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這是什麽意思啊?”伴随着玩家大惑不解的聲音, 窗外響起了呼嘯的風聲。
每一個生活在新時代的人都不可能聽錯的聲音,畢竟外面的世界只有冬季。
玩家們面面相觑:“這都冬天了,還怎麽農忙啊……總不會是我們搞錯了什麽東西, 這個副本已經失敗了吧?”
眼見自己的隊友慌亂不看, 夏米爾立馬起身安撫:“大家不要急,不要太在意副本的故事背景, 我們只要能成功抵達目的地就夠了。”
“但是……”有玩家依然憂心忡忡眺望着遠處, 車窗外只剩下了一片白色,夾雜着凍雨冰雹砸在窗玻璃上的聲音,讓人莫名地感到不安。
斐時也注視着窗外。
火車正在一片平原上飛馳, 硬化的土地, 結冰的溪流, 天空中沒有雲彩和太陽,只有一片陰郁晦暗的天色。
忽然間, 斐時眯起了眼。
就在不遠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積聚成型, 并且——
不斷地擴大着!
“快趴下!”
窗玻璃應聲碎裂,如同夏日疾雨打落在地面上。可想而知, 如果它碎裂的時候,還有人直挺挺地站着的話, 此刻必然已經渾身插滿了碎玻璃。
“這什麽鬼啊!”有人忍不住大聲罵道,沒有人讓他保持小聲, 因為刺骨的寒風在車廂中呼嘯,人聲全然被淹沒在一片風聲之中。
不遠處,夏米爾死死護着幾個看樣子成年沒多久的孩子趴在地上。
剛才她竟然是直接從座椅靠背上翻出去救他們的。
斐時的反應能力和速度都比不上她, 但她是第一個察覺到飓風襲來的人t,卧倒得及時, 并沒有受傷。
有人就沒有他們這麽幸運,他的手臂被玻璃劃開了,大量的鮮血湧出,滴落在地板上,很快被極寒凍成暗紅的結晶。
那樣大的風只有一撥,吹碎了車窗後,徘徊在車廂中的就是普通的冷風,對玩家們并沒有什麽過度的傷害。
玩家們都是在冰天雪地的新時代中成長起來的,倒不是很怵這一點半點的冷風,但倒黴就倒黴在,他們最初被投放到站臺上之時,所穿的是夏裝。
再怎麽不怕冷的人,穿着薄薄的短袖站在零下的環境中也受不了。
很多人已經被凍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徒勞地搓着自己的手臂瑟瑟發抖。唯獨斐時,原本程序那條在夏季給她造成莫大“痛苦”的圍巾,此刻給了她一點溫暖。
雖然只有一點,也算是“聊勝于無”。
“大家別怕、這裏、這裏季節變化得很快,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是春天了,大家忍一忍吧。”夏米爾也凍得不輕,說兩句話就要停下來喘一喘。
斐時看了她兩眼,解開圍巾的一頭,分給她。
“謝謝。”夏米爾感激地說道,然而目光一接觸到斐時的臉,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你……你是怎麽知道那陣風的?”
“……看見的。”
夏米爾沉默了一下:“……連風都能看清楚的人,怎麽還會留在EN裏?”
能以肉眼看出風向的變化與速度,這放在舊時代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完全不是人類的能力所能及。但在新時代……這已經逐步轉變為現實。
夏米爾在聯邦政/府工作,時不時能夠接觸到這一方面的信息——基因改造計劃。
中心城區的人所熱愛、追捧的基因改造就是從其中學習演變而來。
然而普通市民所能用的基因改造,頂多适用于“我想讓我的孩子更漂亮,更高大。”“我的孩子也可以有一頭金發。”這樣簡單要求,更多的像是一種“微調”。
但最原始的基因改造并不是這麽幼稚的東西,從夏米爾所了解的信息來看,被原始基因改造過的人完全突破了人類的極限,進入了人類所無法觸及的新領域。
然而有資格進行原始基因改造的人,應該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那批人物才對。斐時這麽一個年輕女孩,怎麽看怎麽不像。
何況如果她是,那麽聯邦政府早應該聞風而動,取締EN這個游戲,把斐時帶回現實世界中才是。
斐時眸光微閃,摸着圍巾沒有說話。
夏米爾的問題要解釋起來可就長了,她幹脆裝出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反正她優越的一直都是眼睛。
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東西。
“給,先用這個包紮一下吧。”醫生傾身給那個被玻璃劃傷的人遞了一卷膠布。
斐時忽然坐直了身體:“不對!”
話音未落,那人就慘嚎一聲,渾身都褪去了血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膠布也骨碌碌滾落到了地上。
醫生很快就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檢查,沒過幾分鐘他就一臉蒼白、不可置信地擡起了臉:“他、他死了?”
