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季燕的恫吓威脅下,徐孟磊一遞假單上來,楊仲齊便大筆一揮,爽快地準了他三天假期。
「才三天?」某人似是不太滿意。
「不然你想看你堂哥們被操死?」楊仲齊瞪眼。這妮子,有異性沒人性。
「好了,燕燕。三天很夠了。」徐孟磊趕緊安撫。再加上兩天的周休,五天假期已經足夠他們玩到盡興。
他們訂了山上的民宿小屋,民宿主人很好客,熱情替他們規劃行程,帶他們去溪邊垂釣、山上看日出、以及親自采收作物,體驗田園樂趣……楊季燕玩得都樂不思蜀了。
晚上,他們吃着民宿主人準備的晚餐,楊季燕殷勤替他布菜。
「快點,嘗嘗看,這絲瓜蛤蛎我摘的喔,厲害吧?」
「蛤蛎也能摘,是很厲害。」
「我說絲瓜啦!」他輕笑,舉筷嘗了一口,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從善如流地點頭。「嗯,好吃。」
問題是,那又不是你煮的,是在開心個什麽勁兒?
這就是楊傻妞,一點點小事都能開心滿足。
「小兩口又在鬥嘴了?」
民宿太太送來一瓶紅葡萄酒,說是自己釀的,跟老公結婚十周年,免費招待每房的來客一瓶。
「真的嗎?我們也是十周年出來玩耶。」
直心眼的傻妞本能便脫口而出。
他敢賭,她說的十周年,和民宿太太想的十周年,絶對不是同一件事。
看民宿太太那麽開心地說要替他們做個小蛋糕,他也不好拂逆人家的好意。
吃完飯回到房間,輪流洗完澡,楊季燕已經開了那瓶紅酒。
「等一下不是還要去看螢火蟲?」
現在喝,待會兒走得出房門嗎?
「沒關系啦,喝一點點就好。」民宿太太依約将做好的小蛋糕送來他們房間,上頭還用奶油寫上「十周年快樂」,整個誠意十足。
于是,他也只能幹杯了。
「阿磊,你喝少一點,你酒量不好。」
确實,他以前酒量是不好,但這幾年被她堂哥們約出去,男人的場子怎麽可能沒酒,他現在已經被訓練到酒醉都還能有七分醒了。
楊叔魏說,男人在外面交際,這點很重要,免得怎麽失身的都不知道。
楊仲齊則是說,男人爛醉如泥的樣子很難看,所以要幫他練酒品。
他只是覺得這葡萄酒很醇很順口,所以便多嘗了兩口,不過在她的過度擔心、頻頻叮囑下,好吧,不喝了。
放下杯子起身想上個廁所,發現腳步還真的有點浮浮的,一不小心撞到走道邊的電視櫃。
「你小心一點。」她趕快過來扶他到廁所,還想順手幫他脫褲子——你想都別想!
被他毫不留情地揮出去,關門!
「看吧,就說你會醉。」
「……」
他真的沒有醉,只是腦袋有點暈而已,最多一個小時酒意就會退了,她幹麽要那麽堅持他一定會醉?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那便應觀衆要求,當他酒量真的很爛好了。
他躺回床上,看着她來來回回替他張羅毛巾擦臉、找茶包泡茶……看起來真賢慧。
他揚唇輕輕笑了,張臂溫溫地喊:「燕燕來——」
她回眸。「要幹麽?」
「要抱。」
「喔。」她還真走過來,任他拉上床,親密地環腰抱住。
他傾上前,輕輕啄了下軟唇。
一瞬間,頰容紅透。「你幹麽啦,發酒瘋喔?」
「沒,只是想親親你。」他又啄了一下,再一下,她臉紅得快燒起來,卻不曾閃躲,一臉別扭地定在那兒任他為所欲為。
「你好乖。」他獎勵地再吻她一下。「為什麽這麽聽我的話?」
「你不會害我啊。」全世界最相信的人,除了親人以外便只有他,她答應過,要很信任、很信任他,不再惹他生氣。
「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真甜。她老是不自覺,說那種情話招惹他,卻又死不認賬。
他翻身覆上她,唇碰唇,輕輕舔過她的齒列,嘗到她口中那讓他覺得順口的葡萄酒香,她被他逗得難耐低吟,他又遲遲不肯深吻,索性勾住他頸脖,軟舌主動纏上來。
這麽急啊?他悶悶低笑,迎唇深吻。
那一晚,他們沒看成螢火蟲。
更正确地說,是連房門都無法走出一步。
楊季燕在偷瞄他。
瞄完,又低下頭,自己在那裏臉紅半天。
徐孟磊假裝沒看到,悠然自在地吃他的早餐。
民宿主人端來菜脯蛋,問他們昨天怎麽沒有一起去看螢火蟲?害她想起無法走出房門的原因,瞬間又炸紅了臉。
看什麽螢火蟲?都變淫蟲了啦!
