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蔣遙推開家門,一進門就察覺不對。
窗簾是昨晚拉上的,但現在拉開了一條小縫,外面的陽光照進來,像一把刺眼的窄刀。
“我等你好久了,怎麽現在才回來?”黑暗裏傳來一道男人聲音。
蔣遙盯着黑暗裏那道人影,皺起了眉頭:“你來這兒幹什麽?”
彭松穿着寬松衛衣,衛衣是連帽的,恰好是黑色,又站在角落,素以剛才蔣遙沒能及時發現。
“你以為我想來?”他兩手揣在衣兜裏,朝蔣遙走了幾步,最後轉個身坐到沙發上,“那些警察突然找上門我能怎麽辦,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你必須幫我。”
蔣遙開始換鞋:“我叫你這麽做了?”
“難道沒有嗎?我只不過是把時間提前了一點而已。”彭松往後躺靠在沙發上。
蔣遙走到窗邊,将窗簾全部拉上,此時是徹底透不出一絲陽光了。
“提前?”蔣遙站在原地沒動,“那我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提前把她爆出來,讓我也不得不提前進行下一步?”
彭松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
蔣遙沉默許久,遂又開口:“她出來之後,你們趕緊給我回去,之後的事我自己看着辦。”
“你覺得她那個性子會乖乖跟我回去?”
蔣遙:“你就是綁,也得把人給我綁回去。”
彭松搖頭擺手:“要是這麽容易就好了。她連你的話都沒聽呢,按照計劃,她早該離開南城的,你看她倒好,直接進局子了。”
蔣遙深吸一口氣,這時候眼睛也差不多适應了黑暗,轉身往洗手間走:“這幾天你就安分待在這,客廳歸你,你随意。”
彭松:“你幹嘛去?”
蔣遙:“洗澡。”
彭松:“哦。”
他默不作聲看着蔣遙進了洗手間,聽見裏面很快傳來嘩嘩流水聲,他不自覺想到昨晚看到的一幕。
警察找過來的時候,他剛好處理完所有數據,那個視頻讓警方亂了陣腳,都有點做事不計後果的意思了,挨家挨戶的搜查,不過可惜,他住的這間屋子是別人租的,他只是趁人家不在的這段時間借住而已。
所以警察怎麽查都查不到他頭上。
只不過為了徹底擺脫警方的視線,他故意把電腦還了回去,想着這樣一來,他們就算要查也查不出個什麽了。
誰知道他一路避着監控,好不容易跑到這裏,卻剛好看到蔣遙從家裏出來。
他躲在樓道裏沒作聲,等了很久,等到睡着了,忽然驚醒,聽到外面傳來動靜,知道是蔣遙回來了,正準備出去,卻又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聽了一陣,他才恍然回過神來,他發現那奇怪的聲音其實是蔣遙在嘔吐。
此時彭松再回想當時情況,只覺得這個人看似平靜,心裏其實早就千瘡百孔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貿然過來找她,但他在南城認識的人屈指可數,除了她,也實在是找不到別人,況且也只有她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沒辦法,他只能铤而走險。
昨晚算是折騰了一夜,他沒睡好,等待蔣遙洗澡期間就這麽睡了過去。
于是蔣遙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的某人,她的頭發還在滴水,她的心在突突地跳。
此時距離警察找到她,還剩最後六小時。
***
“媽的,又死人了。”
黃凱接到消息是一小時前,報警人的通話錄音在車內反複回放,那是個年輕男人的嗓音,像是被吓得不輕,說話聲音顫抖,斷斷續續,接線員引導了半天才聽明白:有人被殺了,肚子都挖空了。
上次的案子才過了六天不到,現在又發生了第二起殺人案,黃凱差點沒犯高血壓,他原以為抓了葛月,就算抓到的不是真兇,多少也能暫時震懾兇手,拖延時間。
沒曾想,兇手根本不上他的當。
你抓你的,我殺我的。
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擾。
接到電話,警方即刻趕往現場。
由于現場距離南城市區較遠,黃凱恰好在外面忙着調查聞彥生意場上的事,在他趕到現場期間,附近的派出所已經先一步抵達,将整個庫房拉上警戒線,清理了無關人員,接着抵達的勘驗小組在黃凱來之前已經快速展開搜查。
現場一片死寂,只有粉刷簌簌掃灰、相機快門的動靜,警戒線外卻熱鬧得很,那些人大多都是這裏的員工,發生了這種事,擔心害怕之餘,最多的還是好奇。
人群竊竊私語,不斷張望,就在這時,三輛警車同時抵達現場,衆人回頭看去,只聽一聲急促緊湊的剎車聲響起,一輛黑色越野車剎在人群不遠處,下一秒,駕駛座車門打開,跳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鄭珣走路帶風,一頭擠進人群,将周圍的人推得東倒西歪,對身後衆人的罵罵咧咧充耳不聞。
黃凱掀開警戒線進來:“你倒是消息靈通。”
鄭珣邊戴手套邊往裏走:“剛好在附近就過來了。陳主任在驗了?”
“嗯,”黃凱說,“她坐勘驗組的車過來,人應該在裏頭呢。”
走進廠房,鄭珣仍舊東張西望。
黃凱問:“你在看什麽呢?”
鄭珣:“沒什麽。”
黃凱心說,沒什麽你在看什麽?
