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獵獵。頭頂昏暗過去的記憶。夢境一般一般永無止境。盤旋的飛鳥久久哀鳴。

言榭看到血泊裏的墨陌,血泊裏的殒空,血泊裏的維格。還有全身已經燒焦的撫韻。那個喜歡對他笑對他撒嬌的撫韻。言榭懷裏是父親還有餘溫的屍首。表情無比憂傷。冰冷的茔虛。冰冷的墳茔。冰冷的星光。像夜幕一樣毫不遮掩地拉開。

薔芷國和“铎”偷偷地在進攻光澈。言榭将墨陌他們交給剛剛趕過來的士兵。飛身竄了出去。耳邊充盈呼呼的風聲。言榭的牙齒狠狠地咬在了一起發出咯咯的聲響。

“铎”,你們等着吧。

言榭在一個巍巍的山頭停了下來。山岚四起的峰角。因為言榭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已經将精神力像螢火點點般召喚出圍繞在法杖旁的盟輔。面色深沉的盟輔。蒼穹的烏雲泛泛而略。

言榭盯着盟輔說,你在這裏做什麽。盟輔也沒有表情冷冷地說,我想試一試能不能讓你倒在地上。言榭說,或許我也該早就想到你也是“铎”的人。盟輔沒有說話,他已經舉起了法杖,烈焰向言榭撲面而來。言榭迅速地向後飛退,他的速度顯得遲緩無比,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自己的精神力已經消耗殆盡了,甚至自己想進行法術煉成都不行,只能勉強用疲憊至極的身軀向後閃躲。盟輔似乎也料到了言榭的逃躲路線,他的手勢已經換成了土系術法的手勢。言榭似乎也看穿了盟輔的這一步,他雙手撐住身體,并沒有掉進盟輔制造的那個陷阱裏。盟輔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那個黑洞裏忽然噴射出滾滾的水流将言榭吞并。盟輔迅速地變化手勢,水流立即凝結成冰。言榭被生生地凍在了以冰制造的冰棺裏。臉上沒有消退的怒容。

滅頂之災。盟輔緩步走到冰棺前面望着言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言榭清醒的時候模模糊糊看到覆在自己臉上的陽光。像撫韻溫暖的笑。言榭遲遲不肯睜開眼,他想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做夢,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都可以倒轉。撫韻站在暈眩的陽光下斜着頭等自己。背後的人群莫名地躁動。聚攏又散開。

言榭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卓抵蒼老的臉。皺紋像綿聯的爬山虎一樣侵蝕掉整塊青春的高牆。卓抵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你終于醒了。言榭坐起身來,發現陽光像無孔不入的風一樣溢滿了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屋子。

言榭說,這是怎麽回事?卓抵站起身來說,盟輔在門外,或許他能給你很好地說明整件事的來龍。言榭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光澈的陽光在任何時候都顯得無比明媚。

