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 or Treat 54
雖然說校園八卦號是非官方的娛樂媒體，但絕大多數同學認為上面發布的消息一定是真實的。偶爾也有例外，今天早晨公布克裏斯汀是校董外室的女兒時，還有同學質疑這條消息的真實性，等到中午，證據一經公布，更加坐實了校園八卦號的權威。
中午公布的消息如同一記深水炸彈，把藏在海底的魚都炸了出來，導致訪問頁面一度無法正常加載。
桃麗沒有關注校園八卦號，但她亦有一顆八卦之心，在上課時瞥見嘉莉偷偷刷新八卦號頁面，又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随即又看到內德拿着手機向彼得展示什麽東西，彼得看完以後皺起了眉頭，她的直覺告訴她，彼得和嘉莉看的是同一個東西。
究竟是什麽東西呢，讓好學生嘉莉上課時偷偷看，讓一向開朗的彼得皺眉，桃麗特別感興趣。
她還等不到下課的時候，想探聽一二。
臺上的老師在激情澎湃地講述外星生命是否以別種方式融入地球生活的可能性，他說出自己的猜測：“外星生命如果要融入地球生活必須得擁有和人類或者動物一樣的特征，就像索爾，他長得就如同地球上的英俊男人一樣，否則一眼就會被察覺出來。”
老師的猜測落到桃麗的耳朵裏就是一堆話在嗡嗡嗡，不過他留出了二十分鐘的自由讨論時間，同學們可以自主交流這個話題。
但是，同學們對這個話題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有了光明正大讨論的機會，她們選擇圍在一塊兒說八卦。
向來是沒有人會和自己讨論的，嘉莉已經習慣一個人思考問題，只不過今天她的腦子裏塞了除學習以外的其他東西。
克裏斯汀的位置上空空的，老師今天上課的時候連問都沒問一句，像是已經知道克裏斯汀為何不來上課一樣。
雖然說克裏斯汀嚣張跋扈，可是她一門心思想要上名校，不會遲到曠課，竭力要在每一門課上拿高分。之所以曠課，絕對是因為校園八卦號公布了她的隐私。
嘉莉在紙上畫了一個點，她思考的時候，習慣于這麽做。然後，白紙上投出一個淡淡的影子，有人靠近她。
嘉莉擡起頭：“桃麗？”
桃麗搬着椅子坐到了嘉莉身邊，開門見山：“你怎麽心不在焉？”
“我在想克裏斯汀的事情，”嘉莉知道桃麗沒有關注校園八卦號，告訴了她事情的大致經過，“這個事情有些不對勁。”
“我也覺得不對勁，這個校園八卦號怎麽什麽都知道？”
“有同學向校園八卦號投稿，校園八卦號就會選擇性地公布。問題是，誰會知道克裏斯汀這個秘密呢？”
嘉莉頓了一下，她其實想說的是，除了我和克裏斯汀本人以外，誰會知道這個秘密呢？如此重大的隐私，驕傲如克裏斯汀，她絕對不會主動說給旁人聽，這也就是秘密曝光以後，為什麽克裏斯汀第一個找上了嘉莉。
可除了今天早上在廁所裏，情緒失控外，嘉莉也敢發誓，她沒有将秘密告知旁人。
天空中憑空出現一道悶雷，雷聲震得所有同學發出驚呼。
嘉莉打了個寒顫，這雷聲剛剛好出現于她心裏起誓的時候。
老師故作鎮定，雷聲以後，大聲告訴同學們：“可能是索爾的錘頭不小心碰到了一個酒瓶子，讨論繼續。”
嘉莉望着窗外，心裏的餘驚未散。
“知道秘密倒不是最緊要的，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最關鍵的是，克裏斯汀的手機丢了，導致信息外洩。”
嘉莉點點頭：“我們沒有拿她的手機。”
“我們當然沒有拿她的手機。”
“我想要查一下這件事情，你能夠幫我嗎？”嘉莉望着桃麗。
那一道雷聲沉重地炸開在嘉莉的心裏，她真的問心無愧嗎？
本應該給出無比肯定的回答，這麽多日子，她遭受了數不清的欺淩，都是因某個午後不小心得知克裏斯汀的秘密，她守口如瓶、如履薄冰這麽多日子，如今卻無法在秘密曝光之日，做到問心無愧——盡管她真的沒有告知任何人——實在對不起之前受到的欺辱。
嘉莉決心要查，事情倒也好辦，校園八卦號接受同學們的投稿，投一份稿，追蹤IP地址，找到運營人問問。
桃麗在嘉莉原本的白紙上寫下探查的步驟，最後一個字落筆，自由讨論的時間到了。
老師見到同學們如此踴躍，心裏很高興，他要聽同學們說一說想法，自然是從最認真的幾個同學開始。
看看韋恩同學和懷特同學，人家不光讨論，還一直寫寫畫畫，肯定是有思想上的大爆炸。
于是：
“韋恩同學，你來聊一聊吧。”
被點到名的桃麗腦袋懵懵，聊什麽？
“沒關系，暢所欲言嘛。”
同學們都安靜地等待桃麗回答，而且是迫切地希望她能夠說久一點，最好說到下課，這樣老師就不會再點其他人的名字。
