得還不會讓她繼續這麽做,所以她幹脆就把盧氏做的那些好事在衆人面前挑明了說,就看看這兩口子還有沒有那個臉敢要求要分一杯羹!

杜映紅想的沒錯,旬光耀默許了盧氏做那些事,可也從沒有細問,更不知道她居然會做到這樣的地步,旬光耀用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瞪着盧氏,還沒等滿臉錯愕的盧氏反應過來,直接一個大巴掌把人給打倒在地。

盧氏還暈沉沉的半趴在地上,旬光耀走了過去,又是一個窩心腳踹了過去,他陰冷的睨着她,“盧氏,我今日才知道的你的所作所為,你讓我愧對二弟當初的托付,也讓我無顏見侄兒,你若不想讓我直接休了你,就趕緊跟我回去,莫要在這裏繼續丢人現眼!”

杜映紅嗤笑一聲,只覺得這一幕“人前教妻”演得倒是真賣力,瞧那盧氏不都差點爬不起來了嗎?

不過也可見旬光耀這個人,不但貪財自私,還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盧氏這樣賣力的操持,他不過就一個靠着弟弟的供養才能夠考試的窮秀才,怎麽現在還能過上不錯的生活,甚至在鎮上有了自己的宅子?

杜映紅看出來的事,其他人未必看不出來,就是旬贲虎,只怕都看出了他這拙劣的把戲。

他也不替盧氏求情,只淡淡說道:“大伯父,外頭路不好走,你如果要回鎮子上的話我就不送了。”

旬光耀剛剛打了盧氏,還是希望這個侄兒能夠拉他一把,好讓他有個臺階可下,可是聽到他明顯送客的話語,他剛剛對盧氏的怒氣也不免分了些在旬贲虎的身上。

雖說盧氏是苛扣了他許多,可是一家子親戚,難道就因為如此就要生分了?他就連這一點面子也不願給?

他還想說些什麽,一轉頭,卻注意到剛剛一直沒仔細看過的小娘子,那眉眼可比他前些日子剛收的小妾還要更勝幾分,讓他一瞬間忘記了盧氏還在地上呻吟,也忘了還有一群人正在看着他,他的心思全都被杜映紅給吸引,瞧着那白嫩的肌膚和被高腰襦裙給襯托的胸前高聳,他已經開始幻想着與這樣的美人在榻上共赴雲雨該是如何的銷魂滋味。

旬贲虎厭惡的瞪着毫不遮掩眼底欲望的大伯父,低沉的嗓音帶着怒氣,“大伯父,外頭雪路難行,大伯母看起來也不大好,還是早早回去尋個大夫瞧吧。”

可惜旬光耀現在早已讓美人給迷了神,想到侄子剛剛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又想到這個小娘子據說是他花銀兩買來的,便道:“你大伯母如今受了傷,家裏也沒個人照料,我瞧你買來的這個小娘子就不錯,看起來是個會照顧人的,不如就跟着我們一起走,也可以幫我照顧你大伯母。”

所有人都聽出了旬光耀話裏的意思,偏偏他還以為自己講得隐晦,不知道自己醜惡的心思已經衆人皆知了。

“你自己說,我是你買來随意可以轉賣去伺候人的嗎?”杜映紅嬌笑着,眼裏滿是不屑,跟這種人就算多講一個字她都覺得惡心。

“就算是買來的,你也是我認定的娘子,是我唯一的妻。”旬贲虎對着她溫柔的宣示,可當他轉頭看向大伯父時,眼裏全是冷然之意。“大伯父,這可是侄兒的妻子,若你還想安然地走出這間屋子,還是趁早把色心收了。”否則他不能保證他不會對他動手。

旬光耀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被他這麽赤裸裸地說了出來,他就是那種我能做但你不能說的最佳代表,心裏現在更是恨了幾分。

周遭人的視線全都是瞧不起或者是讪笑,旬光耀臉色漲紅,恨恨地瞪了他和杜映紅一眼,咬着牙甩手離開,離去之前,嘴裏還一直叨臉着世風日下等話,而盧氏則是早已被他遺忘,如果不是她自己堅強的爬了起來跟了上去,只怕旬光耀回到家中都不一定會發現忘了把妻子一同帶回來。

一場鬧劇結束,饒是苗嬸子都覺得有幾分尴尬,更別提其他村民了,本來想要問問那湯餅的事情,也都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杜映紅看着還因為旬光耀觊觎她而生氣的男人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手,又朝他眨眨眼,直到他無奈地回握了她的手,她才滿意的點點頭。

接着她轉頭看向苗嬸子,笑咪咪的說道:“其實我也知道今兒個嬸子和其他人來是為了什麽事,說實在話,如果不是天氣不好,早晚我也得找上村子裏的人說說在村子裏請人的事。”

苗嬸子和他們的交情最深,最先反應過來,難掩驚喜,“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們打算在村子裏請人做事?”

杜映紅點點頭道:“這是自然的,憑咱們家這幾個人,能夠做上多大的生意呢?所以我家郎君就說了,不如讓村子裏的人也都有點活計做,這樣幫了自己也幫了村裏的人。”

她的話讓那些跟來的村民全都驚喜極了,紛紛圍了上來想要打聽清楚,她也耐着性子一一解釋,直到所有人都歡天喜地的回去為止。

等送走了所有人,一轉頭,旬贲虎已經泡了一杯蜂蜜水站在後頭遞給她,她幾口喝完,才終于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看他站在原地盯着她,杜映紅還以為他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麽要把生意分出去給村子裏的人做,剛剛人多,她一時也沒辦法解釋,現在她馬上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為什麽要讓村子裏的人幫忙做湯餅,這全都是因為……”

她還沒說完,就看到他搖了搖頭,“不是,我早說過了這些事你作主就行。”

這下子她可真感到不解了,“喔……那你這一臉正經是為了啥?”

“我剛剛說了你是我的娘子、我的媳婦兒,你沒有拒絕。”旬贲虎不自覺咧開笑容,然後看到她僵住了臉、手足無措的樣子,更覺得有趣了。

“啊?那……那不是不能說嗎?”她咬着唇,有些懊惱的轉過身去。

“怎麽不能說?你可以反駁說不是。”他雲淡風輕的道,可也知道依她要在別人面前把氣勢給擺足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說的。

“我這不是……啊!你怎麽就這個問題咄咄逼人呀!煩人!”杜映紅知道他接下來又要說什麽,可是她有自己的心結在,無法輕易松口。

看她又想用耍賴這招來躲避,旬贲虎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既不願意否認,卻也不願意真的和我成親,那我們這樣又算什麽呢?我一個男人自然是不怕吃虧,可你呢?難道也抱着随時可以離開的想法,所以才始終不肯給我一個答案?”

她僵着身子,不敢回頭,因為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淡淡怒意。

可要說什麽呢?即使她知道自己是心悅着他的,但若說要成親,要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和一個男人過日子,她卻又害怕得不敢答應。

旬贲虎不是容易跟人吵起來的人,看她閉嘴不言,在一陣子的沉默過後,他便出了屋子,往山洞裏去了。

杜映紅微微啓唇想要說些什麽卻說不出口,在他經過她身邊時,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但最終只是默默的把手收了回來,看着重重被關上的門,她嘆了口氣,臉上帶上些許的愁意。

她不能肯定,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她一直沒仔細說過的秘密後,他是否還會待她如昔?

她想她是理智又怯懦的,在情愛面前,她有着太多顧忌了。

她搖頭苦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軟弱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