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幾日,穆琳琅休養好精神,總算能去望春來逛逛了,月姬這只老狐貍,果然收了不少新鮮的小美人來,琳琅常去的包間裏,彈琵琶的唱小曲的,跳舞的吟詩的,還有勸酒喂菜的,個個都是出挑拔萃的人物,婉轉風流,卻又惹人憐愛。

可依她醉得微醺的眼睛瞧,這些個小美人裏,還比不得月姬的氣色好。

等這些姑娘們退下後,琳琅給月姬斟了一杯酒,大着舌頭道,“你,你說清楚,怎麽回事?”

月姬嗲嗲的瞧她一眼,“什麽呀,你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琳琅拍了拍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些,指着她問道,“老實交代,你最近,是看上了什麽人了?”

月姬少女懷春般的捧着自己還算有欺騙性的臉蛋,長長的嗯了一聲,“倒是被你給猜中了。”

琳琅瞬間酒醒了一半,“真有這人?長什麽樣子,我見過嗎?”

“那誰知道呢,明安城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他又沒說自個的身份。”

琳琅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俊不俊?”

月姬不耐的看她一眼,“我不看外表的,只覺得他說話好聽,待我也好,就罷了。”

“什麽時候讓我見見吧。”琳琅悶頭喝了一杯酒,“沒想到你這麽多年的道行,還能有人入了你的眼。”

從望春來出來時,正值黃昏,琳琅喝了酒又睡了半響,微微覺得頭痛,揉着自己的腦瓜子往前走,全然沒注意到,從她出來時,一個細長的影子就縮在街角處。

琳琅正走着,終于覺察到哪裏不對勁,好像有什麽東西跟着她,猛然回頭,一團烏漆墨黑的不明物體急速鑽進她身體裏,成功附身。

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竟被小妖給纏上了。

似玉見“琳琅”回來之後,便獨自站在院中,怔怔的看着月亮,喚她一聲,她回頭,竟是滿臉淚水。

這可得了,自顧公子那事兒出了之後,就沒見她家小姐哭了,明明是個最重情的人,卻甚少哭。哭得時候也不願讓人看到。

“小,小姐,出什麽事了?”

“穆琳琅”的回答更讓她心中疑團大作。

“沒什麽,”她用帕子輕輕的拭淚,“只是覺得,今晚的月亮太美了。”

晚上等穆琳琅的肉身進入睡眠狀态,被壓制得沒那麽厲害的琳琅元神醒了過來,沖着那影子妖怪破口大罵:“你這小妖,竟敢趁我不備入我的身,趕緊給本小姐滾出去,不然我定讓你後悔來人間一趟!”

那團影子是個極嬌弱的女聲:“穆二小姐別見怪,我真的是走投無路才想起這個法子,只借明日一天,到時必定奉還。”

“有你這麽借的嗎?你這明明是搶啊,搶了之後才跟我說迫不得已,誰信你啊,趕緊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

那聲音也帶了些怒氣,聽起來反而順耳些:“穆琳琅,我也不是什麽人的身體都看得上,算你的皮囊還算過得去。我也不是拿來做什麽壞事,只是想見一個人,見完之後,我自會還你。”

琳琅自知攆不走她了,只最後警告道,“我可告訴你啊,別用我的身體去幽會什麽男人,我是有夫之婦,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不會,”那聲音低了下去,“只是遙遙一見罷了。”

第二日,天兒還沒露出亮光,西邊的山頭上,就立着一抹紅色的身影,旁邊的馬兒乖巧,低頭吃着青草,靜靜的同主人等待着。

初陽緩緩升起,給山川與河流染了亮色,紅色的披風也慢慢被點亮,在微風裏慢慢擺動。不一會兒了,馬蹄聲與車輪滾動的聲音驚擾了清脆的鳥鳴,數十人的隊伍簡裝路過,女子沉靜的眼神裏開始有了期待。

此地為落鳴山,是離明安城最近的一個山頭,地勢偏低,嘉朝幾乎所有的辭官隊伍都要經過此處,故又名:返鄉路。

馬車青色的簾子被掀起,身形消瘦,白發蒼老的臉龐露了出來,卻在看到山頭那抹紅色時,眼睛裏充滿了孩童般的驚喜,急忙讓隊伍停下。

他腳步有些慌亂,被人攙扶着下了馬車,朝着山頭那個身影久久凝望着。

紅衣女子坐上了馬背,唇邊挨着一只玉笛,笛聲悠長婉轉,清澈動聽,有戀人情濃時的甜蜜,又有些許将要分開的愁思。這笛聲被風送入那老人耳中時,他竟是滿眼濁淚。

身旁的人輕聲道,“老爺,是否要上前查看?”