桃麗目視前方，剛想說不會，卻看到黑板上的議題：外星人在地球上如何生活？
心裏舒了一口氣，這道題正好撞到了她的槍口上。
“外星人就跟地球人一樣，在地球上生活。”
在旁人聽起來，桃麗說了一句廢話。
“說得再具體一點，外星人如何跟地球人一樣，在地球上生活呢？”
“跟地球人一樣看電影、吃零食，從事跟地球人一樣的職業，每天也為多睡幾分鐘在床上掙紮，為寫不出數學題而苦惱。”
同學們一聽都笑了，如果這樣的話，外星人和地球人有什麽差別呢？
老師也半開玩笑地問道：“這麽說來，我還有可能是外星人咯？”
“也有可能啊。”
“那我為什麽和地球人長得一模一樣。”
“也沒有說外星人要和地球人長得完全不一樣，”桃麗就見過和地球人體态特征一樣的外星人，但為了嚴謹，還是補充，“而且外星人可以僞裝成地球人的樣子啊。”
“照你這麽來說，地球上的秩序不就亂套了。”
“不會啊，會有專門的組織和機構對進入地球的外星人進行管理。”
桃麗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看着她真摯篤定的眼神，老師都快相信地球上真的存在這樣一個管理外星移民的組織了。
彼得對桃麗說的星際移民局很感興趣，可能別人将其當成是桃麗的幻想，可是他認為桃麗既然這麽說了，一定存在這樣一個組織。
下課的時候，彼得來找桃麗，內德也跟了過來，他和彼得本就是形影不離，在感知到兄弟有可能有了媳婦忘了朋友以後，就更加充滿危機感。
“哇噢，你們真是新一代彼得和內德。”內德在見到桃麗拉着嘉莉以後，拍了拍彼得的肩膀，如是說道。
內德的意思非常明顯，人家有自己的好朋友，你也不要忘記你的好朋友。
桃麗：“我正好要找你呢。”
桃麗的“你”就是指向彼得。
內德：“那就是沒有我呗。”
內德已經能夠看到以後彼得不會跟他一起打游戲，一起看電影，一起去買三明治。該死，他之前為什麽要鼓勵彼得去追桃麗。
嘉莉見狀，連忙說：“沒有沒有，我們也需要你幫忙的，聽說你在計算機方面特別厲害……”
嘉莉說話的聲音柔柔弱弱，但每一句都精準地落到了內德的自尊點上，使內德覺得她無與倫比地可愛，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嘉莉如此招人喜歡。
內德假裝自謙、實則臭屁：“不能說特別厲害，就是有一點兒天賦。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出來。”
桃麗和嘉莉對視一眼。
“我們想找校園八卦號的運營人。”
我們想找校園八卦號的運營人。
這一句話說完，彼得和內德也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
“可真是巧了，我們也想找校園八卦號的運營人。”
彼得和內德在很早之前就有主動尋找校園八卦號運營人蹤跡的行動，嘗試過多次，都沒有取得進展。這個運營人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中，了無蹤跡。
“你們為什麽要找校園八卦號的運營人呀？”
桃麗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身子無意識地向彼得貼近，這是親近和信任的表現。
桃麗的手肘觸碰到了彼得的手肘，就這麽一個簡單的觸碰，彼得的心裏像經歷了一場戰鬥。
桃麗在問他問題。
彼得的語速飛快：“內德是想要加入校園八卦號的運營團隊，我覺得校園八卦號在傳遞一種有明确傾向的信息，一些時候甚至故意想要激起同學們的敵對情緒，利用青少年的不理智。”
內德：“不如，你把你寫的分析論文拿出來給她們看一下。”
“你還寫了論文？”桃麗很驚訝。
為了一個校園八卦號寫論文，聽起來是有一點小題大做，彼得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Yep，彼得·帕克同學從八卦號第一次發送內容的時間開始統計，詳細地分析了由它的推送引發的校園沖突事件，以及學生群體間的流行話題，包括由此引發的一系列連鎖效應，分析出自從校園八卦號出現以後，同學們更易受到誘導，情緒更加偏激，校園暴力事件增多等有害現象，希望校方能出面停止校園八卦號的運營。”
內德洋洋灑灑地說出了彼得論文的內容，天知道他當時看到厚厚一沓紙的時候，有多驚訝。
“老兄，你是嫌作業太少還是罪犯不夠多？”當時，內德随手翻了一下論文，發出如此感慨。
