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仲堯很平靜,雙手輕握成拳,相當自動地半舉至他面前。他看着那雙幹淨修長的手,遲疑間,蘇隊長已上戒具。

“為什麽要用手铐?我哥犯什麽罪!是通緝犯嗎?!你們會不會執法過當?!”溫雅琦看見兄長手腕多了副手铐時,幾乎崩潰,揚聲質問。

“這樣是保護我們人身安全,也是保護他。萬一他想不開鬧自殺呢?”蘇隊長讓人拿了衣架上一件外套,覆在手铐上。“這樣好看一點。”

溫仲堯只是微一扯唇,輕道:“謝謝。”

章孟藜将寫好的扣押清單遞給溫雅琦。“要麻煩你在這裏簽個名。”

一行人帶着溫家兄妹及三箱證物下樓。後頭的章孟藜看着那兩道背影,自語道:“如果命案真的跟他們有關,那麽妹妹和呂法官交往……”後頸一涼,又不願相信,她帶着遺憾的口吻:“這麽漂亮的一對兄妹,為什麽會扯上三起命案……”

罪犯與長相或學歷、知識、家世之間,從來不是等號,周師頤從不以為這值得感嘆,只捏捏她鼻子,目光帶笑。

“鼻子這麽靈?連香水名都知道?”他捏她鼻子的動作令她臉紅,只說:“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味道很像。”

“對香水有研究?”

“沒有。只是剛好我有一瓶PoppyFlower的香水。”

“怎麽沒聞過你身上有香水味?”

“放在苗栗。那是人家送我的生日禮物,我用過兩次,雖然味道我喜歡,但就是不喜歡在身上噴東西……”她瞧瞧他,想着自己與他年齡上的差距,不免擔心起他是不是喜歡有香味的成熟女人。

她問:“你喜歡香水?”

“你說呢?”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每次都只會反問。”她嗔他一眼,在他眼裏卻成了撒嬌,風情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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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起眼睛笑。“你在我身上聞過香水味?”

她想了想,記得他身上就是幹淨的味道。他有用過香水嗎?“我沒仔細去聞你身上的味道。”

周師頤不說話,下樓時,才淡聲說:“案子忙完,找時間我讓你仔細聞……”停頓幾秒,慢吞吞說:“當然,我會乖乖洗好澡等你。”

“……”老板,工作時候調情,你這樣對嗎?:

訊後聲請羁押,地院以罪證不足、無逃亡之虞駁回,兩人皆以十萬元交保候傳,并限制出境,每日得向轄區派出所報到,蔬園暫時封鎖。這樣的結果令

許智國跳腳,一通電話打進檢察長辦公室痛罵,揚言要張金安等着降職。

周師頤被叫進檢察長辦公室。張金安坐在大位上,桌面攤着偵訊筆錄,他怒視面前下屬,“十萬元就讓他們交保候傳?法官腦袋裝水啊!還有你,你新手嗎?案子是這樣辦的?!為什麽不提抗告?!那可是三條人命!”

“我只是依法行事。”

“依什麽法?”張金安揚聲斥道:“這麽重大的命案,地院讓他們交保,就不擔心串供滅證、逃亡?你站在檢方的立場,不是應該提出抗告?”

“就是因為知道三條人命的重要,所以更需謹慎。法官的考量我認為并無不妥,目前沒有更明确的事證或人證物證,能證明案子與溫家兄妹有關。”

“還要什麽證據?不都有指紋和藥片了,這不是證據?!”

“藥片還要驗,目前光只有指紋是不夠的,我也不希望最後是我們冤枉了溫家兄妹。有采了他們的檢體做比對,報告出來後,我相信很快就能破案。”

“你這種偵辦态度實在讓我擔憂。溫仲堯不是認罪了你還要驗什麽檢體?!”

“我認為證據不夠。”話出口,周師頤稍頓,決定避重就輕。“也許正因為他認罪,法官才決定讓他交保,會認罪的較無逃亡疑慮,且他态度配合良好。”

好得詭異。當然,他不會向檢察長報告,免得偵辦內容洩露出去。

太可笑了。一個檢察單位本該謹守偵查不公開原則,檢察長卻被政客牽着鼻子走,是個人利益之前就忘了正義?還是換了位置也一并換了腦袋?

