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開這條坍塌的墓道,我們從三岔路的另一邊,繼續追着風的源頭行走。秦蒼走在前方,腰間的礦燈亮度調的很低,即使是這樣,電量仍然堅持不了多久。

我們接着往下走,走到一半,突然秦蒼站住了腳步。

我連忙跟着停住腳步,四下張望道:“怎麽了?怎麽了?”

秦蒼緩緩蹲下,看向腳邊的地面。

由于礦燈的光線已經很暗了,照着周圍的景物也不是特別清楚,此時秦蒼蹲下,特地調整礦燈的角度,将光線的焦點聚集在腳下,我們這才看見,這條墓道的起始處,竟是有一排整齊的木質跷板。

這排木質跷板被塗成了與地板磚相同的青灰色,一段擡起的幅度很低,用肉眼一掃過去,基本上看不出玄機,如果有人走過,很可能會大意的一腳踩上。

我第一次見到未觸發的機關,心裏有點好奇。但很快,龍之涵便替我問了出來,她興致勃勃地問道:“這個是什麽機關?觸動了會發生什麽?”

秦蒼頭也不擡,直接說道:“你踩上去試試就知道了。”

龍之涵撇撇嘴,嘁了一聲,然後用胳膊肘捅捅我說:“哎,小暮子,你猜要是踩中了,會發生什麽呀?是biu~biu~的射出一大把箭,還是像我剛才掉進入的那個陷阱一樣,直接整個天花板塌掉,灌進流沙?”

我聳聳肩,“不知道,不過我可不想嘗試一下,反正不會是好事。”

秦蒼站起來,對我們說:“站遠點,我要啓動它。”

我吓一跳,難不成秦蒼聽到我們讨論,直接觸動陷阱,做實驗給我們看?這未免也太體貼了吧?

龍之涵挽住我的胳膊,連蹦帶跳的把我拉回拐角外,然後遠遠地沖着秦蒼喊道:“好了!我們躲好了!”

遠處,秦蒼半蹲着緩緩後退幾步,最後站到五米外,手臂一揮,将一塊什麽東西扔了過去,直接砸到跷板上——

只見那跷板上方,一塊半人高的巨大青灰色石條,從天而降,直直砸到地面上,“咚咣”一聲巨響,砸出一大片灰塵飄散。

“咳咳咳……”我揮舞着眼前嗆鼻的煙塵,開口道:“卧槽!這個機關太給力了,這要是有人站在下面,肯定直接砸成肉泥了吧!”

秦蒼從煙塵裏走出,淡淡開口道:“好了,陷阱已經破壞,繼續往下走吧。”

等煙塵逐漸降落沉積到地面上,我們才捂着口鼻,翻爬過巨大的青石條,繼續向前走。

……

走着走着,前方墓道的牆壁上忽然出現一些石紋雕飾,在礦燈的照耀下,輪廓清晰,黑白分明。

我走過這段路,目不轉睛地看着這些石紋雕飾,有蓬萊仙島,有采藥煉丹,有童男童女跪拜,有巫師舉杖祭祀……

這些雕飾像是連環畫一般,在牆壁兩側一字排開,看到最後一幕,便是一個帶着面具的仙女從天而降,落入祭壇之中,手捧仙丹,遞予凡間帝王。

這個帝王指的是誰,自然不用多說,歷史上能求仙問道到這個地步的帝王實在不多,閉着眼睛都能蒙出來。

看樣子,這個墓葬明面上是個墓,實際上卻是秦始皇建造的秘密地宮之一,怪不得他死後,還要把這墓的鑰匙帶進自己的棺材裏去陪葬。

我這邊猜測着千年前的歷史,另一邊,龍之涵也瞪大眼睛,驚呆了。

“天啊,這真是……太美了!”她小手掩嘴,捂住自己的驚呼聲,“這是什麽年代的人雕刻的?古人的智慧真偉大。”

我笑笑,她這麽誇我的祖國,我心底自然而然生出幾分自豪之情,我向她解說道:“這墓……不,這個迷宮我猜是秦始皇時期建造的,距今應該已有2000多年了。”

“華夏的文明真是燦爛無比。”她兩眼淚汪汪,“好想全部拆下來帶回家!”

“喂喂喂!”我連忙喊道,“這是文物好不好!是屬于國家的,你不能私自拿走啊!犯法的!”

尤其她還是老外,要讓我父親知道我眼睜睜看着文物流落到國外,非得打斷我的腿不可!