可是當內德連夜看完，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只能佩服彼得：“你分析得真有道理。”
所以，內德一點兒都不覺得彼得在小題大做，他說出彼得論文的內容，是對朋友行為的贊賞。
“那篇論文最精彩的一個地方，在于它的第三章，真是振聾發聩……”
彼得捏內德腰上的“游泳圈”，示意他不要再繼續了，他真害怕桃麗誤以為他是一個沒事找事的人。
可桃麗很感興趣，她追問：“第三章寫了什麽呢？”
“我拿給你看。”彼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覺得情理之中，如果桃麗将他的認真視作是找茬，那麽他們也不是同一路人。
“你們找校園八卦號的運營人做什麽呢？”
“嘉莉要找，所以我幫她一起。”
嘉莉慣來是沉默的，在交談的人群中保持安靜，變成一個隐形人，這是她的保護色，她也很少積極地去做一些事情，這次尋找校園八卦號的運營人是難得的主動。
嘉莉用她小小的、慢慢的聲音說出了她的用意。幸好，嘉莉在班門口的騷亂聲出現之前，說完了全部的想法，不然她這麽小的聲音絕對會被壓下去。
哪怕桃麗、內德和彼得已經很認真聽嘉莉說話，在騷亂聲出現之時，他們還是本能地朝向聲音更大的一方，就連嘉莉自己也是如此，她們的話題暫時畫了個逗號。
班級裏的同學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看向班級門口，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而班級外的人是流動的，一窩接着一窩湧。
引起這一切的，還是因為一個常年占據校園八卦號頭條的名字，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在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再次現身，她受到的關注，比出事前還要高，這種駐足圍觀的場景，以前都會讓她高興好一陣，連帶着克裏斯汀姐妹幫的成員也會沾光。
現在，這個姐妹幫的成員正想盡辦法脫離她。
“克裏斯汀！”
“她怎麽還有臉來呀，要是我是她，我都要尴尬死了。”
“她都有臉說謊，怎麽還會在乎這個。”
“……”
議論聲此起彼伏，克裏斯汀朝着人群瞪過去，議論聲停止了，女王的皇冠雖然摔到了地上，但皇冠觸及地面發出的聲響仍有餘威。
克裏斯汀走回位置，還不等她坐定，校園八卦號又發送了新的消息。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限量版的簽名仍發着光，但克裏斯汀沒有勇氣去點開消息。
桃麗、彼得、嘉莉和內德，他們也如同普通的同學一樣，望着克裏斯汀。嘉莉的內心尤為複雜，從上一條八卦號新聞推送後，她再也不會受到克裏斯汀的欺負，這本來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事态瞬息萬變。
有同學點開八卦號推送的最新消息，配圖是一排擺在垃圾桶旁邊的鞋，統一的款式，統一的配色，是克裏斯汀姐妹幫的定制鞋，不久前還是學校女生夢裏的水晶鞋，現在成為了擺在垃圾桶旁宣告脫離克裏斯汀的證明。
班級裏的衛生委員收到消息，默默地在衛生排班表上添加克裏斯汀的名字。寫完克裏斯汀的名字以後，她覺得光這樣做還不夠，此刻有一個時機擺在面前，她決心把握。
衛生委員起身，從她的位置上走到克裏斯汀的位置上，像新的角色要登上舞臺那般，自然地吸引了觀衆的目光。
克裏斯汀詫異地看着這個叫不上來名字的女同學，眼中的輕視仍未散去。
衛生委員也接收到了這個信息，她心裏已經咧開嘴，沒關系，很快克裏斯汀會為她的輕視付出代價。
“今天輪到你做衛生值日。”
“你說什麽？”
克裏斯汀對于校園的印象不包括衛生值日。
衛生委員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今天輪到你做衛生值日。”
這句話生硬地如同演技欠佳演員的臺詞，卻也引得掌聲，先是一個人鼓掌，随即是更多人的掌聲。
這出掌聲宣告着女王被推送上斷頭臺，或許搭配上茨威格的經典名言——所有命中注定的禮物都标好了價格——也很恰當。
一片掌聲中，很難分得清用意，不過嘉莉敏銳地注意到了，最先鼓掌的人，是黛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