盟輔沖言榭露出奇怪的笑容說,你終于肯醒了。言榭和盟輔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說,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盟輔還是呵呵地笑着說,讓你在冰棺裏降了那麽久的溫還是沒讓你冷靜點。言榭說,不要廢話,說出你的目的。盟輔不介意言榭的态度笑着說,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救你。以你那時的狀态,不要說趕回來跟“铎”決戰,如果我不出手制止你,你現在已經死在半路了。而且我知道那時已經失去所有理智的你是聽不進任何勸阻的,所以讓你降降溫,冷靜一下。言榭問,那麽,“铎”和薔芷國來進攻的人呢?按常理來說以光澈那時的勢力是根本抵擋不住他們的進攻的啊。盟輔說,在碩浦死前傳遞最後消息給我的時候我就發覺事情的不對勁了。“铎”在茔虛給你們留下的線索太明顯了,任何一個秘密的組織都不可能留下那麽明顯的線索讓你們去發覺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們是故意留給你的。所以我開始懷疑“铎”的動機,但是諜部給出的資料又确實顯示茔虛的确很可能存在某個秘密組織,後來我翻閱了近年來所有關于“铎”的資料,發現了近年“铎”組織和“铩羽”組織産生了某種利益分歧,又傳出消息說有“铎”的成員秘密到過薔芷國。然後我又收到卓抵的傳書說光澈已經派出主力部隊前往茔虛幫你剿滅“铎”。在光澈部隊出發以後的幾天薔芷國的部隊又馬上集結。我就已經猜到了整件事的大概方向,可是你們在瑩虛的聯絡又被切斷了,我聯系不到你們。于是我也悄悄調集蕪漠的軍隊,一部分趕往光澈作為援軍,一小部分故意大張旗鼓地朝薔芷國行進,而主力部隊是埋伏在薔芷軍隊的必經之地,他們要完全攻打下已經有援軍的光澈并不容易,然後又聽到我們有軍隊向他們主城行進所以軍隊開始混亂,他們趕緊調出一部分軍隊趕回主城,卻中了我早已經在中途的主力部隊的伏擊,被全部殲滅,然後主力部隊再向光澈行進與我們駐城部隊前後夾擊,敵人首尾不能相顧,也被全線擊潰。薔芷的王已經投降,并賠償這次軍事行動的所有損失,簽訂了以後永不侵占光澈的條約。言榭望着盟輔說,看來在國事上有你這樣的敵人,對方一定連覺都不會睡得太安穩。那麽,有沒有什麽“铎”的消息呢?盟輔皺着臉說,我也在奇怪,按理說這次是“铎”策劃的一個很成功的侵占光澈的計劃,可是我們并沒有在這次的行動裏發現任何有關這個組織的影子。幕後的主謀顯得相當神秘啊,或者,他們還有其他計劃又或他們的目的并不是我們所想的而是另有所圖呢?言榭說,那麽,墨陌他們呢?盟輔嘆息着說,墨陌全身上下全是血,可以說是遍體鱗傷,而且傷口裏都還有毒,可是,搶救得很及時,而且他的身體細胞裏似乎對毒産生了一種天然的免疫能力,我聽救護人員說好像他曾經上過棘末高臺,也許從那以後對毒素産生了免疫,所以他修養一兩個月應該沒有事。殒空只是身體上中了兩箭,雖然箭的威力很大,可是既沒有毒也沒有射中要害,所以傷并不算嚴重,只是和你一樣精神力有些消耗過度。呃,還有就是,軍部總督維格殉職,他和撫韻還有你的父親都埋在慰靈園。言榭沒有做任何表情地握了握盟輔的手說,謝謝。盟輔搖搖頭說,這是上次我們蕪漠欠你的,欠光澈的。言榭點點頭走開了。

他擡起頭想,上次從蕪漠回來的時候撫韻是不是帶了仙人掌回來啊。那個笨蛋。

那個。笨蛋。

為什麽老是喜歡那麽逞強呢?

笨蛋。

墓碑成群的慰靈園。斑駁模糊的碑文是不是像頌歌一樣日日夜夜在那些已經不問世事的亡靈心裏吟唱呢?蕭索孤獨的慰靈園。天堂與人世的唯一媒介。言榭熱淚潸然地站在密密麻麻的墳墓前。烏雲蓋頂。

撫韻為什麽老是喜歡說謊呢?不是說好你等着我帶你去野餐嗎?就我們兩個人啊?

撫韻不是最愛漂亮了嗎?為什麽最後你把自己搞成那副樣子啊?你不知道我看到的時候就像被五雷轟頂還難受嗎?

撫韻不是說陪我一起看過的星光數過的落日都特別特別美嗎?你是不是已經不想和我一起看了啊?

撫韻不是說你是看着我一天一天變地堅強起來你才變得堅強起來的嗎?可是現在你為什麽軟弱到連自己最寶貴的生命都留不下來啊?

撫韻不是說你自己的成績從小到大都是第一嗎?可是是誰教你一個神喚者要單獨面對那麽強大的敵人的啊?

撫韻不是說你喜歡不叫我言榭而單獨叫我榭的嗎?可是現在你怎麽一個人躲到裏面不肯說話了呢?

撫韻不是說你自己最害怕冷最害怕寂寞最害怕沒有陪了嗎?可是現在你怎麽躺到了一個又冷又寂寞又沒有人陪的地方呢?

撫韻不是說你最不喜歡看到皺眉的樣子說你要陪我一直很幸福很幸福地走下去的嗎?可是你怎麽就丢下我一個人走了呢?

撫韻你不是曾經對我說因為言榭是言榭,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言榭了啊。可是你知不知道因為撫韻是撫韻,世界上也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撫韻了啊。

是誰丢棄了誰。是誰忘記了誰。

還有日思夜想的父親。曾經以為坐在他肩頭的自己伸手就可以觸到天的父親。曾經喜歡逗自己哄自己的父親。曾經帶着媽媽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不明原因地就離開了自己的父親。

一切,一切。是不是像夢一樣會醒的啊?