“而且他……渾身的血液都不見了。”
“最後一條規則。”斐時盯着地上那灘幹涸的血液慢慢說道,“見到垃圾要帶走。”
“我靠!血也算垃圾啊!那我掉幾根頭發算不算垃圾,這副本的規則真是見了鬼了!”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怒罵道,他的頭頂上确實有幾塊斑禿,像是不久前才硬生生扯下來的,看得出來被副本折磨得不輕。
夏米爾趕忙把三人剛才推導出來的結論告訴了衆人,委實是一點也沒有藏私。
不屬于這個團隊的斐時并不介意,她玩過的RPG游戲中基本上都有這樣一個兼具引路人與送裝備的角色位,不過多半會犧牲在太陽升起前那個黎明,賺足玩家的淚水,她現在倒有點能理解這種角色的魅力所在了。
“我們接下去要注意的不僅僅是火車上的規則,而是房間,從小孩子的角度出發,思考什麽情況之下才不會被父母責罵。”夏米爾的聲音堪稱振聾發聩,車廂中幾個酷似小雞仔似的男性也未必有她的英雄氣概。
“老大英明!流了血不趕快擦掉确實是會罵。”狗腿子起身高呼,他已經把地上的血跡擦幹,跟着摸着下巴分析道,“我看我們接下來要面臨的問題就是這些碎玻璃,它們肯定也算是垃圾。但是碎都碎了,要怎麽做才能不惹爹媽生氣呢?”
“那完了,我爸媽不管幹啥都要先收拾我一頓再說!”
一石激起千層浪,車廂中一時之間滿是焦躁的讨論聲,遠遠聽來,宛如蜂鳴。
百無聊賴端詳着這些人的斐時冷不防被夏米爾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我倒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斐時不得已擡起頭來,讨論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圈人齊刷刷扭過頭來盯着她看,好像她臉上寫着什麽通關秘訣似的。
斐時确實有。
這幾條規則都特別細碎,會用這種規則去束縛孩子的人,別的不說,控制欲肯定特別強,簡要地來說就是
——“叫乘務員。”
做任何事之前都先進行詢問就可以了。
乘務員仿佛就守在門邊等着她召喚一樣,斐時話音一落,車廂門“刷”得一下就打開了,速度叫人嘆為觀止。
乘務員笑容可掬(或至少聽起來是那樣):“請問有什麽是我能幫助你的嗎?”
他說,你。
原本已經把頭扭轉回去,各幹各的事的玩家們再次把頭扭了回來,斐時确信她聽見了某幾個人吞咽口水的聲音。
大面積的“垃圾”出現,不是死一兩個人就能平息的情況。
這是生死攸關的情況。
然而斐時的表情依然平平。她從小就是這樣,卻痛苦的時候越淡定,她讨厭自己的害怕痛苦被別人窺知,那樣……會顯得自己是個笑話。
“玻璃碎了。”斐時說話的情緒也是平平無奇。
“明白了。”乘務員欠了一下身,并沒有多說什麽,他憑空揮手,就像是畫家随手從畫布上擦掉了不完美的線條,地面上閃爍着的玻璃碎片被一掃而空。
“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那我就——”像是刻意要回避斐時一樣,乘務員說着就轉身,試圖離開車廂。
“有問題。”斐時挑眉,“我們還有多久到終點站?”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加重了,前排的人紛紛給斐時投來一個“妹妹,勇啊!”的表情。
乘務員笑了:“還有大約一小時。”他頓了頓,“大家是又覺得無聊了嗎?那我再給大家拿一份報紙來吧?”
加重的呼吸放松了,有些人甚至拍着胸口嘿嘿地笑了起來,也有個別人皺起眉頭小聲嘀咕着:“就這樣?這麽簡單?”
“才不簡單呢!”一個女生站了起來,斐時意識到她就是一開始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要不是斐時在這裏,我們誰能想到找乘務員拿現成的規則?”
“哦?是嗎?”後排遠遠飄來唐筝的聲音,“可我也沒見你們全都毫發無損啊?也不知道有什麽好裝的!”
“你!”女生氣結,被身邊的人拉着坐下了。
唐筝卻不依不饒:“她不就說了幾句話嗎?說不定是湊巧呢,你又知道別人想不出來了?”
斐時早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就閉上了眼睛,畢竟有些人光是存在在那裏,都是紮眼的:“我很好奇,你明知我會詛咒你,還敢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不知道是出于怎樣一種心态呢?”
她還在等唐筝的下一句話,夏米爾卻率先開口了,斐時第一次聽見她用這麽冷的聲音說話:“斐時幫了我們團隊很多,正是因為有她在,否則不知道要花多少條命才能把正确的規則試出來。如果你還要繼續诋毀她的話……”
“那請你現在就下車。”
“下車?你搞笑吧?!”唐筝瞪大了眼睛,卻看到有幾個人已經摩拳擦掌準備站起來,指關節間傳來細碎的輕響。
此時她才明白“下車”的真正含義,立刻有點慌亂:“我、你、你們壓根就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小時候就不合群,整天一個人待着,我看見過好多次,她和一團煙霧說話。我看她一定是養了一頭惡魔,和惡魔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麽好人啊?說不定EN出事就是她搞出來,供養惡魔的!”
“你丫做白日夢吧!還惡魔?”
“就t是!養惡魔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幫我們?我看有也是你自己!”
夏米爾擡起一只手阻止了其他人對唐筝的語言攻擊。
”不可能。”夏米爾皺起了眉,“惡魔不可能傷害被神所護佑着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