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連環人體爆炸
“是。”亓清點點頭。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了,就如實彙報吧,反正對于遇刺一事,她本就打算找機會告知總司令。
當時的刺客說她是“劊子手”、“死有餘辜”,會這樣說的人,很可能跟保守派有關,因為亓清作為劊子手參與過的殺戮,只有當年革新派對極端保守派的清剿。
亓清詳細彙報完那晚遇刺的遭遇,但沒提自己對陶特的懷疑,後又補充了一句:“刺殺我的人,不清楚是不是保守派私下養的暗殺組織。”
孟敬之不置可否,沉默須臾,而後長長嘆息:“在蜂族問題上,至今保守派仍然與革新派政見不同,看樣子,是和解不了了,再加上過去的仇。其實說到底,大家不過都是想帶領聯邦走向一個新時代,卻因為觀點不同,造成了那麽多的血流成河。”
孟敬之這樣的論調,與亓清老師的“兩派借口蜂族問題争權奪勢”的陰謀論看法截然不同。
不過,不管事實是哪一種,亦或兩者皆有之,對于亓清而言,都毫無差別,她早已卷進了權力旋渦,從此身不由己。
但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現在保守派對蜂族的态度,還是要斬草除根麽?”
孟敬之道:“沒錯,蜂族有學習進化能力,保守派擔心總有一天會對人類造成巨大威脅。”
“不是有‘進化抑制劑’麽?”亓清道。
不知何故,她莫名想到了昱曈,說話底氣弱了些。
話題又繞回了方才孟敬之的提問。
“‘進化抑制劑’只對工蜂有效,并不包括蜂王。”說到這兒,孟敬之神色頓時陰沉,“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件任務要交代給你。”
竟是來派任務的?而不是來追責的?
亓清內心訝異,但表面未露波瀾。
“最近,接連發生了四起人體爆炸,消息一直壓着,沒對外公布過。”孟敬之道。
“人體爆炸”幾個字,在亓清聽來格外紮耳,她眼神晃動。
孟敬之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智能手環的投幕打開,空中便出現了一道光幕,其上展示了很多張不同角度的事故現場照片,每個現場都有人體四分五裂,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他道:“昨天研究所的事,我已經詳細問過榮兆宇了,是蜂王侵入副所長身體導致的。這四起爆炸現場,和昨天的蜂王爆炸非常相似。”
果然,話題還是繞到了昨天的事故,只不過,超乎亓清預料的是,其它地方居然也發生了類似事情。
“難道有蜂王流落在外?不在軍方控制下?”亓清心髒怦怦快跳。
之前,她一直覺得蜂王受嚴格管控,不像工蜂那樣有機會被偷運出去,但經過昨天的事故,如果蜂王是精神體,可以通過附身人體移動,那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她不禁又想起了葛忠那邊偷販蜂族的事,雖然那天在倉庫,她看到的全是工蜂,但萬一葛忠他們賣的不僅僅有工蜂,還有蜂王呢?
孟敬之道:“接連四起同類事故,現場都查到了大量 MT 力場殘留。如果真和昨天的事故類似,是蜂王侵入人體導致的,那麽,恐怕不是有蜂王流落在外,而是,有人故意将蜂王偷運了出去。”
亓清心頭猛地收緊。
“我擔心有人在利用蜂王進行非法改造實驗。革新派的改造人項目,用意是讓人類擁有工蜂的戰鬥力,方法是使工蜂與人類血肉相融、成為共生體,通過‘進化抑制劑’壓制住工蜂,保證共生體的主導者仍是人類。”
孟敬之越說表情越凝重:“因為工蜂沒有深度思維意識,所以拿來和人類結合,相對安全。但如果有其它非法實驗用的是蜂王呢?”
過大信息量讓亓清愣怔了好一會兒,當她反應過來孟敬之話裏深意時,渾身泛起毛骨悚然的寒意。
蜂王有深度思維意識,他們甚至是純粹精神體,是人類未知的領域。如果有非法實驗将蜂王與人類結合成共生體,誰能保證共生體的主導者還是人類?