慰靈園的天宇黑了下去。秋葉橫起。

靜谧的浮光湖。色澤被刷洗成暗黃的森林。地上堆積起厚厚的落葉。小孩子故意在上面來來回回走動,發出沙沙沙的聲響。像淅淅瀝瀝下起的小雨。

和秋天一樣泛黃而恢弘的玄法大殿。言榭站在門外躬下身去輕輕地喊,琺珀老師。琺珀面色殷憂地望着言榭,他走到言榭身前把手放到言榭的雙肩說,榭,你還好吧。

言榭看到琺珀那張已經有些蒼老卻顯得異常熟悉慈祥的臉忽然有些哽咽。在這麽久以來他都已經把琺珀當成了父親。他見到琺珀的時候像一個孩子一樣抱住琺珀哭了起來。琺珀的眼裏溢滿了憂傷。浮光湖的湖面淺淺淡淡地搖蕩起一層一層的波紋。像回憶一樣一圈一圈散開來,落在每場足以淹沒整個世界的大雨裏。

言榭說,琺珀老師我是來向您告別的。琺珀望着言榭問,你要走?去哪兒?言榭搖搖頭說,不知道,可是我不想留在光澈。這裏的每條街道每座建築每一個角落我閉上眼睛都還是可以清晰地看見撫韻看見汜固看見我父親他們的臉。琺珀勉強笑笑說,是啊是啊,出去一段時間總是好的,可是,你要記得回來看老師啊。言榭望了琺珀很久才點點頭說,老師你自己要保重啊。分別的身影被湮沒進落下的葉雨裏。浮雲悄無聲息地踱步而過。

光澈隐忍高大的城牆。言榭眯起眼看了很久轉身走開。然後他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面無表情的墨陌。言榭也停下腳步望着墨陌沒有說話。

墨陌皺着眉頭說,你要走?言榭說,是啊。然後墨陌就低着頭不說話了。言榭尴尬地笑笑說,你傷好點沒有。墨陌點點頭說好多了。言榭走過去拍了拍墨陌的右肩說,那你替我給殒空說一聲我走了,我沒有告訴你們是害怕你們難過,沒想到你還是知道。墨陌還是點點頭。言榭慢慢地走過墨陌的身側,墨陌忽然握住言榭的手,言榭轉過頭望着墨陌,墨陌喃喃地說,小心啊。言榭點點頭說你也是。腳踩過柔軟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墨陌轉過身走上光澈城樓看到低着頭沉默的殒空。墨陌說,你為什麽不去送送他?殒空長嘆了一聲說,唉,我還是不習慣跟人分別,我怕到時候穩不住,強行要把言榭留下來。墨陌說,那不正好嗎,你為什麽不把他留下來?殒空的表情變得很惆悵。他說,撫韻死的時候緊緊握住我的手,對我說,不要再讓榭那麽辛苦地過下去。

已經走得很遠言榭轉過頭看着光澈城。他露出淡淡地笑容說,再見了,殒空。

墨陌的傷口完全好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殒空已經被光澈王指派繼承軍部總督的位置,所以被編入軍部。殒空在告訴墨陌這些的時候一直在嘆息說以後不能和你一起去做那些任務了哦。墨陌也顯得很沮喪的樣子。殒空笑着拍拍墨陌的肩說,你不要那麽失望,我現在是軍部總督了,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墨陌瞪了殒空一眼然後一拳頭錘了過去。殒空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肚子說哎呀你打着我傷口了,你看流血了。墨陌站在那裏不知所措,臉上一陣綠一陣青。

墨陌被王召入宮殿。墨陌躬身行禮過後。王坐在王座上笑着說,墨陌,我和卓抵商量以後決定,現在将你編入新的小隊。墨陌擡起頭,卓抵已經走到身前開始向墨陌介紹。最左邊的一位叫濘池,中間的叫鋼淩,最右邊的叫琴芩。