民宿主人不明所以地看她徑自臉紅,被民宿太太拉走,暗罵他白目:「他們有別的事要忙,沒空看你的螢火蟲!」
音量有點大,他們這裏都聽到了,然後對座的傻妞整個羞愧難當,臉都快埋進稀飯裏了。一假期的最後一天,他們吃完早餐,在附近逛逛,預備買點伴手禮回去送親友,他伸手要去牽她,被她避了開來。
「怎麽了?」他困惑地望來。
「沒沒沒、沒事。」只是被他一碰,就會指尖發麻,渾身像着火一樣,她也無法控制啊,誰教昨晚!
「燕,我是不是哪裏得罪你了?」
「沒有啦。」拜托不要問,她難以啓齒。
「但你一直在回避我。」在對方想否認時,補上一句:「連手都不讓我牽。」
于是,她只好硬着頭皮,把手塞過來。
他忍笑,五指合握住,無法不覺得這樣的楊傻妞,又萌又可愛。
他本來就沒有醉,哪會不清楚昨晚發生的點點滴滴。
他們在床上擁吻,原本只是分享一點小甜蜜,間或靠在她肩側,說說話,然後再摸兩把,吻一吻,後來吻得愈火熱,動作愈煽情,她幾乎讓他給剝光了,身上種滿了草莓,有一顆還在脖子上。
他知道她有得到快樂,她在他的手下,生理反應很熱烈。
他自認不是什麽調情高手,兩性方面的經驗也很有限,女人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男人,身體的響應不會如此敏感熱情。
「楊傻妞,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愛我。
「蛤?」
遲遲等不到下文,以為他是在說醉話,沒頭沒尾。
隔天醒來,那個被剝光的女人,已經穿戴整齊裝沒事,然後心虛地一直閃避他的目光。
他心知肚明,不點破而已。
住在民宿的最後一天晚上,她躺在單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前一晚在這裏所發生的事,想着想着、便覺渾身燥熱。
媽呀,她怎會變得這麽淫蕩?
捧着發熱的頰,偷偷望向另一張單人床上熟睡的身影。
她最羞愧的部分,其實是自己竟然沈醉其中,忘情呻吟,數度伸手要去剝他的衣服,渴望更親密的肌膚貼觸,每次都被他撥開,回她:「我媽說不可以随便讓外面的女人脫衣服。」
「……」
所以她媽就沒說不能讓男人亂脫衣服嗎?
她都被剝得精光了,他卻從頭到尾,一顆鈕子都沒有松脫,堅決記着「徐太太才可以脫他衣服」這件事,她都懷疑他到底哪裏醉了?明明就腦袋清楚,超堅守原則的,一次都沒讓她糊弄到。
她被逼到狗急跳牆,甚至連……「你看,有飛碟!」
這種鳥語都用出來了,八成娛樂了他,因為他笑得很開心。
蠢斃了她!
昨晚,嚴格說來,好像什麽都發生了,至少該摸該親的,全身上下他都沒有跟她客氣;可是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他連碰都不願意讓她碰……就因為她不是徐太太嗎?
