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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和正豐修改好了稿子,便約好一方一起去見總編,幾個人相談甚歡,總編對稿子很滿意,笑着誇他們年輕有為,定會大展宏圖什麽的。達文和正豐忙了幾天,頓時覺得像考完試一樣渾身輕松。

“恭喜你們首戰告捷!走,請你們喝杯咖啡去。”一方也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邀請他倆去喝咖啡,“附近就有家咖啡店不錯,咖啡味道好,點心的口味也多。”說完便在前面帶路帶他倆去了。

“怎麽樣?”一方見正豐喝了一口進去,笑問。

“不錯。”正豐答道。

一方又看向達文,期待着他的回答。達文發現一方在等他的回答,笑了起來。

“我喝咖啡都是一樣味道,分不出好壞。”達文笑道。

“那你是不是更喜歡喝茶?”

“是,喝茶多,咖啡基本不喝。正豐喝的多,所以他品的出好壞。”

“濃,香。”正豐贊道。

達文聽了只是笑,礙着王小姐在場,他沒有怼正豐崇洋媚外,非把苦的說成香的。

“笑什麽?”正豐見達文笑的詭異,“你是不是想說,咖啡是苦的啊。”

“你還猜對了,咖啡就是苦的,你非說香。”

“你這麽說可是牽連到王小姐了,可是她帶我們來的,她也是喜歡咖啡的。”正豐道。

“我說的是你,你別擴大範圍。”達文笑道。

“咖啡的确是苦的,卻也真的香。”王一方不緊不慢地說。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等你急着趕稿子的時候,喝咖啡還是管用的。”一方說。

“怎麽管用?”達文想它又不能讓你的手動的更快麽。

“提神啊。”正豐道。

“我知道他是有留學的打算,你呢?”一方問達文。

“出去開開眼界,的确好。但是我學語言太吃力了。他行,他的英文非常好,我們學校最好的。” 達文指了指正豐說,“再就是,我屬于那種,公費的考不上,自費又沒錢。我的情況不允許有這打算。”

“語言能力是一種遺傳,我爸爸英文就好,我媽說不是一般的好。”正豐插嘴道。

“我爸英文也很好,我就不行,曼玲學的也好,應該是被她遺傳去了。”達文說。

“沒傳給你。”正豐說。

“我呀,還是好好找份事做吧。說到這,還得好好謝謝你!”達文向一方舉起杯子。

“嗨,又客氣上了。”一方道。

“不是客氣,是真心話。這第一次對我非常非常重要。”達文認真地說,“你想啊,若是自己投稿,編輯還不是看一眼就丢掉了,也可能一眼不看呢。有你,陪着我們選、改,還不止一次,怎麽謝都不為過。”

“很快,你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一方道。

“不管第幾次,總歸還是第一次重要。”達文認真地說。

“交一次稿子後,就可以輕松幾天了。”正豐道。

“然後,還要再忙下一期的。所以,這幾天,要好好放松放松,同時也要開眼界尋找更多的題材。” 一方道。

“放松,緊張;再放松,再緊張。這就是生活的節奏。”達文說,“就像汽車,加油,奔跑;再加油,再奔跑。”

那天,達文和正豐是将三個稿子都拿給總編,讓他決定先用哪個。然後,達文向正豐調侃着自己多麽愚蠢:“竟然花了那麽長時間糾結這麽簡單的事情。”

“好在王小姐三言兩語就解了這個糾結。”正豐笑着贊道,達文點頭表示也有同感,道:

“是啊,她是把問題簡單化。我們則是越糾結越複雜,而且,把自己也纏進去了,像進了個漩渦。”

“作繭自縛。”正豐笑道。

“對,鑽進了牛角尖,出不來了。”

“嗯,受到的影響不同吧,她說過,她父兄都是做書局報紙的。我們倆周圍都沒有在這個行業裏的前輩、朋友。況且,這又是第一次。”正豐口氣羨慕。

“有了這一次,我們也算開始攢經驗了。”達文挺了下胸,躊躇滿志。

兩天後,王一方獨自來陳家找達文。王一方進門的時候,達文向她後面張望了一下,納悶怎麽沒有正豐的影子,怎麽會落在她後面這麽遠?