濘池,三等星國家級法師。比言榭小一屆畢業的法師,也是光澈歷史上惟有的兩次能夠擊敗監考官的其中一個。通常法師在戰鬥的時候通常最擔憂的總是自己的精神力的量,失去精神力的法師沒有絲毫的攻擊力,所以法師的戰鬥通常是建立在精神力的量的基礎上,而精神力的量不足一向是法師困繞的問題。但是濘池的精神力的量在光澈甚至衆多帝國間都是沒有人可以比拟的。在他成功擊敗監考官的那場就是施放跟考官同樣的術法一直耗到考官的精神力完全喪失而取得的勝利。沒有人可以形容出濘池的精神力究竟有多強大,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濘池精神力耗盡的時候。

鋼淩,二等星戰士。前任軍部總督維格的侄子,也是維格親自傳授其絕技并使之大為驚嘆的人。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在二等星就使用三等星戰士專用術精神護盾的人。本來是軍部的人,曾經在對黯默的一場戰争中僅用随身所帶的幾百人就殲滅了敵方幾千人。後來退出軍部。

琴芩,二等星神喚者。一個和撫韻的打扮表情口音愛好幾乎相似的女子。曾經和撫韻同班,甚至比極具天賦的撫韻還要先成為一等星神喚者。

墨陌微微沖他們點點頭。

王忽然說,那麽,現在開始進行你們新小隊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卓抵躬身站了出來說,我來進行任務說明。

在上次與薔芷國的戰鬥中,由于薔芷國的敗北和光澈簽訂了友好條約,于是遣送了五千兩黃金到光澈表示友好,由我們光澈親自派遣了三十人前往押送。可是在押送到薔芷國和光澈的邊境迷霧森林的時候遇到敵襲,三十人只剩下三個人,只有總負責人伍鳴和他的兩個貼身侍衛歸還。其中一個侍衛斷了一只手,另為一個已經全身癱瘓,伍鳴受了點輕傷,現在已經基本沒有什麽大的問題。詳細情況你們可以去詢問三個當時人,還有這次伍鳴會跟着你們一起去,他會比較熟悉。你們的任務是找到那些黃金。

卓抵定定望着墨陌他們,然後接着說,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可以出發了。墨陌轉頭望着新的隊友,長長地舒了口氣。

慰靈園。無數低默迷離的亡靈。滄桑的黃昏漸漸消退原本的色彩。孤冰的清風昂頭挺胸地從墓碑上跨過去。撫韻的墓碑安靜地矗立在許許多多的墳墓中間。上面已經被風沾染了一些埃塵,琴芩俯下身去用袖子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土,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冰涼的碑石上飛灑開來,落進深不見底的落陽裏。琴芩喃喃地說,小姐姐,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呢?琴芩好想你啊。背後一頓一頓的腳步聲。琴芩轉過身看到手裏捧着花但是還是挂着與快要下山的夕輝一樣冷的表情。墨陌把花花輕輕地放在撫韻的墓前,像是怕吵醒撫韻一樣蹑手蹑腳。墨陌問琴芩,我早就發現你和撫韻很像了,你和撫韻什麽關系?琴芩有點哽咽。她是我從小到大最最喜歡的小姐姐。可是。話硬生生地斷在了風裏。

墨陌他們離開光澈的時候,殒空站在光澈的城門前。墨陌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兩個人都伸手握了握。充滿熱度的手心。殒空看着走在濘池他們中間的墨陌露出了微笑。

濘池走在路上的時候忽然問伍鳴,那天襲擊你們到底有多少人?伍鳴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大概人數我不能确定,大概有二十餘人。濘池繼續問,那麽,你們運送的人的身份能告訴我嗎?伍鳴說,負責運送的士兵基本都是二等星只有我一個人是三等星戰士。鋼淩突然插話說,對方沒有損失?伍鳴說,對方的勢力遠遠在我們之上,并沒有任何的損失。鋼淩冷笑着說,看來你們的勢力并不怎麽樣啊?真搞不懂為什麽會派你們這些人去。伍鳴聽到鋼淩的話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墨陌說,那迷霧森林附近有沒有城池或者小鎮之類的?伍鳴說,迷霧森林就在遺滅鎮不遠的地方。墨陌說,我覺得應該有人是一路跟蹤着你們不然不會清楚你們的行蹤,然後放出消息事先讓人埋伏在森林。你們路上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伍鳴搖搖頭說,我一路上都很警覺,并沒有發現可疑的人。鋼淩依然在旁邊冷笑說,可是你們再警覺還是把黃金弄丢了,害得我們現在要重新去找回來。墨陌也望着鋼淩冷冷地說,鋼淩,你閉着嘴沒有人把你當啞巴。鋼淩哈哈地大笑起來說,你在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是什麽身份?我可是前任軍部總督的侄子。你是什麽身份?你個被捆綁在棘末高臺搖尾乞憐的罪人身份?墨陌面無表情地說,你再廢話一句我可以馬上讓你見到叔叔。鋼淩憤恨地從背後抽出長刀說,那來啊!墨陌冷蔑地望了鋼淩一眼沒有說話。琴芩趕緊跑過去挽起鋼淩的胳膊說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然後拖着鋼淩往前小跑了幾步。伍鳴尴尬地望着他們不知道說什麽。濘池停下腳步叫住墨陌。墨陌回過頭,濘池冷着臉對墨陌說,你也不要太嚣張了。墨陌沒有說話邁着腳步往前走。