“檢察長罵你了吧?”章孟藜見他走出,迎上前去。

稍早前到他辦公室拿資料,正好遇上檢察長剛走出他辦公室,她一問,才知檢察長讓他十分鐘後到檢察長辦公室。她瞧檢察長臉色沉重,大概不是什麽好事,遂跟了下來,等在外頭。

“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聳肩,笑得無所謂。

她看着心疼,握住他掌心,說:“他不知道你很努力嗎?每天忙得那麽晚,不就是為了能趕快破案?又不是只有許朝翔的案子要忙。”

她為他心疼的樣子,令他心頭爽快,前一刻被斥責的無奈感皆随她這刻的舉止而感到被撫慰了。他笑,“小姐,現在是上班時間。”邊說話,邊擡手摸着她散落頰邊的細發,目光缱绻。

“你放着辦公室的工作不管,這樣光明正大跟下來與我談情說愛,不怕同事說閑話?”

“……”她瞄瞄頰邊他的手指。那你的手現在在做什麽?

她怨怪的表情令他發噱,他笑了聲,輕拍她臉頰。“沒事。”

“到底為什麽要你去他辦公室?許朝翔那件案子又怎麽了?”

他摸摸鼻子,笑得有些莫可奈何,“他認為,我對于聲押被駁回一事應該提出抗告才對得起死者。”

“其實我也以為他們會被羁押的,畢竟有溫仲堯的指紋,加上他認罪了。”

“真巧,值日法官是呂彥峰,我不知道他駁回聲押與他和溫雅琦的關系有沒有直接關連,但認罪不一定是真的犯罪,溫仲堯有可能為人頂罪。”

“為誰頂罪?他妹妹嗎?”

“要查。我只是不相信溫仲堯的話,他的說法漏洞百出,這表示他事先未曾想過一套應對的方法;通常預謀犯案的人都會想好該怎麽幫自己脫罪,但他的反應只讓我覺得他不是兇手。”

她回想偵訊過程,溫仲堯确實未試圖為自己脫罪。“你覺得他說謊?”

周師頤淡點下颚。“你想,他既然要戒掉藥瘾,又說每次吃藥要撕包裝麻煩、拿藥吃不方便,這不是前後矛盾?一個都想戒藥的人,怎麽可能還想用更方便的方式取藥?”

還有,他提及情趣用品時,溫仲堯答不出話。

“……喔。”她回想那一瓶裝有藥片的玻璃瓶,這點她倒是未考慮到。

“我只覺得他不太像一般的疑犯。”偵查庭上,被告的嘴臉她看了不少,可說幾乎都是卸責的态度居多,溫仲堯顯得太安分。

周師頤點點頭。“他太配合,完全沒有試圖為自己說話,相較他妹妹對我們的敵意,溫雅琦這個女人似乎更需要調查,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不認為自己的兄長有罪,才對我們态度不善,因為現在各種跡證都指出兇手是男性。”

“還有還有!”她忽然想起偵訊過程。“他說錯李、吳座車的顏色,你糾正他車款和顏色時,他表情有些奇怪,好像很懊惱但又想要裝鎮定;雖然他解釋他記錯顏色,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但總覺得有點牽強……有沒有可能其實妹妹是真的兇手,只不過她是教唆殺人,然後哥哥知情,跳出來幫妹妹頂罪?”

“當然有可能。其實我最意外的是,他們兩人是雙胞胎。”僅有比對出溫仲堯的指紋,警方那邊自然只給了溫仲堯的資料,偵訊開始前的身分确認,才知道那對兄妹同年同月同日生。

“對啊,我也很意外,第一次看到龍鳳胎。”她眼睛發亮,似乎對這話題很感興趣。“我聽說龍鳳胎因為是異卵,長得比較不像,所以我們才看不出來吧?”

他朝樓上走,對她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

“怎麽了?”他幹嘛笑得那麽……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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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生龍鳳胎不錯。”

“嗯!”她語聲透露出興奮,目光晶亮。“我以前跟我同學聊天時,就說過我希望婚後能生對雙胞胎,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多可愛!而且痛一次就好。”

他笑開,很不良的神情。“所以,你已經幻想過跟我生孩子的畫面了?”

“……才沒有。”她扭頭,看着前方。

兩人走路時,手背時不時擦過彼此的。她對他說過她不希望兩人的關系被同事拿來當作話題,因此至今仍未公開戀情,當然也不會在同事面前有較親密的舉止;可這樣擦着彼此肌膚的感覺實在令他心癢,恨不能馬上展臂擁吻她。

他偷偷握了她手心一下,随即放開,就見她臉腮泛紅,依然目視前方。他心裏歡快地笑,只覺此刻氣氛如此美好,真想跟警局那些人說:他真的戀愛了啊。

“她是蓮興高中肄業?”周師頤瞪着面前資料。

章孟藜睜圓了眼,訝問:“跟他們同一屆嗎?”