她撅撅嘴,說:“我就是說說而已,這麽大塊的石頭,我也搬不動呀!”

我松了口氣,生怕她舊事重提。我記得她之前還買過一個假的胭脂紅釉鬥笠碗,也不知她寄存在哪裏,就讓她帶點這種紀念品回去好了,真品還是別沾手,容易被賊惦記。

我們在這兩面牆壁前研究許久,每一寸都仔細摸過,沒有發現什麽機關,我只能借了秦蒼的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打算如果能出去,就交給我父親研究一下。

繼續往前走,再次遇到分岔路,我伸手摸衣兜,掏出先前的小紙巾條,繼續探究風的方向。

微風拂過,紙巾條微微擺動。

确定了風向,我将小紙條重新塞回衣兜裏,留着下次繼續廢物利用。手指伸進衣兜時,無意間又被衣兜裏的硬卡片劃了一下。這張硬卡片劃疼我的手指很多次,十分礙手,但我又不想扔在這所迷宮裏。

就像龍之涵吃完壓縮餅幹,知道把塑料包裝紙重新塞回背包裏一樣,我也一直避免在迷宮中留下現代的痕跡。不然,将來的考古學者進入這所地下迷宮,發現滿地垃圾袋和礦泉水瓶,那臉上顏色一定很精彩。

然後這些破壞歷史文物的現代垃圾的制造者,肯定會被罵個狗血淋頭。

我手指一轉,夾住這張硬卡片,掏出衣兜,打算放進背包裏。我一直以為這是那張我随手揣進兜裏的海盜團夥送來的威脅賀卡,結果掏出兜,卻發現并不是。

這是一張素白的名片卡,上面沒有印字,而是用黑色碳素筆手寫了一行字: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什麽莫名其妙的,我一頭霧水。

正打算放進背包裏,總覺得這字有點眼熟,又收回手腕,舉到眼前,仔細辨認一下。

卡片上的字跡十分瘦勁清峻,尤其是斜向下的一捺,故意寫出一道折線,顯得整個字棱角分明,力度十足……

驀地,我忽然想起這字跡的由來,頓時如同平地驚雷在耳畔炸響,我驚慌至極,大驚失色。

手一哆嗦,手裏的名片卡便如同燙手的山芋,直接扔飛。那素白的名片卡在空中如同白蝴蝶般翻飛舞動,飄落在地面上。

龍之涵蹲下撿起卡片,一字一頓認真讀道:“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這是尼采的名言吧?你害怕什麽?這卡片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我緊緊盯着她手裏的卡片,如視洪水猛獸,哆嗦道:“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不,我身上怎麽會有這張卡片?”

“夏暮生,你怎麽了?”秦蒼沉聲問道。

我覺得我嗓子眼裏似乎堵了一團棉花,張了好幾次嘴都發不了聲,手腳發軟。他見狀兩手捧住我的臉,注視我道:“冷靜一點,慢慢說,別着急。”

“我……”我心底仿佛被挖開一個洞,涼飕飕的,後脊背也發冷,幹巴巴說道:“這……這卡片是我寫的……不對,不是我寫的,但是字跡确實我的字跡……我不知道……”

我咽了口唾沫,艱難說道:“這卡片上是我的字跡,可是我從來沒寫過這樣一張卡!我不知道它是怎麽出現在我身上的!是不是……是不是噬身蛇又追過來了?”

“會不會是你以前寫的,揣在兜裏忘記了?”龍之涵問。

“不會!”我立刻說,“這件衣服是新買的,上身才三天!而且這種獨特的卡片,若是我自己寫的,不可能會忘記!”

“那也許是你夢游時候寫的?”

“我沒有夢游症!”

“要不然是別人模仿你的筆跡?讓你以為是自己寫的?”

我崩潰道:“我想到了啊!若這是噬身蛇做的……他媽的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往我衣服兜裏塞卡片,那同樣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捅死啊!”

“哎,小暮子,這卡片背面還有一句話!”

什麽?

我連忙湊上去,龍之涵已經念了出來:

——不必畏懼深淵,深淵是你最好的夥伴。

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龍之涵同樣一頭霧水,倒是秦蒼,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帶着皮手套的手指輕撫下巴。

他輕笑一聲,道:“給你寫這卡片的人,目前還不清楚是敵是友,但很明顯,對方想要拉攏你。”

“居然自比為深淵,倒是個大氣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