秋雨連綿。當他們到達迷霧森林的時候洪水已經沒到了小腿的地方。墨陌皺着眉頭說,這雨并不大啊,為什麽這裏會出現洪水啊?沒有人搭理他。伍鳴笑着臉對墨陌說,從這裏往南五十米不到的地方有個湖泊,應該是雨下到湖裏所以淹過來的吧。鋼淩陰着臉對伍鳴說,我們不想聽那些廢話,先帶我們到遺滅鎮休息一下,避避雨。伍鳴點點頭指着前面說,從這裏走不遠就到了。到達遺滅鎮旅店的時候琴芩一邊擦頭發上的雨水一邊問濘池打算從哪裏入手啊?濘池想了想說,等會琴芩和我去看看森林裏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畢竟琴芩是神喚者,你發現線索的可能性要比我大很多。鋼淩去問問這個鎮上的人最近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來往,畢竟那是二十幾個人押着五千兩黃金,隐蔽性好不到哪裏去。伍鳴你也和鋼淩一起,也許還會碰到那些襲擊的人,你應該還認得出他們的樣子吧。墨陌,你把我們的行李放到我們的房間裏去,順便把屋子收拾一下,旅店的房間都不幹淨,我住得不太習慣。墨陌一聲不響地跟着店小二提着大堆行李朝房間走。店小二在一旁卑躬屈膝假笑着對墨陌說,大人不要擔心,我們這裏幹淨得很,不用您收拾,倒是您有事就叫我沒事不要亂走,我們遺滅鎮最近天災人禍,聽說是薔芷國發動戰争亵渎了神靈,所以我們這裏受到了懲罰,最近天天有人無緣無故失蹤,而且迷霧森林還淹大水,再這樣下去,水非得淹到這裏來。墨陌漫不經心地敷衍店小二,順手把大堆行李扔在房間的床上。等到店小二出去以後墨陌自顧自地說,迷霧森林那裏已經被洪水沖刷過了,所以應該不會留下什麽線索,而以那些襲擊的人的身手來看應該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們不會笨到搶劫過以後還帶着那麽多的黃金招搖過市,我剛剛也問過幾個人,并沒有人發現有什麽外來人員或者帶着幾車東西路過的人,他們究竟是怎麽将五千兩黃金運走的呢?難道他們根本就沒有離開,也許和在茔虛一樣,他們就隐藏在那些普通的人群裏。還有他們的目的呢?難道只是為了錢?窗外的雨嘩啦嘩啦地遮覆整片陰霾的天空。

鋼淩回到房間裏一邊甩下滿是泥濘的靴子一邊大罵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然後探過頭去問坐在椅子上的濘池和琴芩有沒有什麽線索。濘池用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沖鋼淩搖搖頭。琴芩瞥着嘴無精打采地嘆氣。鋼淩瞪了一眼背身睡在床上的墨陌故意大聲地說,有些人還真是輕松,就提提行李吃吃飯,他還真以為自己是苦力拉。琴芩望着鋼淩使了使眼色示意鋼淩不要說下去了。鋼淩還是忍不住對着墨陌冷笑。濘池站起身來說,我們還是早點去睡吧,明天再到街上問問,反正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墨陌緊緊地閉着眼怎麽都睡不着,他還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他心裏默默地想如果是言榭,那麽,他會怎麽辦呢?窗外轟隆隆的巨雷嚣然而去。電閃雷鳴。電閃雷鳴。