“是啊,同一屆。看到這資料時,我頭皮都麻了。”警局,蘇隊長的辦公桌前,坐着周師頤,一側是章孟藜。蘇隊長站在一旁翻着畢業紀念冊,說:“因為肄業,她根本沒拍畢業照,但休學前在學校還是有留下一些照片,有一

張被編進紀念冊裏。你看看這張照片裏的這個女生,有沒有覺得很眼熟?”是校園日常生活照,應是運動會,幾個女生着運動服,對鏡頭洋溢笑容的畫面,中間那名女子體型高瘦,清秀白皙,清湯挂面的發型讓她看上去更秀雅。

“這個女生長得好像溫仲堯……周檢,你看像不像?”章孟藜戳戳身側像是陷入思索的男人。

周師頤沉吟了會,喃道:“很像……确定這是溫雅琦?”他看着蘇隊長。

“這位叫溫仲瑩,晶瑩的瑩,後來改名雅琦。”蘇隊長拉來椅子,坐在另一側,道:“我們去查訪戶籍地,問了鄰居,說那戶人家搬走很多年了。一家四口,爸爸開自助餐,媽媽是保母,家境小康。某天妹妹突然休學,在家幫媽媽帶孩子,接着開始有一些不良分子找麻煩,連自助餐也常有人鬧事;後來自助餐店面賣了,一家四口搬走。這些年,房子都空着。前兩年兄妹曾回去,再來就再也沒人回去看看老房子了。比較特別的是,最近房子好像有人出入。”

周師頤低沉着眉眼,問:“有問到是遇到什麽麻煩嗎?”

“能問到的舊鄰居剩沒幾戶,他們也不确定,只聽說好像是妹妹得罪人,也有人說是妹妹交友複雜才惹上麻煩,還有一個說妹妹是被同校學生欺負,家長報警處理,後來當時有立委介入,事情不了了之。”

同校學生、立委……

“如果鄰居沒說錯,而那個女生剛好是溫雅琦,同校學生剛好是死的那三個,又有立委介入……兇手是溫雅琦?”章孟藜瞠圓了眼。

“你的假設成立的話,她确實有行兇動機,但是目前沒有證據,這些都只是我們的推測……”目光觑見照片,想起重要的事,“蘇隊長,你确定這個女生是溫雅琦?為什麽長相不一樣?”

“我一知道她肄業,就想到也許從日常照可以發現什麽,結果看到這張照片時,想到的是溫仲堯。我也覺得很奇怪,就拿照片問戶籍地那邊的鄰居,有兩位都指出她就是溫仲瑩;我也在想,就算女大十八變也不至于變得像另一個人。”

“照片裏的她跟她哥長得很像,不過女生化了妝,有時候真的差很多。”章孟藜回想溫雅琦的妝。

蘇隊長笑了一下。“我查他們的就醫紀錄,溫雅琦在整型外科和精神科都有紀錄,我想她房裏那瓶藥應該是她的。溫仲堯的資料目前看起來沒什麽異狀,所以我懷疑溫雅琦有精神方面的問題,還有,她應該整過型。”

周師頤手機響了,他瞄一眼顯示,低聲道:“是王法醫。”

語末,接了電話。那端不知說了什麽,他愈聽面色愈顯沉重,眉間褶痕深了深。“但他們是龍鳳胎,怎麽會這樣?有沒有可能是采證時資料寫錯?”長指滑過眉骨後敲着桌面,結束通話時,他長舒口氣。

“怎麽了?王法醫說了什麽?”章孟藜嚴肅着臉蛋看他。

他苦笑一聲,道:“初步報告,兄妹倆的DNA與疑兇的不符;而且,這對兄妹的DNA是一樣的。”

“DNA一樣?”蘇隊長怪叫出聲:“怎麽可能?”

“龍鳳胎不是異卵嗎?”她知道只有同卵雙生會有相同DNA,但異卵雙生怎麽可能擁有相同的DNA?

“有趣的是,兄妹兩人驗出的都是女性DNA,不知道是不是送錯檢體。”周師頤抹把臉,呵口氣。

“不過好消息是,那瓶藥和三名死者胃部殘留的藥物反應是一樣的,所以……”他起身,道:“我回去開搜索票,你帶隊去戶籍地搜看看。”

他看着章孟藜,下命令:“馬上發函相關醫院調閱病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