他擺擺手,“不用,不用。”

笛音未絕,他用袖子揩揩眼淚,轉身慢吞吞上了馬車,車輪開始朝前滾動。

那行隊伍越來越小,慢慢變成一個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山上起了風,豔紅的鬥篷和衣擺獵獵作響,她收起玉笛,看着那個遠去的方向,幾乎要凝固成一個永恒的姿态。而驟然間,她收回目光,緊緊抿着的唇也微微舒展,調轉馬頭,朝回程飛馳而去。

穆琳琅想打人,她摸着自己的胳膊腿哎呦呦的叫喚着,也難怪,這個影子妖在馬上坐了大半日,她這養尊處優的軀體哪裏受得了。

“報上名號來。”琳琅甩着自己的手腕。

“唯情。”

琳琅默念了遍,圍着她看了幾眼,“你是影子,只可寄身?”

“是。”在陽光上她就是一團黑的,支撐不了多久,但是譬如像現在這屋內無陽光的地方,便可化作人形,但也只有穆琳琅或同類能瞧見她。

琳琅大搖大擺的坐下,“說吧,附我身是要做什麽?”

她簡略了講自己的故事:初來人間時,附身在一只剛剛死去的麻雀身上,雙翅都受了傷飛不起,被一個孩童撿到,悉心照料,她便一直陪着那位七八歲的孩童,春夏秋冬,溫書習字,到參加科舉考試,金榜題名,入朝為官,直至成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辭官返鄉。

大概不會這樣順當,穆琳琅挑起眼皮聽她繼續講,唯情的眼睑低下來:“他心愛的女子在最好的青春年華裏病逝了,他一直未娶,我托了朋友,讓他在夢中能瞧見那女子的背影聊以慰藉,後來他也生了一場大病,病中呢喃間還是想見她,想聽那笛聲。我便讓朋友在夢中轉告,會在回鄉路來送別,不過只得遙遙一見,不能上前。”

唯情苦澀道,“他飽讀聖賢書,自然不信人能死而複生。不過是想得太苦了,再不可能的事,也會在心裏生出盼頭來。”

夢中百回首,人間遙望故。

穆琳琅聽着,心裏對唯情附身的埋怨早就無了,但又不肯承認感動,只癟癟嘴道,“那為何選我?”

“我說了,你皮囊不錯。而且我觀察了你許久,你能看到妖怪,便是少之又少的,可以理解妖怪的人類。你放心,我既平白附了你的身,定會對你做出些補償來。”她神色突然活躍起來,“穆二小姐,你和你夫君之間的感情不太好吧。”

琳琅頓時噎住了,“你,你胡說什麽?”

她洋洋自得,好似變了一種模樣,“我在人間也不算短,這些自然可以看出來。你夫君若真的愛你,你為何總是去外面買醉?”

難不成她在這妖怪眼裏,竟還成了怨婦一類的人物?琳琅急哄哄的開口,“我,我沒成親之前也喜歡喝酒的!”

唯情道,“那你們都沒有同房睡過,也幾乎不一起用飯,這可不能反駁吧。穆二小姐,我不會白白借你的身體,你可希望你夫君對你溫存疼愛?我能為你辦到。”

穆琳琅又好氣又好笑,“你從哪裏開始了解我的,到底觀察出個什麽玩意來了。再說了,你不是影子嗎,怎麽還會這些——”

“我的名字是唯情,修得便是‘情’字。我有一個獨門絕技,甚少舍得拿出來用。這次為表歉意,便費些靈力吧。”

“等等——”琳琅連忙道,“你這獨門絕技到底是何物?我應該不會需要的。”

唯情頗為自得,“此術名為‘入情’,可以讓某人對你癡心七日。你只要抓住這七日的機會,必定能好好改善你們的夫妻關系。”

幸虧給問清楚了,果然是自己不需要的,還改善夫妻關系?穆琳琅啞然失笑,遠遠瞧着蕭承翊的身影朝這邊越來越近,琳琅擡手笑道,“我們二人的這種夫妻關系呀,不是常有,也不是你理解的那種·······”

她還在樂呵呵給這妖怪解釋,而下一秒,唯情依舊以附她身的可怕速度,飛向朝這邊走來的蕭承翊,長袖一揮,施展了她的獨門絕技。

穆琳琅幾乎要石化在原地,“······你,你做了什麽,你對王爺做,做了什麽······”

腦袋僵硬,脖子僵硬,唯情卻已經附身在她跟前的栀子花上,一聲清晰可聞的哈欠聲:“唔,恩情算是報完了,接下來也得好好休息了。”

穆琳琅平生第一次,對她心愛的栀子花動了殺心!

但她想,這“入情”之術應該也沒有她吹噓的那麽厲害吧,或許對蕭承翊不管用?

但不管怎樣,還是先離開再說,剛要從游廊溜走,左手卻突然被人抓住了,緊接着,便是一聲柔柔的呼喚——“阿琅~”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接下來就很搞笑了感謝在2020-08-27 13:55:56~2020-08-27 22:15: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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