“沒別人,我自己來的。”一方說。

陳太太也問道:“正豐怎麽沒一起來?”

“我還沒去過正豐住的地方,只記得這裏,就直接來了。”一方答道。

“哦,我帶你去,離這裏不遠。”達文以為一方是想讓自己帶她過去找正豐。

“不必了,跟你說說就行,你轉告他,一樣的。”

“哦,請坐請坐。”達文急忙熱情讓座,陳太太忙着張羅茶水。

“總編又想你們改一點東西。”

“哦,改什麽?”達文緊張起來,不知道需要改什麽。

“他希望你們加一點點東西就行了,都寫在這裏了。” 一方把稿子拿出來遞給達文。

達文接過來打開看。

“你不必急着看,沒有什麽難的。”她起身浏覽擺在客廳的幾幅畫。“這畫的是伯母吧,太像了!畫的真好!”

達文迅速地浏覽了下總編的信,上面只有兩句話,的确不是難事。他跟着一方說:

“是,爸媽妹妹,他們都是我的模特。”

“那這是你父親?”

“對。”

“這些都是好的,畫的不好的,都不擺出來的,給我都畫得歪了。”陳太太笑道,“兩只眼睛一上一下的。”

“那是剛開始的時候,練練不就好了。再說,誰會把不好的擺出來看,當然擺好的。”達文道。

“他小時候剛開始畫畫的時候,才有意思,就喜歡畫小人兒,畫個圈就說是臉,大圈裏面畫上小圈就是眼睛和嘴,還說這是媽媽,那是爸爸。”陳太太提起兒子小時候的事,有點滔滔不絕了。

“哈哈,那怪有意思的。後來呢?”一方笑道。

“就那樣一直胡亂畫,後來大了一點兒,只要看到報上書上的畫,他就跟着描啊畫啊。”

“那時就已經表現出特別的興趣了。”

“對,我和他爸爸都沒有畫畫的愛好,不知怎麽他就那麽喜歡。他的國文老師是會畫畫的,很喜歡他。”

“那你一定受他影響挺大的。”王一方看向達文說道。

“是,從那時開始,才算是開始學畫。”

“我想看看你以前的畫呢。”一方笑道。

“我拿給你看。”陳太太樂颠颠地轉身去了。沒有理睬兒子在後面說,“不行不行,太醜,別拿出來!”

“我媽什麽都留着。”達文抱怨道。

“我媽也是,她也留了好多我小時的東西。”兩人都笑了。

“看,這是他最開始的畫。” 陳太太捧着幾個紙袋子回來了。

“媽,你怎麽把這個拿出來了,這還不叫畫呢,就是些練習紙。”達文有些不好意思。陳太太則打開紙包,一張張講起來。一方笑着聽着,那的确是不能叫做畫,都是達文兒時的塗鴉。不過每張陳太太都能講出一個故事。達文在一旁不停地說:“媽,給她看兩張就行了,這誰都看不懂的。”他邊說邊拿起來看,他自己也是忘了這些東西,媽媽竟然還保存着。

“聽了伯母解釋,我就懂了呀。”王一方笑道。

“我這麽一講,誰都會懂的。”陳太太繼續她的解說。達文一邊尴尬地不好意思,好像一張小時候呆醜的照片被拿出來給人看,一邊又覺得這場景好溫馨。

“哪個袋子是後來畫的?”達文拿起另一個袋子打開來看。

“你別弄亂了。打開一包看完,再打開另一個。”

“一包一包看,你想要把所有這些都講一遍啊?人家哪有那麽多時間聽你唠叨。”達文說。

“有的,我沒事,喜歡聽。”一方說。

“你別這麽說,我媽會當真的,會真的跟你說一天的。”達文道。

“不會的,我不會那麽沒深淺,就是每個階段說兩句。”陳太太笑道,感覺得出她好久沒有遇到願意聽達文小故事的人了。

“這些是後來的,就是認識了老師之後的,有了點模樣。”達文邊看邊自然自語。“小時候真好啊,可以自由發揮,畫的多糟糕都沒人批評,都是誇。”