外面陽光明媚,一進到廠房裏面,氣溫瞬間下降了好幾度,鄭珣穿着外套,衣袖卷到手肘處,臂膀上的汗未幹,隐隐發着亮。
他說謊了。
其實他根本不在附近,他是特意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能第一時間聽說案子的事,全靠徐樂誠那個大嘴巴,藏不住話,一聽說可能是挖心案的兇手做的,扭頭就給鄭珣打了電話。
鄭珣那時候剛從楊陽家出來,那棟樓裏的其他住戶他到物業挨個查了一遍,有照片就能上傳系統進行人臉識別,所有信息一應俱全,在這些人裏,他注意到楊陽家樓下那戶有點奇怪。
那租戶确實是租了房子,但因為老家有事,所以這幾個月都沒回來過,但他家裏的電費最近老是虛高,跟前幾個月對比起來,電費明顯是多了不少。
租戶說到這點,鄭珣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如果定位是在楊陽家附近,那是不是就有可能是住在樓下的人借着這點便利,在網上曝光警方抓到挖心案嫌疑人的事,因為位置緣故,所以警方誤打誤撞抓錯了人。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收不住,鄭珣挂了那租戶的電話,還沒來得及去樓下檢查,就接到了徐樂誠的電話。
此時此刻,鄭珣站在屍體旁邊,渾身發涼。
庫房比外面還要冷不少,他覺得露出來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冰的。
陳墨蹲在屍體旁邊,臉上戴着防護用具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折射出銳利的鋒芒,正盯着鄭珣。
“喂,發什麽呆呢。”她緩緩眨眼,聲音從口罩裏傳來,“又熬夜了?”
“沒,”鄭珣上前一步,指了指屍體,“人怎麽死的?”
這也是黃凱最關心的問題,聽到這話,忙擡頭看向陳墨。
陳墨:“剖腹、失血過多、顱骨骨折,三種致命傷,先後順序要等解剖之後才能知道。”
黃凱點頭:“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了。”
陳墨:“沒錯,從傷口邊緣形狀來看,兇手這次顯然沒有上次穩,這次下手很慌亂。”
黃凱皺眉,雙手環抱在胸前:“嘶……”
何止是傷口,還有現場的痕跡,乍一看,就像是兇手跟死者生前經過了很激烈的打鬥似的。
黃凱轉頭看鄭珣,發覺他又在東張西望,忍不住問:“你從剛才到現在,到底是在看什麽呢?”
鄭珣垂眸,又看屍體,他這次沒說“沒什麽”,只是沉默。
黃凱覺得他從剛才開始,狀态就怪怪的,鄭珣這副樣子他不是沒見過,但是每次見都不會有什麽好事,應該說是——當鄭珣出現這個狀态的時候,就說明快出大事了。
“你別有事兒瞞着我啊。”黃凱伸出食指,虛虛一指。
鄭珣忽然蹲下身,問陳墨:“這次的傷也是殺豬刀造成的嗎?”
陳墨的注意力在檢驗傷口上,分神回答道:“已經采樣了,等檢驗報告出來看成分才知道是不是。”
流程還跟上次一樣,她又不能空口評鑒,證據有時也需要數據說話,現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死亡時間大概在今早淩晨四點前後。”陳墨說。
沒一會兒,旁邊的警員氣喘籲籲地說:“都找過了,陳主任,什麽都沒有。”
警員一過來,衆人就皺眉掩鼻,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揮散不去的惡臭。
黃凱:“你掉糞坑啦你!”
那名警員擺擺手,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髒兮兮,說話急促:“不是不是,剛才主任讓我去附近的下水道找死者遺失的腎髒,但我找了很久,什麽都沒找到嘔……”
說着話,警員忍不住開始幹嘔。
黃凱擺擺手示意他先下去收拾一下,警員剛走,他便問鄭珣:“你怎麽看?”
“挖心、剖腎,”鄭珣面無表情,“連環案。”
黃凱不自覺聯想到隔壁綠城發生的那次連環案,雖然兇手最後是畏罪自殺,但案子到底還是圓滿解決了,他們現在倒好,六天不到,連着發生了兩起兇殺案。
他們卻對兇手一無所知。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兇手每次都帶走了死者身體裏的一部分器官,死者與死者之間沒有聯系,随機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但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間的模式變了。
幾乎每個兇手都自有一套行為模式,特別是連環案,很多時候都是看似沒有任何關聯,實則綿裏藏針,殺人的每一步都摻雜着兇手自身的邏輯體系。
第一名死者沒有掙紮,被兇手活着挖心,第二名死者卻強烈反抗過,還曾跟兇手發生過激烈打鬥。
兩個完全相反的過程,全然讓人摸不着頭腦。
兇手為什麽改變殺人過程,原因是什麽,黃凱不知道。
至少目前為止,現場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幾乎每一個人心裏都有數。
殺人這種事,但凡第一次沒被抓,必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大部分連環案的兇手都曾說過同一句話:殺人的感覺很好。
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慢慢流逝的這種感覺,一旦嘗過了,就再也戒不掉。
連環案也一樣,一旦開始,絕不會停下,除非他們警方可以在第三次案子發生前抓到真兇。
黃凱重重拍了拍額頭,心裏嘆了口氣:這下,是當真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