墨陌幾乎繞着遺滅鎮繞了好幾圈,他停下腳步。他并沒有在這個小鎮裏發現任何存在精神力的人,也就是說不可能是這個小鎮裏的人做的。那麽,那些人是怎麽帶着那麽多黃金消失的呢?墨陌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轉過臉看到琴芩一副調皮的樣子問墨陌在這裏做什麽呢。墨陌說和你一樣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琴芩側着頭問墨陌那你找到了嗎?墨陌搖搖頭。琴芩厥起嘴說我也沒有。然後琴芩拉起墨陌說一起再去找找看。墨陌問琴芩,他們那邊怎麽樣?琴芩說,濘池和鋼淩他們那裏也沒有線索,鋼淩說也許這次的任務完不成了,正和濘池打算要回光澈。墨陌瞪大了眼睛重複了一遍,回光澈?琴芩點點頭說是啊。墨陌說,可是我到這裏還不到一天。琴芩無辜地說,鋼淩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是還是找不到線索,不如回光澈算了。墨陌把臉轉了過去不知道該說什麽。琴芩輕輕碰了碰墨陌的胳膊問,你呢?你沒有打算回去?墨陌說,我沒有這個打算。就算你們都走了我也要一個人留在這裏。琴芩眨眨眼說,我也沒說我要走啊,我也留下來陪你好不好?墨陌聳聳肩說,随便你。然後加快了腳步,他看到伍鳴站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琴芩也跟着小跑上去。她想,如果是小姐姐,她也一定會倔強地不肯走吧。小雨淅淅瀝瀝像無數條細密的線條挂在空中。滴答滴答得仿佛全世界都可以聽見。

天幕暗了下去。幾個人失望地坐在房間裏。琴芩興高采烈地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大束花說,想不到院子裏花開得這麽好。然後她拿到濘池的眼前晃了晃又拿到鋼淩的眼前晃了晃。鋼淩生氣地站起身來找水喝,琴芩搶過杯子說我也要喝。鋼淩說我找過了,這屋子裏就一個杯子。然後大聲地喊店小二拿點杯子過來。店小二拿着杯子露出阿谀的笑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店前幾天被盜了,房間裏的古董花瓶什麽的連不值錢的杯子茶壺都失竊,而且一連偷了七八個房間。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等到店小二退出去以後,鋼淩輕蔑地說這店小二跟女人一樣什麽希奇古怪的事都羅羅嗦嗦,上午還告訴我什麽這裏遭天譴。濘池在一邊附和說,說不定店小二真是個女的,看上你了才找機會和你說話。墨陌忽然站起身大喊,屋頂有人!伍鳴和鋼淩同時在自己身上布下精神護盾。兩只箭風馳般射在了他們身上。兩人同時被射倒在地,墨陌對那兩只箭的速度都感到不可思議,他甚至認為自己射出的箭并不會比那兩箭快。鋼淩倒在地上額頭浸出了一層層冷汗,他感到那箭的威力巨大無比,加上自己本來就不是三等星戰士,所以一箭就已經将他勉強召出的精神護盾射裂。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另外一只箭已經射了出來,他知道自己連閉上眼睛的時間都沒有,因為那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他敢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有人能躲過這一箭。絕對不可能。

可是他看到了那箭斷裂在離自己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他得救了,可是他的腿幾乎已經癱軟。他定定神想想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答案很簡單,因為墨陌的箭已經出手,正好射中了那支箭,如果墨陌再慢零點零一秒那麽,鋼淩此刻已經永遠都不能站起來了。墨陌和濘池已經掠上屋頂。不遠出的雨影裏不動聲色地矗立着一個手裏握着弓的人,他似乎并沒有打算逃跑。他看到已經站在屋頂的墨陌和濘池,他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望着墨陌說,墨陌?墨陌手中高度凝聚着精神力不敢有絲毫放松,他知道那個人放箭的速度和威力,如果打起來,自己并沒有必勝的把握。大雨傾盆地打在墨陌的臉上,視線有些模糊,墨陌害怕對方趁機攻擊所以準備先動手,可是對面的人卻收起了弓笑着說,不要動手,自己人。