“是啊,小孩時多好。”一方符合道。

“你大了,我們也是誇啊,你把我的臉都畫歪,也沒批評你啊。”陳太太說。

“別的人會啊,自己看着也難受啊。”達文道。

“小時候是沒有标準。現在有很多标準,一個人一個标準,對自己的要求也高啊。”一方同意道。

“聽到的都是批評。”

“在家裏有誇贊啊。”一方笑道。

“對,我們永遠是誇贊。”陳太太笑道。

“對了,他正在畫的那幅才好呢,快要畫完了。”

“是麽,可以看看麽?”

“可以。在上面。”達文領着一方進了自己的畫室。一方環顧一下小小的畫室,地中間的畫架上正是那幅沒完成的畫像。

“你妹妹!”

“對,原來那幅被弘遠拿走了,再畫一幅。”

“真好看!看這眼睛這嘴,太好看了,太像了。她的嘴是最好看的。”

“我媽說,這幅要放她房裏,不讓弘遠看到,免得又被拿走。”

“她自己要留着呢。”一方聽了笑道。

“是,她喜歡。”

“這幅風景也好看啊,這是江邊吧。”一方拿起地上角落立着的一幅小畫說。

“對,江邊一瞥。”

“這樣的小畫不會用很長時間吧?”

“嗯,這個快。”

“你畫了這麽多。”

“對,練習的時候,就畫小的。”

“你有這麽多。”一方看着達文笑着做了個把那小畫摟在懷裏的動作說:“如果我拿走一幅,不算過分吧。”

“那幅太小,改日畫幅大點的送你。”

“不要大的,就喜歡這個小的。”

“那就随你。”達文不好意思地說。

一方聽了笑着摟緊了一下小畫出了畫室。陳太太笑盈盈地說:“看到了吧,是不是很好?”又看到她手裏的那幅小畫,“你怎麽選了這麽小的?達文該選幅好點的送她。”陳太太的心裏喜滋滋的,她發現這王小姐似乎對達文挺好的呢。

“我喜歡這個。”王一方笑道,“我也該走了。伯母,謝謝你陪我這麽長時間。”

“哎喲,這孩子說的,是你陪了我說了這麽長時間,該我謝謝你。”

“我走了。”

“常來玩!”

“好的,伯母。”

“我送你出去,這裏出去有點繞。”達文随着一方走出去。

“你是怎麽找來的,很容易迷路的。”達文說。

“我來過的,就記住了。”

“來過一次就記住了?”

“對呀,一次不夠嗎?”

“有些人一次不夠。來了幾次都會敲錯門。”

“我不是那樣的人。我若記不住就不來了,不會亂找的。”

到了大馬路邊,達文招手叫到了一輛黃包車,王一方沖他說了句“過兩天見”,便上了車,車夫拉起車走了。達文呆望着那車悠悠地走了,這時,王一方轉過頭來朝他擺了擺手,他趕緊也舉起手揮了揮,一直到那黃包車轉了彎不見了,他才往回走。

達文拿着那封總編的意見,去找正豐。之前,正豐像是陳家的人,幾乎每天長在那裏,現在他怕碰上明芝幾乎不來了,而是達文往他的住處跑了。正豐聽到王一方去達文家裏送了信和稿子,心卻往下沉了一下:她怎麽沒有給自己打電話?她怎麽沒有找自己一起去陳家?

“哦?她送來了?這麽快!”

“是,還有總編的意見,這裏,你看。”達文把那信遞給他,又說,“只是小改動,我們趕緊做完,送過去,這事兒就算完成了。”

“好。”

正豐心裏不快,沒想到一方會越過自己直接找達文。不過,讓他更不快的事情還在後頭,只不過他還不知道。那就是那期雜志印出來之後,王一方拿着雜志又去了陳家,然後,單獨約了達文喝茶,兩人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