她腦海中,不由浮現榮兆宇給她看的那段監控視頻——那個研究員,在接觸“蠶繭”蜂王後,詭異地雀躍着離開了禁閉室,明顯是被蜂王操控了。
保守派的蜂族威脅論并非杞人憂天。
“不過,目前的四起事故都是爆炸身亡,大概率,蜂王還沒能和人類共生成功。”
話雖這樣說,孟敬之神色卻沒絲毫緩和:“但如果确實有人在嘗試結合人類和蜂王,不管目的是什麽,都會給聯邦、給我們的社會帶來極大禍患。”
他遞給亓清一塊存儲卡:“目前調查不能明面上進行,打草驚蛇還會引起公衆恐慌。所以,亓軍長,我須要你私下調查,這張卡裏有四起事故的詳細資料。一旦發現任何線索,直接向我彙報。”
很顯然,孟敬之也懷疑軍方有內鬼,畢竟偷運蜂族的事,沒軍方內部人協助,根本不可能辦到。
“是!”亓清領命。
“對了,還有件事。”亓清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孟敬之突然再叫住了她。
他叫得有些急,不自覺向前走了兩步,明顯一踉跄,“嘶”了聲,似是極其疼痛。
“您的腿……”亓清一驚,立刻伸手想扶住他。
但孟敬之擺了擺手,僅片刻就面色恢複如常,繼續道:“我沒事,聽說……前天你跟財團主席起了争執。”
亓清眉梢微動:“算不上争執吧,只是有個改造人被害,警署上報給駐防軍,結果財團主席各種阻撓調查,呵,不知裏頭有什麽門道。”
孟敬之凝視着她。
亓清迎上他的目光:“財團的手伸得太長了,完全視聯邦法規為無物,簡直不把政府放眼裏,要一直這樣任由他們霸道橫行麽?”
孟敬之嘆口氣:“你這個性子,哎,是我最擔心的。”
他一步一頓走近亓清,拍了拍她肩膀:“我接下來的話,不是拿你當下屬,而是拿你當晚輩,或許不中聽,但你要聽進去。你長在精英知識分子家庭,身上有股子清高勁,你若去做學問,清高些也無妨,可你走了仕途,就不能拿着身段放不下,尤其是在真正的權貴面前。”
亓清皺眉不語。
孟敬之再嘆氣:“你可知道聯邦政府用于軍備支出的財政收入主要源自哪兒嗎?”
亓清猜到他要說什麽,仍然沉默。
孟敬之道:“革新派掌權八年,各項政策能推行得動,全靠財團支持,就連軍費支出,大頭也是靠財團。拿人錢財,腰杆子就硬不起來。你自己想想,你這個駐防軍軍長有多少話語權?”
亓清咬咬牙:“能指使得動的,不過兩百來人,其餘兵力要調動,得上報內閣審批。”
“內閣審批還不得請示財團!”孟敬之用力敲了下桌子,“別說是你,就連我這個三軍總司令,也得看財團眼色!你要記着,這聯邦實質是各家財閥的聯邦,他們想支持誰,誰就能得勢。趕緊把你那些個清高勁扔了,只會害了你!”
亓清凝噎良久,最後深深鞠了一躬:“多謝總司令提點。”然後轉身離開會議室。
回到自己辦公室,亓清煩躁難安,打開總司令給的存儲卡資料,怎麽也看不進去。
她所在辦公區布置類似套間,她的私人辦公室位于最裏面一間,有偏門可以直接進出,外面僅一牆之隔的地方,是其直屬部下的集中辦公區。
時不時有人敲門進來,找她審批文件,讓她更加無法靜下心來看資料。
于是半小時後,亓清整理好資料文件,對部下們交代了下今天自己會在家辦公,就離開辦公室,前往車庫取車。
方才孟敬之的話不斷回響在她腦海,關于蜂族的、關于人體爆炸事故的、還有關于她個人的。
父母雖于她少年時離世,但家庭對她潛移默化的影響不可謂不深,一個人自小形成的價值觀很難動搖,而總司令方才對她所說,也确實是拿她當自己人的提點。
二者對她,都是用心良苦,所言所表也全有道理,只不過,一個告訴了她理想,一個告訴了她現實。
亓清明白孟敬之的提點,可她不甘心。
她深深喘了口氣,捏了捏眉心,現在不是糾結理想和現實的時候。
孟敬之給她派的任務,擔子很重,事态嚴重性遠超她想象。
如果偷販的蜂族不僅僅包括工蜂,還有蜂王,而且是拿蜂王去做非法實驗,那就算亓清接受了昱曈這個賄賂,自己脫不幹淨身,也得将偷販蜂族一事追查到底了。
想到這兒,昱曈的身影不禁又浮現眼前。
亓清擡起手腕,剛準備用手環發條信息給葛忠,想再問問,可有什麽其它方法能找到昱曈,就見手環上有一條來自葛忠的未讀信息。
點開,僅有一個地名【卡瓦貧民窟】,少打了一個“加”字,應該是“卡加瓦貧民窟”。
大概葛忠發信時非常着急忙慌。
而附在地名後,還有一張照片,是俯視的角度,應該是葛忠從旁邊較高的位置偷拍的。
照片中,一個破爛圍院裏,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手持棍棒,正聚成一圈,圍着什麽,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善意的樣子。
透過少年們身形的縫隙,亓清一眼就發現了昨天她給昱曈買的衣服衣角。
她心猛地懸起,什麽也不多想了,一路小跑沖進車庫,提了懸浮車,直奔卡加瓦貧民窟而去。