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國雲扭頭見到英雄會中大多數人面色蒼白，不禁臉色一暗。

此刻的情形不是黑幫之間的打打殺殺可比，他們總共只有百餘人，面對一擁而上如狼似虎的職業軍人，接觸瞬間就少了一半人手。

陳仲的兩柄大砍刀盤旋飛舞，勢若瘋虎，但面對着密密麻麻的長戟，即使拼盡全力也顧不過來，幾息過後就被狼牙軍的長戟刺中七八下，渾身浴血。

陳仲并非虎贲軍出身，也不是後期民情署的招募強者，而是土生土長的黑幫人士，正因為其一身匪氣，才從一衆黑幫小弟中脫穎而出，被刻意培養成英雄會的四號人物，主持對外的街頭火拼。

與正規軍隊的厮殺對他來說極為震撼、過于殘酷，這裏方圓百丈內，已成人間地獄，空氣中的血腥味、手下弟兄的慘叫聲，長戟、鋼刀砍入身體發出的空空聲，令他一陣陣惡心欲吐。雙方剛交戰時他的手和衆兄弟一樣發抖，反而是被刺中七八下後，忽然間心底騰起一股豪氣，虎目圓睜，一聲大喝，舉起鋼刀奮力砍下。

下一刻，一支長戟“撲”的刺穿了他的胸膛。

右侍手裏的長矛飛舞，不斷有人被挑飛。大管家緊緊護着歐國雲，手裏的鎖鏈偶爾“嘩啦啦”的電射而出。

“短刀客”已經回到歐國雲身側，雙手刀舞得水潑不進，所過之處狼牙軍士卒紛紛倒下。

幾人迅速接近城門。

右侍将手裏的長矛掄圓了一掃，城門通道處一群狼牙軍跌跌撞撞被掃開，“短刀客”向前一竄，雙刀合在一處，奮力劈向挂着大鐵鎖的門闩，“咔擦”一聲，門闩應手而斷。

大管家立于城門之下，手中鎖鏈時隐時現，以一夫當關之勢逼住沖上來的狼牙軍。

沉重的城門被短刀客一腳踢開，映入眼簾的是高挂的吊橋。

城門的吊橋要放下來，他們才能越過寬達五丈的護城河。

短刀客，這個以往從來無人關注的呆滞年輕人，一展手裏的雙刀，雙刀脫手而出，飛速的旋轉着，向着挂吊橋的兩條粗壯鐵索砍去。那兩把刀也不知道是什麽寶刀，随着撞擊的火光一現，繃得直直的鐵索陡然斷裂。

吊橋發出“嘎嘎”的刺耳聲音，越過護城河，拍在對岸，随即騰起幾人高的塵土。

大管家高高躍起，跨騎在歐國雲的馬上，兩人一騎越河狂奔。城上的箭矢如雨般射來，大管家手裏的鎖鏈伸在背後，飛速旋轉着，毫不減速，迅速向着城外絕塵而去。

右侍見歐國雲離去，也不再戀戰，棄了戰馬，騰空而起，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黑沉沉的京都城內。

今夜帶來的百餘英雄會幫衆，此時只剩下他與短刀客二人。

短刀客雙刀已失，略一思索後，竟跳入護城河中，打算去尋找自己的刀。

一陣密集的箭雨射向護城河，箭矢入水時，發出下雨般“唰唰”的聲音……

歐國雲和大管家兩人連續奔馳了一個時辰，繞過數道哨所，終于在黎明前逃到老屋。

老屋，是歐國雲和楊傑約定彙合的地方。

……

……

朝堂之上，百官震驚于歐國雲的驚人之舉，對于一個有功于王朝的武将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莫不痛心疾首、深惡痛絕。

如若不是李紀淵出面控制了局勢，通知他們上朝，這些大臣們連日來都不敢打開大門，更不消說冒死從那些殺氣騰騰的軍人跟前經過，趕到宣月殿議事。

消息靈通的大臣自然知道這些軍人來自鎮庭關，聽命于鄭則野父子，也得知這些軍人是定文侯調來勤王的，并且粉碎了逆賊歐國雲的陰謀。

也有中立的大臣，對于這些年來李紀淵接連出手打壓鄭則野，尤其是打壓不谙權謀的歐國雲，早已憂心忡忡。鄭則野魅力逼人，歐國雲勞苦功高，卻被突降大任的李紀淵手段盡出，擠兌的狼狽不堪。

偏偏李紀淵論文比不過鄭則野，論武比不過歐國雲，卻有先王授其兵財大權，在朝堂之上一日日強盛；又偏偏鄭則野歐國雲一個盛名于朝，一個兇名在外，都非易于之輩。

三人相鬥，今日之局遲早都會出現。

何況，鎮庭關的狼牙軍在歐國雲舉事之夜突然殺入埕城，其中意味，值得深究啊……

如若鄭則野父子尚在，這天下指不定是誰的。

至少與此刻站在群臣之首的李紀淵無關。

……

……

歐國雲已經在老屋等了十天，楊傑依然沒有出現。大管家數次到京都打探消息，右侍都告訴他，尚沒有劉成庸、楊傑被俘或被殺的消息。

老屋周圍陸續出現饑民的身影，那些饑民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拖家帶口自鎮庭關方向迤逦而來。

歐國雲所在的老屋不斷有饑民過來乞讨，只是他和大管家兩人自身難保，幾乎也要加入到這些饑民的行列中，自是無法提供錢糧救濟。倒是老屋的房屋大大小小有十多間，歐國雲騰出七間房作為饑民臨時避難之所，一時被饑民稱為菩薩。

想到“菩薩”這一稱謂，歐國雲唯有苦笑，他自知沒有菩薩心腸，這麽多的饑民，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種掩護吧。

此刻歐國雲靜坐在老屋一間不起眼的偏房地窖中，試圖恢複以往的武功。連續靜坐了三天三夜後，較之當日被嚴緒清一擊幾乎喪命時，氣息稍微順暢了一點，但以往無堅不摧的力量已經消失無蹤，丹田中的真氣似乎被那一掌擊散，整個人如被壓折的樹枝，身形佝偻，兩鬓泛出微白，已經看不出只是三十出頭之人。

這般模樣看起來與遭受重大打擊、失去求生欲望的普通人并無不同。好在劉成庸、楊傑與他三人的家眷早已安排到異地，暫時沒有後顧之憂。

歐國雲以往很少喝酒，但最近幾日卻是總想着要大醉一場。

見真氣一時間難以再聚，歐國雲緩緩吐出一口氣，收拾一下情緒後，輕輕一嘆，起身往地窖的臺階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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