她坐起身,輕悄悄下床,繞到另一頭,蹲下身托腮看着他沈靜的睡容。
光是這樣看着他,就覺得很平靜、很安心,她一直都知道,認識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跟幸運。
但是,真的可以奢求更多嗎?他那麽、那麽的好,不是她夠格擁有的,再貪求無厭,她擔心會遭天打雷劈,連原本擁有的,都丁點不剩了。
「阿磊,你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絶對不能失去。」一直以來,她一再重申、唯一堅持的,也只有這件事。
傾向前,輕輕地,唇碰唇,然後,退開,帶着安心的笑容,回到她的床上,恬然入眠。
維持側睡不動的身形,在暈黃微光下睜開眼,帶笑嘆息,在心底輕輕回應:「我也是。傻妞!」
度完假回來的一個月,徐孟磊措手不及接到上頭的人事令,說公司有意開拓市場,點名要指派他到上海勘查市場,評估适合的地點以及整體規劃,呈上完整的報告書,為期一年。
這是大事,一般都是交付給自己人去做,楊仲齊如此信任他,不只是肯定他的能力而已,基本上也沒當他是外人了。
那只人事令擱在桌上已經一個禮拜了,他還拿不定主意要怎麽跟季燕說。
「你可以拒絶,我會改讓叔魏去。可是孟磊,你自己要想清楚,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做出成績來,對你在公司未來的發展,有很大的幫助。」說穿了,就是在替他鋪路。
這點,不用點明他們都知道,任何一個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選擇,之所以會猶豫,原因他們也都知道。
「如果你擔心的是燕燕那丫頭,我去跟她說。我保證這一年會顧好她,絶不讓你回來暴青筋。」
「……幹麽講得……」好啦,他就是英雄氣短,承認了。「不用激我了,我去。晚上我會自己跟燕燕說這件事。」
那天晚上約她出來吃飯,他挑在用完餐上餐後甜點時,說了這件事。
她聽完,反應出奇地冷靜,很平淡的便接受了。
「是喔?那你要住哪裏?一整年都不能回來嗎?」
「食宿公司會安排,能不能回來要看情況,但我會盡可能抽時間回來看你。」
「不用啦,你忙你的。」
「……」
回答得真無情,他感受到那桶涼飕飕潑來的冷水了。
「你還可不可以再淡定一點、再路人一點?」
本以為要安撫她,結果最後是他在抱怨她反應太冷感。
「哪是?我以後要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放假都沒地方去了,想說話都沒人應、連想打電話道晚安也沒辦法了耶。」
很慘很慘的好不好?
徐孟磊被她說得不小心胸口酸了一下。「那你怎麽不講?」
「我知道仲齊哥這樣安排一定對你有很大的幫助,所以你要很專心去拚你的前途,不回來沒關系,我可以去找你。反正就像之前當兵那樣,家人我幫你顧,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她的表現,出乎衆人意料地識大體。
真的,愈來愈像個懂事的小妻子了。
他窩心地暖暖微笑。「好,那家裏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他真的不是說說而已,隔天就将存折、印章、家裏的鑰匙、還有一堆重要文件都交給她。
「原本租的房子,你不要忘記繳房租,偶爾去住幾天,打掃一下,不要讓它長灰塵,我不想我回來沒地方住。
「新房子簽約了,明年初交屋,每一期的工程款你也要留意定期去繳。等交屋後,室內裝漬部分,如果我有回來再商量,如果抽不出空,那找設計師還有讨論設計圖、監工什麽的,就讓你全權作主,有沒有問題?」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有。」
唯一的問題是,他會不會太信任她了?連小高跟家當都交到她手上來,不怕她搞砸了?
翻開存折數了數裏面的數字,原來他還滿有錢的。「我要卷款潛逃。」
「最好你逃得掉。」
那麽大一個豐禾在那裏,據說某人是小股東呢,光是那些股份的市值,就比他存折裏的數字不知多多少倍了,他還怕她跑?