房間的昏黃的燭火飄搖。他們已經回到了屋子裏。伍鳴拍着自己身上的塵土,鋼淩還沒有緩過神來,不住地舒氣然後把茶水往自己嘴裏灌,不斷地絮叨好險好險。墨陌的眼睛像尖銳的刀鋒一樣盯着對方問,你究竟是什麽人?那個人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扔給了墨陌。墨陌接過手看到是薔芷國的紋章。那個人接着說,我叫蔟殲,是薔芷國派來調查黃金失竊的事,這畢竟是我們送給光澈國的賠禮,在邊境失蹤我們也有責任,所以王派我們小隊來調查這件事,其他人似乎找到些線索朝南行進了,我們聽說光澈也來了人,所以留下我在這裏等你們。墨陌說,那麽剛才你為什麽要痛下殺手?蔟殲說,我只是想确認一下你們的身份,因為我想世界上除了墨陌應該沒有人能擋住我的那箭了。墨陌沉下臉說,可是如果那箭我沒有攔住呢?那鋼淩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蔟殲笑了笑說,所以我才要确認身份啊,如果你沒有攔住,那麽你就不是墨陌。大家都沒有繼續說話。蔟殲站起身來笑着說,行了,有事明天再來說吧。大家早點睡了,我就住在你們對面。蔟殲走出去以後,鋼淩望着墨陌說,我欠你一條命。墨陌揮揮手示意沒什麽。伍鳴突然說,你們怎麽看。濘池說,如果蔟殲真的是想暗殺我們的話那在我們飛上屋頂的時候就可以逃掉了,雨又這麽大他要逃走根本不會留下一點痕跡,加上他有薔芷國的紋章,我相信他并不是敵人。琴芩突然說,我看到薔芷國的人忽然有個想法,也許薔芷并不想将黃金送給我們作為賠償,五千兩黃金并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薔芷表面上說要送給我們,而暗自在迷霧森林布下伏兵突襲伍鳴他們搶回黃金,黃金他們确實是送了,可是半路上被截是在光澈自己人手上弄丢的,他們并不需要負很大的責任。我想要以薔芷國的勢力來處理這件事做到不留一點痕跡并不算困難,這裏是邊境,薔芷的人在這裏往來很正常,所以我們根本就查不到什麽可疑的人。可是薔芷還是怕遺漏了什麽線索,所以派出人來對我們的行動進行破壞。墨陌聽完想了想說可是這些都還只是猜測。伍鳴說,還是早點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桌子上橫放着琴芩剛剛采來的花,時光一點一點剝掉它們華麗的外衣,在某個夜晚暗淡下去。

雨漸漸小了下去。開始放晴的蒼穹綻出明亮的天光。墨陌在旅店內內外外繞了很久,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他從前經歷的陰謀大都是有人不斷地死去,而兇手在殺人的時候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但現在從表面上看來一切顯得風平浪靜,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況且從前總是有言榭在,他的智慧總是讓人嘆服。墨陌一直一直在想如果是言榭在這裏那麽他會怎麽做呢?也許自己又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線索。墨陌開始朝外面走出去。

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鋼淩抱怨還是找不到線索不如回光澈了。琴芩顯得沒有食欲放下了碗筷唉聲嘆氣的。墨陌從外面走了進來,琴芩顯得很興奮追着墨陌問是不是找到了什麽線索。墨陌無奈地搖搖頭說,還是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不過我按照你說的薔芷的那條線索查了下去,鎮裏的人确定沒有薔芷的人來過,就算他們喬裝,可是鎮裏的人肯定沒有看到任何人運送東西,五千兩那麽多的黃金不是說藏在衣服裏就可以帶走的。琴芩說,如果他們一點一點運呢?墨陌搖搖頭說,不現實,那麽多黃金,那要運到什麽時候去了,而且我們并沒有看到有什麽人一天到晚在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況且,那五千兩黃金藏在哪兒了?那麽多的東西他們一點一點運,就不怕被人發現黃金藏哪兒了?還有就是從上次的戰争裏薔芷國力大減,他們并沒有閑工夫來做這些事,所以應該不是你說的那樣。蔟殲哈哈地笑着從後面走過來說,原來你們在懷疑我們監守自盜啊?還是墨陌聰明啊?濘池厭惡地看着蔟殲說,那你們掌握了多少線索?蔟殲無奈地說,我掌握的并不比你們多。鋼淩說,還是回光澈吧,我們簡直在浪費時間。濘池想了想說,我們似乎也只能這樣了。琴芩看了看墨陌然後轉過頭對濘池說,那你和鋼淩先回光澈吧,我想陪墨陌繼續在這裏調查。伍鳴望了望大家然後說,那我也和濘池他們一起回去吧,反正呆在這裏也找不到線索,我想卓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