他伸手揉揉她的頰。「辛苦你了。心情不好或是想找人說心事、甚至什麽事都沒有只想道晚安也可以,打電話過來,我再忙都會聽。」
為什麽她會覺得……這舉手投足間,有種很溫存的情韻,害她……突然間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
然後,就真的一個跨步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他肩頸。
吐息間,有淡淡的濕意。
他一愣,輕輕拍撫她的背。「傻妞,我也很舍不得你。」
徐孟磊離開後的第三個月,楊季燕在臺灣收到他寄來的二十九歲生日禮物……一只超過半個人高的玩偶熊,因為她前幾天才在電話裏抱怨,今年好冷,晚上都冷到睡不着。
為此,她維持了一整個月的好心情,逢人便笑得甜,哪還有前兩個月的烏雲密布?
徐孟磊離開後的半年,有一天晚上打電話給她道晚安,手機響了很久,接起時另一頭是楊季楚的聲音。
「孟磊嗎?」
「嗯,燕燕呢?」
「跟幼秦去唱歌,才剛回來,現在在發酒瘋,你聽——」
「明明是昨天的事情,怎麽今天我還在經歷,一丁點回憶都能驚天又動地,想問個愚蠢問題,我們再這樣下去,你猜會走到哪裏……哎喲!」
她在唱歌,唱得很破,頻頻走音。
「她心情不好還是幼秦心情不好?怎麽又約去唱整晚的歌?那個哎喲又是怎麽一回事?」
「她踢到床腳了……楊季燕你安靜一點躺好。」
楊季楚回答他,還要分神看顧那個爛醉的小妮子,整個人很頭大。
徐孟磊這頭都還聽得到另一頭扯着嗓門在喊:「阿磊我要喝水!」
等不到回應,開始跳針:「阿磊、阿磊、阿磊!快一點我好渴!」
「你小聲一點,爸媽睡了。」
過了一會兒,楊季楚把電話放回耳邊,對他說:「我可以敲昏她嗎?」
「季楚,麻煩你把電話給她聽。」
楊季楚将手機移到她耳畔,聽到另一頭徐孟磊的安撫聲:「燕燕你乖,安靜睡一覺,不要吵。」
「我乖有什麽獎勵?」
你幾歲了楊季燕!
楊季楚萬般羞恥地走開,倒了杯水回來,聽見她說:「好,阿磊晚安。」
把水杯遞給她,看她無比乖巧地喝完,自己拉上棉被躺好,朝他揮揮手。「哥也晚安。」
「……」
完全判若兩人。
他拾起遺落在枕畔的手機,愕然問:「你是跟她說了什麽?」
這麽管用?
「沒什麽,我也要去睡了,晚安。」
楊季楚看着安心喔喔困的妹妹,不自覺笑出聲來。
這種症頭,也只有被思念的那個人才安撫得了。
楊季燕,你到底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能拐到這種待你無盡包容、疼寵、無論在海峽的哪一端,都将你放在心上守護,再遠也不忘打電話跟你道晚安的男人?
徐孟磊在農歷年前回到臺灣陪家人過年,那時新房子已經交屋。
他看了季燕跟設計師讨論的裝潢與空間規劃,并沒有太多的意見。「另外挪個空間,做個大一點的鞋櫃,其他你決定就好。」
過完年,又匆匆搭飛機離開。
楊季燕還是會不定期收到他寄回來給她的小禮物,像是生活中的能量劑,收到後便能維持滿滿的生活動力。
這天,他撥電話到楊家,是楊季楚接的,他問了幾句季燕最近的情況。
「她啊,抱着昨天收到的鞋子,好幾個小時不說話。」
這人也真是一絶,知道季燕愛鞋,看到好看的鞋都會順手買下送她,毫不理會傳統禁忌。
那時說了,對方也只是回上一句:「要跑早跑了。」
是啊,會走的人,不是送不送鞋就能留住的,而不會走的,無論如何都會留在自己身邊。
徐孟磊在另一端沉默了一陣。
連他的小禮物都無法安撫她了,看來她心情真的非常低落。
「告訴她,我下個月就回去了。」
楊季楚聽了,輕輕嘆氣。「你們還要耗到什麽時候?」
配合當個睜眼瞎子,不代表他們真的瞎,只是小兩口裝傻,他們也配合着扮無知而已,這兩個人什麽關系,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
頭一回,徐孟磊不再迂回,正面響應:「耗到——她願意松口當徐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